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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安娜回去的路上，没跟贾苞说一句话。
让人来参加同学会，又整这一出戏，以后其他同学就算是还想约安娜出门，都会在心里掂量掂量。
安娜越来越看得起这个任务对象了，不光小心眼，还很能算计，兼具长线规划和临场应对能力。如果没有安娜和47这个变数，最后他完全可以成功把安娜改造成他的家生奴隶。
47那边有些忧心忡忡：“尽量别激怒他，现在是晚上了，你们两个单独相处容易出事。”
安娜没办法说话，只能用手做简单的手势，或者在空气里写字回答。
“OK。”她写，“回去以后？”
是若无其事洗洗睡，还是好歹跟贾苞说两句？
47想了想，回她：“说个晚安，直接睡觉。多说多错。”
这倒是正中安娜下怀，现在让她给贾苞好脸色也不现实。
于是她回家之后尽量把表情控制得放松点，进门跟贾苞打招呼说：“我先去洗个澡，出了点汗。”
贾苞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两人就寝时，他问了安娜感觉同学会怎么样，安娜回答：“挺热闹的，大家都很开心，可惜你没去。”
贾苞点点头，看上去情绪稳定。安娜放下心来，裹着被子倒头就睡。
她睡到半夜，被一阵极其诡异的动静惊醒：像是小动物被虐待时发出的那种刺耳尖叫声，又没什么规律，还带点尖锐的金属摩擦感。
47突然说：“装睡。”
她不得不闭着眼睛，假装翻了个身。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近，感觉都快贴着她耳朵了，安娜后背遍布鸡皮疙瘩，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什么动静啊？”
她第一反应是邻居装修，然而转念一想，大晚上的邻居也是人，非要装修干什么？
随即，她看到了枕头边蹲着的贾苞。
男人在床头柜上放了个捣蒜用的研钵，正在用杵子一下一下用力碾着什么。
安娜意识瞬间清醒，看到研钵里亮晶晶的碎渣。
贾苞这神经病……大半夜居然用研钵碾玻璃杯！还就在她耳朵边上！
安娜忍无可忍，掀开被子跳下床：“你发什么疯？大半夜还要不要睡觉了？”
“睡什么。”
贾苞在碾玻璃的刺耳噪音里反问：“你不是喜欢热闹吗？现在还不够热闹？”
他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个玻璃杯，往地上狠狠一摔！
杯子瞬间四分五裂，贾苞把碎渣捡进研钵，继续研磨：“够不够热闹？够不够热闹？”
“你有病吧？”
安娜觉得自己再忍下去，下一秒就要后背长壳变王八。她把灯打开，房间里阴森森的恐怖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
“参加个同学聚会给你整得跟开了银趴一样，你是不是有病？有病就去治！大晚上扰民你有没有素质？”
“你学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治病救人没学会，妙手仁心没学会，就学会个碾玻璃渣磋磨人是吧？”
“去同学会怎么你了？你没朋友还不许我有朋友？晚上你当着那么多人面把我弄走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好，非要撞我枪口上来！”
安娜直抒胸臆，把贾苞骂了个狗血淋头。
47本来还想劝几句，安娜开了头，就住口了。反正这会儿劝也没用，干脆让安娜先骂个够，总归不算吃亏。
贾苞只是幽幽地看着安娜，嘴里念叨着：“变了啊，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
“刚结婚那会儿，你很听我话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贾苞手里的杵子停了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
“是我不够好让你烦了腻了，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是装的？”
安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伪装原主时犯了个无法避免的错误。
她不知道的信息可以靠47提供，临场应对也有47出主意，但她唯独做不到真的“扮演”贾苞的妻子。
那个温顺，安静，会看眼色，循规蹈矩的女人，面目模糊，但贾苞与她生活了几年，对她的秉性最了解不过。
从最开始安娜进入任务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只不过忍到现在才说。
安娜发现，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是会笑的。
想明白这点，她放肆笑出了声：“对，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反正你永远是对的，那就只能怪我！”
