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

　　小徐总所言非虚，有了整改网站的经验，制作宣传册和海报变得十分顺手。文凌的主要工作仅仅是将很多产品内容精简并修改，如何在有限的句子里介绍更多内容，是她当前需要搜肠刮肚想破脑袋的事情。
　　英文版的宣传册和海报与中文版的基调要保持一致，但又不能完全相同，市场部和国贸部开会讨论过几次。既然小徐总发了话，文凌不好意思浑水摸鱼，厚着脸皮提了不少建议和方案。每当建议被采纳，她内心当然会十分激动。工作被认可，是所有职场小菜鸟除了加工资外最高兴的事情了吧。

　　每年在楚市举办的进出口商品交易会是全球最大的贸易展会之一，规模巨大、商品齐全，对境外采购商最具有吸引力。也是众多出口贸易公司拓展海外市场、树立品牌影响力的一场盛事。
　　楚序电子已连续四年参展，随着出口业绩不断增长，公司对海外市场越发重视。前两年只派遣了国贸部单独负责展会工作，这两年已交由公司总部专业团队主导。
　　今年公司斥巨资租到一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展位，精挑细选了几款新产品和几款经典畅销产品作为主角，并派出业务能力最强的王牌销售员。这段时间将对所有工作人员进行三次展前培训，包括商务礼仪、产品英文介绍、常见咨询问题应答等等，小徐总要求手下全员出席各类培训，可见其重视程度。

　　文凌对这个展会并不陌生，学生时期早已参加过四届，因而她并未过多紧张。上学时，如果展会时间恰逢周末，她便通过网上兼职信息、中介或者同学老师介绍的方式给参展商当翻译，从早到晚站一天，价格在300-400块钱左右。
　　她记得她的客户中有卖钢铁的、卖绳子的、卖面条的和卖农产品的。其实很多做外贸的商家英文水平都不错，应对基本商务交谈完全足够，只有面对较为专业和生僻的问题时客户才会让她在旁边辅助。而且到了现场，她其实并不仅仅是个翻译，大部分时候更像个业务员，经常要走到过道上发资料拉客户。

　　这一次，虽然对公司培训的内容早已十分熟悉，文凌依旧十分谦虚地听课学习。当然，对于她这个新菜鸟来说，最大的困难是要熟记背诵产品介绍并牢记各种参数，确保客户咨询时能够分毫不差地娓娓道来。

　　“明早7点准时到会场，好早啊！我5点半就得起来！”临下班时间，唐安安泪眼汪汪跟韦苇姐诉苦。
　　韦苇放下手里的活，在心里估算一下，开口说道：“我6点。”
　　“来得及吗？”唐安安追问。
　　“肯定来得及，我那离展会中心不远。”韦苇说完朝文凌吩咐，“小文，明天一定要记得穿上公司发的制服，配黑色裤子。”
　　文凌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开，连连点头：“嗯，记得呢，韦姐。”

　　第二天早上，文凌提前5分钟到达地点。整个展厅里人来人往，各家工作人员忙着完成最后的布置，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楚序全体工作人员都穿着印有公司LOGO的统一服装，男员工负责搬运东西，女员工布置产品和宣传海报。
　　文凌正收拾宣传册，眼瞅着一块收拾的两位前辈十分脸熟。仔细打量，原来是上次在洗手间聊八卦的女同事，原来是行政部的员工。这就很好解释了，安安姐曾经说过：行政部和前台是公司所有八卦的集散地。

　　文凌收拾好宣传册，走到韦苇和唐安安身边帮忙布置海报，此时市场部二把手正好走过她们身边，原本经过后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回身径直走到文凌跟前。
　　文凌站直了身子，恭敬地打招呼：“吕姐！”市场部马总的得力助手，大家都管她叫吕姐。两场展前培训都是她给上的课，文凌再怎么脸盲还是认得的。
　　“你怎么没化妆？”吕姐语气严厉，像是个训斥上课吵闹学生的班主任。
　　文菜鸟被这语气吓得惊恐不已，一时想不出来要说什么话，只能呆呆地站着。没人跟她说过要化妆啊！
　　“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化妆，”吕姐瞅了一眼韦苇和唐安安方向，“你们国贸部都这么不讲规矩的吗？”
　　听到这句意有所指的话，韦苇来到跟前：“国贸部当然有规矩，有自己的规矩，就不麻烦吕姐浪费时间帮忙教导了。”
　　韦苇说完，转头瞪了文凌一眼，生气道：“昨天下班前不是叮嘱你了吗？记得穿制服记得化妆，睡一觉你就忘了？！”
　　文凌瞳孔一震，她闭上嘴低下头，半天憋出三个字：“对不起，起晚了…”
　　“安安，你带她去化个妆，速度要快。”韦苇吩咐完，转过头迎上吕姐的目光，吕姐嘴角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唐安安绷着脸拉过文凌，提上自己的手提包后急匆匆往洗手间赶。

