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的虎杖悠仁

　　是夜。

　　夏油杰皱着眉头，在梦魇中挣扎，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突然倒吸一口气，夏油杰在惊醒当中一下子坐了起来。

　　黑暗里，除了空调发出的轻微响声，只有夏油杰急促的喘气。

　　梦里的具体已经想不起来，但是遗留下断不了的心慌，不安。

　　夏油杰随手擦去额头上黏腻的汗水，看向床头柜上的小闹钟。才凌晨三点多。

　　现在肯定再睡也睡不着了，索性就爬起床来，朝门外走去。

　　沿着熟悉的走廊，俯视着学校，夏油杰走到了依旧亮着灯的医务室。灰原躺在一张病床上，虎杖悠仁被安排进了宿舍楼的一间空房。枷场一家也被安排进了一栋空着的员工宿舍。

　　家入硝子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眼下的青紫加重了不少。

　　见到夏油杰进来，家入硝子转过椅子看过去，不过也没有开口。

　　“有烟吗？”夏油杰先问道。

　　对于以前从不抽烟的夏油杰，家入硝子并没有对他的问题做出什么惊讶的反应。只是打开抽屉，拿出一包烟，随口问道：“带火了吗？”

　　夏油杰摸出口袋里一直装着的打火机。以前是为了抽烟但从来不记得带火的硝子，没想到现在自己也用上了。

　　两人走到外面的长廊，夏季微凉的夜风吹着。

　　“啪”

　　打火机点燃黑夜中的两点明光，袅袅烟雾逐渐散开。

　　烟草的辛辣随着吸气进入了气管，不习惯的夏油杰马上剧烈的咳嗽起来。烟气仿佛水一般，呛在心口。

　　旁边的家入硝子出声轻笑，看着呛烟的夏油杰。

　　咳嗽之后，随着尼古丁进入肺腔，抵达大脑。感受到紧绷的神经慢慢麻木，放松。夏油杰终于明白为什么家入硝子会把香烟这种有害又难闻得东西带在身边。

　　再起吸入一口，夏油杰这次没有呛到，而是成功的缓缓吐出一口飘起的烟云。家入硝子问道：“怎么样？”

　　夏油杰轻笑一声：“好像理解尼古丁了。”

　　家入硝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在长廊上了长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一根柱窝到一个小角里。手指之间的烟头明明暗暗，让柔和的脸部曲线带上了一丝神秘感。

　　“说说吗？”和以往一样，家入硝子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今天五条悟和夏油杰带着虎杖悠仁消失了大半天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夏油杰学这硝子的样子也靠在一根柱上，这一年来长度已经过肩的头发就散落在肩膀。狭长的紫眸盯着手中慢慢燃烧的烟，许久才说出悠仁说的另外一个夏油杰的选择。

　　听到另外一个夏油杰叛变，听到百鬼夜行，家入硝子还是带着淡淡微笑接受了夏油杰说的一切。等到夏油杰说完，才开口问道：“姑且问一句，你认同他吗？”

　　“认同？或许吧。夏油杰终究是夏油杰，无论是那个我还是这个我，初衷都是一样的。”夏油杰说道。

　　“初衷？”

　　“创造一个咒术师的乐园，创造一个同伴不需要付出生命的世界。”夏油杰说道。

　　“真高尚啊。”家入硝子感叹道。

　　“诶？不算吧。相反，我只是需要一个意义来支撑我活在世界上。”夏油杰承认道。或许是儿时不被肯定的后遗症，或者只是性格上的缺陷。夏油杰承认自己是一个需要意义而活的人。

　　“意义？”

　　“嗯，一个可以让我为之努力的目标吧。”夏油杰解释道，随后又问硝子，“你呢？一直坚持治疗所有人，没有怨言的一次次在半夜里爬起来，硝子的意义是什么？”

　　“我啊，没有什么意义吧。”

　　“是吗？觉得硝子不是那种和灰原一样，做自己力所能及就能感觉很好地诶。”