原来破罐子破摔这么爽。难怪这些任务对象都爱说这句话。
“你非要这样，我也没有义务给你支教。”
安娜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出来，现场开始打包行李，证件钱包也都放进去：“我确实有错，我错就错在还对你抱有希望，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是非不分，教你应该是你爸妈的事儿，我就不多管了。”
“你自己在家热闹吧，爱干嘛干嘛，我出去找地方清净清净。”
出乎意料，贾苞没拦着她，就阴恻恻盯着安娜收拾行李，拎着箱子出门。
好不容易关上门，把贾苞毒蛇一样的注视隔绝在外，安娜总算冷静下来，苦笑着对空气说：“对不起，我又搞砸了。”
这个点车都难打，她只能拎着箱子，踩着靴子，艰难地在冷风里前行，寻摸着有点人气儿的路口。
47道：“没关系，以你自己的感受为第一位。”
“复仇女神计划的建设初衷，就是教会女性在亲密关系中自我成长，学会保护自己。”47安慰她，“你的所作所为，只要没有违背初衷，就是没问题的。”
“其实我当时也没有气到头昏，只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安娜边走边说，“多少人一开始抱着跟我一样的想法，想着忍一忍就好了，想着还不到时候，所以步步退让，处处隐忍。”
“结果到最后也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反抗，只能安慰自己已经熬出头了。”
“那我再这么忍下去，等到贾苞对我做了更过分的事，我再去告他，让他进局子，又有什么意义？”
“我已经发现他是垃圾堆了，不从垃圾堆旁边走开，还守着做什么？”
47始终沉默。安娜在路口站定，打开手机软件，终于订上了出租车。
“你想离婚吗？”
安娜总算得到他的回应，摇摇头：“想，但是他有很多办法阻挠，而且你也说了，提离婚跟找死没差别，他不会放过我的。”
“法律规定分居达成一定时限也能解除婚姻关系，我暂时先这么打算，离了婚就跑路。”
很窝囊，很不符合复仇女神的主旨，但是也很难找出更好的办法。
“你跑路有点难，毕竟你父母都在这里。”
安娜咬牙：“那就一起跑，大不了从头开始，哪怕背井离乡讨饭我也不想跟他过下去了。”
*
她打车随便找了个离家远的酒店，暂时住下来。跟贾苞斗智斗勇太耗心力，安娜进了房间，倒头就睡。
这几天在酒店除了居家办公，就是吃吃喝喝，安娜也不太敢出门，把自己锁在酒店房间里逃避现实。
47没有催促，只是会在她心情好的时候偶尔聊两句，说的也都是跟任务没什么关系的话题。
“说起来，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参加内测来着？”安娜脑子空空，“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了。”
“你呢，47？从一开始游戏主创就安排你做客服吗，还是干别的？”
“我本来负责程序调试，后期被安排转岗。”
“也对，仿生人做程序调试好像更合理，客服一般都是人工来着。”
安娜说完，又赶紧补充：“我不是说你干得不好啊，我觉得你当客服挺不错的，比人情绪稳定。”
把任务搞砸成这样，人工客服这会儿恐怕已经绷不住了。
47没有接着话题说下去：“你后悔参加游戏内测吗？”
安娜笑笑：“那还不至于。”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游戏不是爽文，再说了，我想要爽文，直接去页游，一秒一刀999，装备全爆666。”
47给她这不合时宜的幽默梗了一下。
“总归还是学了点东西，以后看人识人心里有数，学习嘛，难免要经受点痛苦。”
“你会失望吗？”
“失望什么？”
“对男人，对爱情，对婚姻……”47说，“因为经历过这些，对他们彻底失望。”
安娜不解：“为什么会失望？”
“游戏只是游戏，虽然开头说了有人物原型，但毕竟还是个别人吧。如果不是特别少见，也不会被单独拎出来，这个怎么说来着……”
“符号的标出性。”
“真厉害！这都懂！”安娜给他鼓鼓掌，继续道，“彭佑安，佘晃，贾苞……经历过这几次任务，我觉得，他们都只是他们，仅此而已，不能代表一个人群。”
“至于爱情和婚姻，从来不是绑定在一个男人身上的东西，我更愿意相信它是我的造物。”
“我选择所爱之人，选择与他步入婚姻，选择与他经营生活……选择权从来都在我，只要我还没有对自己失望，自然也不会对它们失望。”
安娜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为了逃避试婚纱，跟47聊的那些有的没的，确实透着点反婚反育的味道，也难怪47会这么问。
“可能确实有失望的瞬间吧。”安娜补充，“但是我也相信会有愿意真诚相爱的人，就像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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