　　“哎，平时不化妆就算了，这次被抓了吧？！”唐安安一边在化妆包里翻找，一边念叨。
　　文凌不想化妆的理由有4个，每一个都说服力十足，因为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第一，楚市天气炎热且湿度大，花半个或者一个小时化美美的妆，一出门不出5分钟全被满头大汗毁掉；第二，化妆品耗费巨大，为了保护皮肤还得搭配高昂的护肤品，财务上不划算；第三，每天需要提前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起床，对于苦逼上班族来说精力耗损过大，这点时间用来睡觉比化妆对身心健康更有益；第四，自己是凭本事赚钱，长得如何不重要，干嘛还要化妆？古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要学会接受自己的长相。
　　凭借这四棵大树撑腰，她理直气壮地从不化妆，衣服更是基础款加黑白灰，挑不出半点错。

　　唐安安转过头看她，两道目光像X光一样将这个菜鸟上下左右扫描了两遍，又掐了一把脸蛋才下结论：“白白净净，化个淡妆意思一下足够了，不需要修容。”
　　求知若渴的文菜鸟：“修容是什么？名字还挺别致。”
　　唐安安：“……”
　　“安安姐，你的化妆包里怎么放了只铅笔？”
　　唐安安：“那是眉笔。”
　　“Maybe？”
　　唐安安：“……”
　　“不是说淡妆吗？安安姐你往我脸上搽什么？随便搽个口红不就是淡妆吗？”
　　唐安安：“……”认为涂了口红就算化妆的钢铁直男名单上应该加上这家伙的名字。

　　9点一到，大量人群涌入会场。文凌左右扫了一遍，这跟做兼职时候的情景一模一样，员工们表情严肃地站在自家展位前严阵以待。
　　略微庄重的场面让早就习以为常的文凌也心生小紧张，不过更多的是兴奋。
　　每天困在办公室里做笔译虽然能学到许多专业知识，但作为口译专业学生，这才是她的主战场。运用自己的知识让国人能够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商人顺利交流、达成合作，这比拿着高薪给某个学生一对一教学更让她感到满足。

　　终于挺到中午，人潮逐渐往展厅餐区移动。所有人长舒一口气，正好行政部定的外卖到了，大家分批陆续用餐。
　　文凌拖着脚步来到洗手间，打算洗把脸醒醒神。站了整整一个上午，她现在浑身酸疼、双腿发软、嗓子冒烟。

　　担心国贸部人手不足，文凌又刚入职不久，公司另请了一位水平高、资历深的口译人员，一位35岁左右、专职商务口译工作的儒雅大哥，大家都称呼他陶老师。
　　陶老师一开口，文凌就知道这位前辈的报价一定不低。口语纯正、用词专业精准、反应迅速、应变能力强，文凌自己没解说任务时就待在这位前辈身边观摩学习，收益颇多。
　　不过陶老师如此顺畅仅限于面对普通客户，当遇到对产品兴趣大、合作意愿强烈、希望深入了解情况的重要客户时，前辈的优点显得捉襟见肘。这是很多译员不得不承认的短板：对专业知识不熟悉。
　　这时候，文凌入职至今主动抑或被动恶补的专业知识终于派上用场，陶老师每次卡顿时一旁的她及时补上。一而再再而三，陶老师也不矫情，直接将客户交给她负责。其他老辣的业务员有样学样，这也是为什么仅仅站了一上午，她早已是精疲力竭。

　　文凌内心知道不应该，但此时却默默感激资本家小徐总的无情“压榨”，经过2个多月各种资料的密集轰炸以及网站整改和宣传册任务，她对于今天展出的产品和各种参数基本能做到对答如流。
　　感激小徐总，下次聚餐多做个他喜欢的菜作为报答吧！

　　拧开开关，双手掬一捧水正准备往脸上泼，眼角余光从镜子里瞧见自己的唇色，文凌脑子瞬间清醒：安安姐帮她化了妆呢，这一泼全毁了。
　　默默放掉手掌里的水，她挤了点洗手液开始搓手。
　　“小文？”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文凌回头，原来是本科同班同学：鲍茜茜。
　　“茜茜，好巧，你也在这个展厅啊？”文凌冲她点头，打过招呼后继续低着头细细搓手。
　　对外贸易主题展会上碰上几个老同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楚序电子？哪里的公司？你也在电子公司？”老同学走近，生怕她看不清自己衣服上印着的公司LOGO和名称。
　　文凌视力5.1，第一眼就已看得一清二楚。家喻户晓的大品牌，家里不少东西都贴着这个标志。
　　“楚市本土企业，当然了，跟你们大厂没法比。”
　　鲍同学因为听到预期中的话而心情美滋滋，语调上扬了两度：“都是打工人，在哪都一样。大厂里太多弯弯绕绕，你的性格反而不适合。”
　　“嗯嗯，谢谢你的建议。”
　　“一毕业就进这个公司？不愧是我们班的小学霸，真厉害！”
　　“也不是，前段时间刚入职，半年的实习生。”
　　“实习生啊—”鲍同学拉长尾音，试图掩盖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实习生也不错，可怜的小学霸，研究生毕业撞上经济不景气。我听说今年就业市场上学历贬值可厉害，我们公司那几个以前没人看的职位，好几个留学生在抢……”

　　接下来的时间文凌实在插不上话，只好拧开水冲掉满手的泡泡，心想：林葭看不惯这位老同学是有道理的。去趟西藏旅游，从收拾行李到回程机票晒了一路朋友圈的人，跟她说话太TM费劲！
　　可惜林大美女在另一个新能源主题场馆，离得太远没法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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