　　“确实不是。灰原和悠仁那种天生乐观积极的人是极少数。嘛，一定要说一个意义的话，就是……希望你们在外面努力战斗的时候会更安心吧，想让你们知道只要能回到高专，我就可以从死神手里把你们抢回来。”

　　夏油杰笑笑，再次把烟举到唇边，在再次出现的烟雾朦胧中笑着说道：“硝子也很高尚啊。”

　　“高尚？算不上吧，更多只是工作而已。”

　　“啊，工作吗……”夏油杰的垂着眼睛，机械的喃喃重复道，貌似陷入了沉思。

　　“夏油，你说你和那个夏油杰的初衷是一样的，那么，那个初衷不可以成为你的意义吗？”家入硝子问道。

　　“创造一个咒术师的乐园……是希望，是梦想。但是意义是要可执行的，而这个梦想，也只能是梦想了。那个夏油杰选择了一条他知道行不通的死路，或许也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只能走下去。可是我现在不可能再做出那样的决定了，我没有能力改变咒术总监部，也做不到去伤害无辜的普通人。我有一个希望，但是我没有任何实现的方法。”夏油杰自嘲的笑了笑，眼中染上麻木的绝望。

　　听到夏油杰沉重的诉说，家入硝子没有回复，而只是隔着夜幕默默地看着黑夜当中，只有猩红的烟头照亮的夏油杰。

　　点燃的烟头散发着暖橘的亮光，让夏油杰的脸一半在暖色当中，一半在冷调的夜色中。夏油杰扭着头，看着地上的学校，这所接受他，教导他的学校。面色在明明暗暗的光中看不清什么情绪，手指之间的香烟也慢慢燃烧至尽。

　　家入硝子其实不知道怎么去回复夏油杰，因为夏油杰好像已经想明白了。而“想明白”这件事，也是让他痛苦的一部分。

　　相比自己的两个同期，家入硝子其实才是一年级时第一个抵达学校的人，在同期之前，她就已经开始治疗每一个受伤的咒术师了。认识两位主输出的同期时，家入硝子已经见证了咒术师的生命是多么脆弱，所以有意识无意识的没有和两个同学交心。

　　所以说虽然三人是经常一起打闹的同学，可是家入硝子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旁观五条和夏油友谊的人。那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家入硝子不知道怎么形容，怎么去给一个确切的标签。只觉得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有一种他们有一个自己世界的感觉。一个只有他们两个的世界。

　　而现在听着夏油杰的发言，好像有种夏油杰现在自己一个人在一个世界的感受。

　　像是夏油杰把五条悟踢出了那个世界，又或者说夏油杰离开了那个有五条悟的世界。

　　家入硝子抽了两口烟，曲起腿，交叉着双臂，枕在自己膝盖上。随着烟雾的散开，同样散开的还有些许后悔。

　　啧，应该早点意识到夏油的情况才对，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医生吧，心理应该懂一点啊。

　　两人安安静静的抽着烟，不再去说话，只是一起慢慢的感受着尼古丁的作用。

　　烟头慢慢燃烧，直到烫到手指，才把夏油杰从思绪当中抽出。按灭香烟，夏油杰依旧是温柔的微笑，“谢谢硝子怎么晚还陪我说话。”

　　“阿拉，我的荣幸。”硝子懒懒的笑着说，伸手把之前拿出来的一包烟递了过去。

　　夏油杰无声的接过烟，挥了挥手，就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家入硝子看着同期慢慢走远的身影，也察觉到身后出现的人。转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当中发光的苍蓝猫瞳。

　　挑着一根眉毛，硝子说道：“五条你不像是会在深夜找我说话的啊。”

　　五条悟面无表情的站在硝子身后紧紧盯着走远的夏油杰，没有说话。直到夏油杰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暗当中才移开眼神。

　　“杰他说了什么。”

　　“你没听见？”硝子问道。

　　五条悟噘嘴摇头，“我是六眼不是六耳，我只看到你们在说什么，听不见。”

　　“啊。”硝子点头表示明白，“只是一些关于意义的讨论啦。”

