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春天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有风丝顺着半开着的卷帘门嘶嘶地往里吹。许樵看了眼时间，从屋内拿了一把伞出来，“行了，我们快走吧。”
　　周野嗯了一声，转头把刚刚一直放在凳子上烤的外套拿上了。

　　两人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卷帘门拉到最低，刚一出来，冷风立马就把刚刚才烤上的暖意浇了个三分之一。
　　周野今天陪着宁珂在外面跑了好久，到这个点已经有些困得站不住了，临走前她看了眼关上的卷帘门，“就这样放着真没事？”
　　许樵也没好到哪去，肉眼可见的疲倦。
　　“真没事。陈姐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刚刚走的时候给她留了消息，这关门的声音大，八成已经醒了。”
　　周野啊了一声，觉得这边的人脑子八成都有什么不对劲儿。

　　先不说昨天早上遇到的那群社会小青年，就说离得最近的徐念念和陈晏清，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如果不是租房，可能自己和她们永远都不会遇到。
　　但是怎么说，总体下来感觉居然还没那么差。

　　“陈姐是你.....亲戚？”她捏了捏被冻冷的鼻子，本来想说妈的，但是感觉这人刚刚的态度又不太像，话到嘴边还是觉得这个答案最靠谱。
　　许樵‘啊？’了一声，反应过来笑出了声。

　　“问你呢，笑个屁。”周野用手肘抵了一下旁边捂脸笑的人。
　　“没，我在这里打工，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许樵说着思考了一下，“陈姐......应该算是半个老板吧。”
　　“她、老板？”这次轮到周野‘啊’了，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毕竟到现在她还记得俩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呢。当时好像也是提了个红色塑料袋，里面的东西估计就跟今天地上摆的那一大摊差不多。

　　周野啧了一声，“这饭碗端的，真是随意啊。”
　　许樵打了个哈切，“没，陈姐有别的事，店里大部分的修理工作都是我在做，平时的时候大部分就是收些租金，或者就跟寻常的五金店一样，卖些改刀螺丝什么的。”
　　“这样。”周野想想也是，好像每次到店里都是许樵在修理东西。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吧，走在路上竟然有种会踩空的错觉。她莫名地想要下脚重一点，确认脚下这条路是否真的安全。
　　旁边的人突然开口，“你今天......”
　　“你别问我们还能多友好相处一点。”周野觑了她一眼。

　　“行，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许樵嗯了一声，伸出手臂活动了活动。
　　周野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小工作台的时候就知道，在里面蜷着一天下来绝对比在学校做一天卷子好不到哪去。
　　教室起码起身啥的还比较方便，就那破工作台，进进出出都得跨越三五百的障碍物。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听话？”周野啧了一声。
　　“你才认识我多久，就之前了。”许樵笑了一声。
　　周野想想也是，抬头看着天空。

　　S市的天空经年都被厚重的云层笼罩，早上和宁珂出门的时候天上还飘了几粒小雨，本来以为晚上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没想到抬头居然还看到了点被路灯微微映亮的蓝色发黑的天空。

　　上次她出来的时候天空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那个时候跟许樵还不认识，整个人也是晕乎乎的。
　　许樵看了她一眼。
　　“你明天多久去学校？”
　　周野扫了她一眼，打了个哈切，“现在开始慌了？今天不是挺虎吗，晚自习都没去。”

