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游刃有余
棠理挤着地铁去学校上课,长长扶梯上挤满了穿着五彩斑斓的黑色的行人,他也裹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绝不露出自己宽大外套里五彩斑斓的内搭。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个厚厚的线帽,非常识趣的在流感肆虐的季节戴着口罩,挂着耳机,播放了一个随机的播客节目,接着他想起什么,给手机日程表里添加了一个“听讲座”的提醒。
离期末周日子不远了,他事前计算了一下选他课的学生的平时分,拉了个表,在这节课快结束的时候提醒,有些对期末作业把握不大的同学,可以额外上交一些小论文或和课程有关的绘画作品,用来做加分项,以确保不会挂科。
他最近饭局有点多,大多是本硕期间的同学,还有这两个学期认识的同事,知道他去意已决,都嚷嚷着要约他吃饭。
棠理很巧妙地避开了几个有沈杉参加的聚会,什么太忙、脚崴了、应付甲方等等理由,他不知道沈杉是不是也应该要识相地推拒掉和他见面的机会。
但今晚有点特殊,师门好几个人等在他下课的间隙,不像邀请,像绑架。
棠理无语:“我是下饭还是怎么的,非得去给各位当佐酒菜是吗?”
周鲡也在人群中挠头:“连我都被抓来了,不会是叫我去凑人头费的吧?”
男男女女裹挟着棠理去他们校外常聚的那家韩餐店,棠理心想,苍天,他刚刚那堂课已经如此行善积德,能不能对他仁慈一点,千万不要有沈杉在场。
但事实是上天不管。
沈杉和他同届的师兄师姐站在门外聊天,不管看多少次,棠理还是不习惯沈杉周身的氛围,和他们反正就不是很搭。
不知道那时候刚认识他,是被这种气质吸引还是排斥。
棠理咬着牙当自己是颗大白菜,混在人群中打招呼道:“师哥师姐好啊。”
周鲡拉着棠理的袖子,也打了个招呼,想赶紧把棠理拉进店里坐着,离他们远远的。
“哟,小棠,怎么今儿不忙了啊,你工作室最近是不是收拾收拾准备要上市了。”
说话的人撞了一下沈杉的肩膀,又跟挨着的另一个红发女孩儿戏谑。
他们那届除了沈杉没几个好相处的,棠理当没听到,回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那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师兄还不依不饶:“嘁,装货一个。”
周鲡忍无可忍,想冲出去扇他,被棠理拉住了。
棠理:“装货至少能装,不像有些人连装的地方都没有。”
光上课了水都没喝两口,他径自喝水,给周鲡也倒了一杯。
他不是占嘴上功夫的人,向来都懒得理这种垃圾,放做以前沈杉还会出来拉个偏架,现在是属于装聋作哑,谁也不帮。
那人还想发作,还是那个红头发的师姐给了他一肘子:“吃饭咋这么多废话呢,同门间还搞这些是吧。”
几人落座,相熟的还寒暄两句,棠理也没有什么想聊的,手机滴滴滴提醒他,讲座时间到了。
他问周鲡借了一个入耳式的耳机,戴了一边,另一边问她要不要一起听一听。
周鲡看着画面里访谈式的座次,再看到几个人的长相,然后小声地感叹了一句:“陆教授的这张脸长得真的很不学术。”
主持人声音悦耳,衔接很生动,主讲人从敦煌数字化高精度采集阶段的技术手段、代表项目讲到标准化开放共享时期,在聊到当下时代现状中人工智能辅助的工作,以及近期确定要实现的多模态数据融合趋势,讲到这里,主持人又自然而然地就引出陆容与来了。
棠理兴致不高,吃得不多,主要在听讲座内容,偶尔有人过来叫他喝酒,他也说算了,后来实在拗不过,只好边吃边喝边看。
再到后面,有人开始聊沈杉要出国的事情,聊着聊着有人喊他的名字,棠理正在聚精会神听陆容与在视频里说话,茫然地抬头啊了一声。
沈杉叫他:“小棠,敬你一个。”
棠理觉得莫名其妙,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敬的。
很奇怪,他现在看着沈杉举在他面前的酒,心里的波动和涟漪都不如这个酒杯里液体晃动的十分之一。
看来他可以很肯定的跟陆容与说,他确实已经完成清理和更新了。
耳机里,陆容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们可以参与的方向...数学建模...大数据分析里跨模态关联...甚至流逝文物溯源...”