　　“啧。”

　　五条悟听到“意义”两个字就气的咬牙切齿，什么吗，意义意义意义，搞得他都要意义ptsd了。

　　“为什么一定要有意义啊。”五条悟赌气的说出。

　　家入硝子没有回答，而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五条悟一眼，就让五条悟像只瘪了气的气球，有点委屈的做到刚刚夏油杰做过的位置上。

　　是啊，就算自己不明白，但是杰就是需要所谓的“意义”。

　　“我只是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啊。世界是屎又不是什么新的信息，为什么一定要改变啊。反正我们撑死活个一百多岁。”五条悟捂着眼睛说道。

　　“啊，这个……”家入硝子对五条悟的发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觉，这个六眼神子的想法可真是，不太“人类”啊。

　　“五条从来没有过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吗？”硝子最后问道。虽然自己现在这副阔然随意的心态，可曾经，就像每个少年人一样，她也有过改变世界的想法。而作为“最强”的五条悟，从来没有吗？

　　“哈？改变世界？从来没有。“五条悟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你又这个能力去改变吧。”家入硝子说道，“夏油痛苦的一部分是他没有能力和方法去改变世界，可是你有吧，毕竟你是五条悟。”

　　“五条悟。”五条悟看向家入硝子，重复她说出自己的名字。硝子说自己有能力办到改变世界，杰之前也说过自己能够创造出那个没有非术师的世界。

　　两个同期的发言，突然让五条悟对自己的能力有了种新的看法。

　　从前的自己只是觉得自己能做这样的事情，所以现在在做这样的事情。袚除咒灵和咒术师的工作，甚至来到高专上学，都仅仅只是能做所以做了。背后从来没有什么深思熟虑的原因。

　　所以对于杰必须寻找的意义，五条悟不能理解。尤其是改变世界这个想法，五条悟实在是不知道那个梦想当中的意义。

　　“世界就像一个橘子。现在世界的高层正在腐烂，无论是总监部还是御三家。如果我去改变世界的话，就要找到新鲜的橘子代替他们。可是那样的改变只是短暂的。就像是一个轮回，如果我去做出改变，在我的生命当中我可以保证世界是个新鲜的橘子，但是百年之后，这个橘子迟早会开始腐烂。”五条悟说道。

　　“嘛……”家入硝子对于五条悟直接把世界形容成一个橘子的行为有些无奈，而且，五条自己不就是御三家吗，怎么还这样说他们啊。

　　“夏油其实是想明白你说的才痛苦的吧。”硝子说道，“他刚刚跟我说的，更多的是对于自己无力的痛苦吧。”

　　五条悟听到家入硝子的话，身体中之前的不解带来的气愤全都肖然不见。

　　是啊。虽然自己是大家说的“最强”，可那些当中有一点是历史当中所有的“六眼”带来的固定认知。是历史当中所有“六眼”结合累计的“最强”。

　　当然，五条悟确实是最强的，可是夏油杰也是。

　　五条悟清楚，杰现在完全有这个能力去袚除总监部，袚除那些害群之马。但是就是因为看清楚了那样的改变不可能长久到永远，所以才会伤心。

　　不仅仅是因为那些腐烂的高层。

　　夏油杰是因为自己爱着世界而伤心。为咒术师，也为非术师。只要有咒灵这个东西存在，咒术师就需要不断地舍命战斗，而不断地战斗，就会有不可避免的死亡。

　　所以只要有咒灵这个东西存在，夏油杰就会痛苦。

　　五条悟在人生当中第一次被无力感包围。就算在伏黑甚尔把天逆鉾插入自己的脖颈时，生命垂危，五条悟都没有无力过。

　　而现在因为没有办法改变夏油杰的痛苦，浓重的无力感给五条悟带来了无尽的焦躁。

　　五条悟带着脾气的站起来向长廊上的围栏猛烈的拍了下去，情绪带动咒力，围栏一下子被拍飞一大段。

　　家入硝子看着像只困兽一般愤怒的五条悟，只是默默地抽着烟，一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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