　　许樵抬头刚想问你怎么知道，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今天走班第一天就没去，班上肯定都已经传遍了。
　　“这不是有事走不开嘛。”她叹了口气。
　　“今天是胖西来的晚自习，你没去肯定已经被记住了。”周野说。
　　许樵嗯了一声，“胖西来是谁？”
　　“二班班主任。”说着周野突然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尖子班跟其他班不一样，每周末都要提前返校，主要就是做做卷子啥的。你来我们班我猜应该是老曾专门申请的，平时胖西来都不守我们晚自习，今天八成就是为了过来摸摸你的底。”
　　许樵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早在十六班的时候就听说一二班关系不好，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周野的小租屋和许樵她们店没隔多远，两人走了差不多七八分钟就到了。虽然一直知道许樵能力应该不弱，但是看到她拿了根钢线两秒钟就把锁芯掏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嚯——”了一下。
　　“可以啊，许实操。”周野站在一边拍了拍手掌。
　　许樵本来还拿了一个工具箱，结果什么都没用到。她低头把钢线放回工具箱内，“行了，你先找找钥匙放哪吧。里面那道门应该不好开。”
　　“行。”
　　周野嗯了一声，上楼了。

　　好在钥匙只是放在了厨房，估计是下午走的时候顺手忘了。院子边上昨天下午和宁珂点的外卖盒子没来得及收拾，周野恍惚间瞄了一眼，竟然有种人还没走的错觉。
　　但那终究是错觉。
　　直到这一刻，周野才真正感觉到了心累——那种倒头就能睡着，不管这个狗比世界什么操-蛋事情都与我无关的心累。
　　可能自己这种性格，真是当不了邱梅期望中的那种好女儿吧。

　　下楼的时候许樵正在给楼梯间的门换锁，看到人脸色有点不对，“怎么了，没找到？”
　　“找到了。”周野打了个哈切，“就是有点困了。”
　　“行，我这边也弄完了，你早点休息吧。”许樵起身，临走之前还没忘记把新的钥匙给周野，“那明天见了，学神。”
　　周野嗯了一声，“明天见。”

　　不知道是日有所思还是怎样，周野一晚上都没睡好，一闭眼就是邱梅那张冷漠的脸。最后刚过三点，居然被楼下的打架声吵醒了。
　　她看了眼时间扭头蒙着被子就想接着睡，下一秒床底突然震动了一下——

　　卧槽？？？
　　这TM什么鬼，吵架为什么会往天花板扔东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声巨大无比的坍塌声传了过来。
　　这下周野算是听出来了，应该是衣柜什么的大型家具被推倒了。
　　女人的谩骂混合着敲桌打斗的声音，不得不说十分醒神。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现在自己的处境也挺操蛋的。

　　下一秒，一声尖利的哭声传了出来。
　　一秒，
　　两秒——
　　周野穿鞋起身。
　　草你妈，这瘪嘴王八蛋谁爱当谁当去。

　　楼下果然一片狼藉，好多行李被堆在门口。
　　周野本来下楼的时候还在思考怎么说的，一面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冲动，一面又觉得走都走到这了，没有点结果总感觉自己白受这么多罪。

　　还没等她纠结完，这点仅存的冲劲在楼梯转角处就彻底消失得一干二净。
　　楼下像是已经吵完了，一个小男孩蹲在门口哭，透过半开的门还能看到一个年级稍微大点的小女孩站在屋内，脑袋上被砸了一头血还在客厅里面左右周旋，嘴里还能听到“妈妈”，“妈妈”的叫声。
　　女人手里拿着根木条(看着又不太像，只是周野不认识)，一手提着小女孩的手，一手扬起木条就在小女孩身上抽出一条条的血痕，表情狰狞，“你接着跟你爸说啊，问她还要不要你，回来干什么！”

　　也许是因为睡到一半被薅起来了，小女孩身上没穿外裤，一条条青紫色的血痕清晰可见。
　　周野看到这一幕一瞬间好像就被抽空了，仅存的点火星子瞬间被浇了个干净，拿着手里的防狼棍缓缓上楼了。

　　“啊——”
　　一只手努力地抬起来，老板一脸无奈地看着努力踮起脚尖的小孩，嘴巴长了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到老板没反应，徐念念又努力地垫起了脚尖，眼见着整个身体就要扑在包子摊上面了，一只手突然向后把她提了起来。
　　许樵看了她一眼，蹲下身体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念念，你不能每次都叫老板帮你换钱，老是麻烦别人是不礼貌的。”