棠理说:“都在酒里了。”他和沈杉的故事已经结束在深秋,他已经把失败的ping码收回,现如今无论如何都算不得有续写。
“人工智能前沿应用...沉浸式交互与公众传播...”棠理听到些感兴趣的字眼,就将酒一饮而尽,目光继续落到陆容与的画面上。
沈杉多看了一眼,笑了:“这会儿还抽空学习呢。”
棠理没怎么在意他,昂了一声:“多学点,不掉队。”然后把手机往自己身前带了一点。
画面一闪而过,沈杉没认出来视频讲座里的是哪位老师。
周鲡适时提杯,开始给沈杉拍了一长段马屁,虽然心里翻着惊天大白眼,但嘴里还是感谢啊、保重啊之类的场面话。
最后,陆容与在和主讲人的一问一答中又讲述了一些跨学科合作的关键挑战,包括数据壁垒、算法的可解释性以及资源的均衡性,对文物保护伦理这一块儿也提出了见解和思考。
看来钟毓青给他的“人的技术”影响蛮大的,棠理想。
不自觉的,棠理嘴边一直都带着笑,把周鲡都快看傻了。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有太好看的脸色。”她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因为陆教授心情好?”
周鲡:“沈杉那篇儿真翻过去了?”
她忍了几秒,没说出:“因为陆教授?”
棠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讲座。”
周鲡:“棠儿,你对我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一心最多二用。”又要吃饭又要喝酒,还得听讲座做笔记,她不太行。
手机页面上显示“直播已结束”,棠理环顾四周,非常意外的又和沈杉对上眼神,对方带着一种难理解的眼神注视着他,棠理皱了下眉头,别开脸,跟来找他喝了酒的人碰杯交流,其他时候就狠狠吃肉。
攒这个局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预祝沈杉顺利升博,以及那个红头发师姐安稳度过实习考察期顺利入职北京一个很有声望的研究所。
棠理给陆容与发了一张堆满烤肉的烤盘和满桌啤酒的照片,百无聊赖,然后发了一句:【刚刚听完你们的讲座。】
棠理:【能不能帮我跟主讲老师要一个签名。】
棠理:【期待.jpg】
不多时,陆容与发来一个语音通话,棠理叼着根牙签,哎了一句,离席到外面接听去了。
陆容与:“主讲人说让我跟他喝二两白的就给我签。”
棠理重重地啊了一声,说:“不是吧,你没喝吧?”
陆容与发出一个气音,提醒棠理:“看信息。”
棠理马上开了外扩,点开和陆容与的聊天框,照片上是那位主讲人的新书,封面已经签好了他的大名。
棠理声音不太稳:“你喝了?真喝了?”
陆容与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有浅浅的呼吸回荡在电话那头,他问:“要是我说我真喝了呢?”
天,不可能!这谁能信!
棠理大叫:“我靠,你有病吧陆容与,一个签名而已!”
他关掉外放转回接听模式:“你好好说!要真是你喝酒换来的我能愧疚到死。”
“哪有那么夸张。”陆容与坦白:“托你和钟姨的福,我现在沾酒马上就能进医院的人设已经屹立不倒了。”
又是一场工作结束后的聚餐,这回饭桌上除了刚刚讲座的主持和主讲,就是合作单位的人,以及已经和他熟络起来的汪舸。
他被默许可以随意离席,仿佛是给他这些年靠学术成果建立起的公信力的肯定。
还好主讲人只是一个老顽童,跟他开一下无伤大雅的酒桌玩笑罢了。
陆容与:“没有喝,他还随身带新书,非常慷慨的老先生。”
棠理的心猛落回肚子里,听完又苦哈哈笑起来:“差点以为我功德不保。”
完了还是心有余悸:“你现在开玩笑的尺度有点大了哈,刚刚吓得我才吃的饭都要倒出来了。”
陆容与没想到自己偶有的胡说八道威力这么大,他轻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又问棠理聚餐是不是也喝酒了。
棠理正巧抱怨:“上次那个观测结果又回来乱我道心。”
他只好跟陆容与说出百分之五十的实话:“心理委员,我不太得劲儿。”
陆容与沉默了一会儿,转译成人话:“你那个暗恋对象也在?”