　　包子铺老板看了她一眼，挠挠头笑道：“这要是一块的还好，但是一角的是真的没那么多。”
　　“没事，小朋友闹着玩呢。”
　　许樵说着，正准备给钱，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老板，两个鲜肉、不，豆沙包，一杯豆浆。”
　　似乎看到旁边有人，那人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早上好。”
　　说完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低下脑袋左右看了眼，终于在旁边看到一个扬起脑袋的刀疤脸小孩，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早上好啊，念念。”

　　包子铺老板很快转身在屋内忙活，许樵瞄了眼旁边好像随时要灵魂升天的人，头一次对自己的修锁工艺产生怀疑，“你昨天晚上家里进贼了？”
　　“啊？”周野没听清。
　　许樵放大声音又说了一遍。
　　“我说——你昨天晚上家里进贼了？”

　　这次周野是听见了，连带着耳膜都有点疼，她卧擦了一声，一手拍了拍右边耳朵，“我这个耳朵还要用呢！”
　　“你不是叫我大声点吗？”许樵看了她一眼。
　　“你——”周野看了她一眼，要不是早起没精神她非要好好地辩论几句，烦躁道：“没进贼，楼下吵了一晚上，要是进贼了我还能好好睡一觉。”

　　老板很快就把东西打包好了，她今天出来的比较晚，现在天都有点亮了。许樵今天没有骑上次那个小电驴，而是和之前早上一样，骑了辆自行车。
　　看样子是已经修好了。

　　周野回头的时候她已经把东西挂在龙头上了，徐念念还是戴着她那副骚粉色的兔子耳帽，只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丫头今天脚上还踩了个熟悉的丑黄色滑轮。
　　“上车吗？”许樵一手扶在车头，看了她一眼，“这个点去公交站应该是赶不上了。”
　　周野狐疑地瞅了她一眼，眼神充满了怀疑，“你载我啊？”
　　“你会骑？”许樵看了她一眼。

　　“啧，看不起谁呢！我还真——”周野啧了一声，围着自行车看了一圈，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突出两个字，“——不会。”
　　许樵轻笑了一声，“那快上来吧。”

　　话虽如此，周野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从小平衡感就很差，别说自行车了，就说以前公园小孩常滑的滑板她一脚上去两个腿都抖得像筛子。虽然说之前已经有了坐小电驴的经历，但人家好歹是轮胎。现在陡然看到这样的一个细轮子，心里还是有点打怵。

　　“不是，你这真行吗？昨天还下过雨呢。”
　　“下冰雹都没问题，你快点，再墨迹我直接骑走了啊。”许樵说着，坐在上面侧身一脚划拉了一下脚踏板。
　　她腿本来就长，一只脚撑着车突然有种猫女的既视感，但是长得不是那一挂就是了。

　　“......行吧，先说好啊，你要是把我摔了明天就自己去修车厂接你这破车吧。”她都这么说了，周野要是还打怵就说不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改装过，这个车轱辘两边的中心固定轴居然有两个延伸的焊接点，周野缩着脚放在上面刚刚好。

　　许樵往后一撇就看到一个原本大只的人缩成小小的一坨，两个脚还非要踩在支撑点上面，看起来十分的可怜。她笑了一声，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你是小孩子吗？”
　　“骑你的车，少管我。”周野咬牙切齿，她算是发现了，这人就不能跟她好好说。
　　好不容易正常聊上几句转头就能把人憋死。
　　“行，那你抓好！我们准备出发了！”许樵笑了一声，身体向上一起，地面开始缓缓移动。

　　周野这人有一个优点，就是实在不擅长的事情也总不会落到拖后腿的地步。
　　比如说现在，虽然坐的姿势狼狈了一点，但是丝毫不会给前面的人添乱——而且许樵蹬得真的很稳。
　　不知道是校服加成还是怎么样，今早的许樵跟上次骑小电驴的人感觉很不一样。有一种轻松的，或者说是愉悦的奇怪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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