棠理纠正:“前暗恋对象。”
陆容与那边有点人来人往的声音,他问:“那你需要我做点什么?”
虽然是在求助心理委员,但是棠理其实没有过高的倾诉需求,他愿称此为脱敏式社交,沈杉带来的影响确确实实已经不太明显了。
“好吧。”棠理的气顺过来了,“该说的你早就已经跟我说过了,现在我确信这大概只是进度条有时候容易反复的问题,这应该是正常的。”
他决定快速结束这个话题,“陆容与,外边儿有点冷,我先挂了,咱发信息呗。”
刚好陆容与靠着的小阳台有人出来抽烟,他嗯了一声,结束了通话。
汪舸看着陆容与的脸,分析了一下这位没什么酒桌礼仪的陆先生的面部表情,然后猜测可能是什么令人有点心碎的电话内容。
“和对象吵架啦?”汪舸这侧迎风,他就示意了一下自己此时需要来一根。
陆容与的表情马上就变成更容易理解的疑惑,汪舸马上举起那只夹着烟的手:“哦,应该是对象不理你?冷战?”
陆容与觉得眉心有点胀痛。
然后汪舸把手又转了一圈,无名指上有金属光泽在闪:“我结婚了。”
陆容与:“......”
陆容与:“恭喜。”
汪舸:“谢谢。婚前婚后没区别,确实很少有人能像我和我爱人一样,永远都这么相爱。”
陆容与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修养好像也不是太好。
汪舸还在说:“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如果仔细看,陆容与今天的咬肌似乎有点发达,他说:“哦,这就不必了吧。”
汪舸没所谓地点头,话锋一转:“你之前研究做得好好的,怎么想着回来,跨度还挺大。”
陆容与想了一会儿,回答:“我不适合纯研究。”他显得有些落寞,“与其一直被透明天花板堵死,不如转变方向,不然说不准哪天我就用意面自缢了。”
汪舸:“哈哈哈哈,你可真幽默。”
陆容与也耸耸肩看着他。
汪舸像个访谈节目的主持人:“那如果这也做不出成绩呢,现在国内市场这么卷,更新换代又快。”
陆容与思考得有点认真,又有点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做纯理论研究,又不代表我这里不好用。”他点点自己的脑袋,陈述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汪舸抽着烟,笑得一咳一咳的。
“Jonas给我的平台很好,而且你们也很有眼光,选择了我们。”他跟汪舸说,“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而我运气还挺好。”
夜风把汪舸的烟头的灰吹乱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陆容与,问了一句:“你对象知道你在外面都这么不谦虚的吗?”
陆容与认命地闭了闭眼:“我没有对象。”
汪舸哦了一声:“怪不得。”
陆容与:“......”
他基本是在西方教育环境里摸索到出路的,以前不讲究谦虚、内敛这一套,他想要引起注意,除了那些计算得又快又准的答案,还有就是把自己不遗余力地“推销出去”,去更好的课题组,跟更好的导师,申更好的院校,拿到更好的成果,他表达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别人看见他的稿纸间流淌的锋芒。
谦虚是什么东西。
陆容与不甘示弱:“你爱人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没有社交礼仪吗?”
简言之就是没什么礼貌。
汪舸甩了甩头:“哎,一般情况我不这样儿,这不刚刚结婚吗。”
这下陆容与算是听出来了,他就只是想单纯的、没礼貌的炫耀。
插入书签
汪舸:一看就一副没老婆的高傲样儿~
陆容与:正烦着呢,老婆那边还在升级打怪,急急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