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一直开

　　大人们的饭局不会因为小孩子的情绪波动而有所改变的，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更重要的是，李琪的爸爸妈妈也没有耐心哄她。

　　夏苒是自责的，无论与舅妈怎样针锋相对，她都不该将刀尖转移到李琪身上。

　　夏苒和李女士在外人面前永远同一阵线维护家人，而舅妈不是。李琪在被舅妈“抛弃”后，又要为她愚蠢的比较付出代价，实在是不公平。

　　可这事没法道歉，妯娌间的龃龉无法摊开在阳光下讲明，没有人会承认，何况就算和李琪说了她也未必听得懂，也是因为这样夏苒更加难受。
　　说又说不清，可她也没法当事情没发生过。

　　李琪连哭都是隐忍的抽噎，像是被欺负的流浪狗，连舔伤口都要小心别被人发现。
　　舅妈见状不再出声，舅舅象征性安慰几句便继续大快朵颐，最终还是外婆提议，吃完饭让外公带李琪和夏苒一起出去放烟花，李琪才渐渐收了眼泪。

　　吃完饭，夏苒穿戴整齐走到玄关，悄悄对外公说：“外公，我们俩想自己去楼下玩会，顺便说点悄悄话，你别和我们一起啦。”

　　外公摸摸光秃秃的大脑门，回头看了眼外婆，悄悄说：“你外婆要问起来，你得说你自己不想带我玩！”

　　“……”夏苒一阵语塞，敢情老头也不想带她俩玩，纯粹是出于对外婆的服从罢了。
　　“知道啦，外婆那边我来说，放心吧你！”

　　外公乐了，嘴上答应的痛快，却也担心小孩玩烟火有危险，于是只拿了几根仙女棒给夏苒，让她燃尽了就赶快回来，实在想玩带妹妹去附近商业街转转，吃点好吃的也行。

　　夏苒一一应下，拉着李琪欢蹦乱跳地出了门。

　　大年初二家家都忙着走亲戚，小区里不算热闹，夏苒带着李琪走到空旷的小公园，将袋子里的仙女棒拿出两根，将其中一根放进李琪手里。

　　“你有没有玩过这个？”夏苒问。

　　李琪摇头。

　　“这个可好玩了！”夏苒兴冲冲地介绍。
　　她拿出打火机将仙女棒点燃，火花呲啦一下炸开，吓了李琪一大跳，却仍死死攥着仙女棒没松开。

　　夏苒笑了，“别怕，没有危险的，”她将自己手里仙女棒也点燃，晃了晃，“看，好看吧？”

　　李琪渐渐适应了仙女棒的火光，轻轻地笑起来，“这个好玩。”

　　两个人接二连三放了许多根仙女棒，夏苒见她放松下来，适时开口，“我刚在饭桌上其实是开玩笑的，不被保送也没关系，我也不会被保送的。”

　　李琪眨巴眨巴眼睛，又低下头，小声嘟囔，“妈妈总是觉得我不好。”

　　“那又怎么了？”夏苒看着绚烂的烟花在手边绽放，轻飘飘地说，“我们活着又不是为了完成别人的愿望的。”

　　顶着李琪惊愕的眼睛，她理所当然地问：“难道你是阿拉丁神灯？活着专为了帮别人许愿？你管别人希望你做什么干嘛，你自己想做什么不应该是最重要的事吗？”
　　她不满意地吐槽，“自己活得稀里糊涂，还一心想着帮别人梦想成真呢，逗不逗啊你。”

　　耳边是烟花炸开的声音，呲啦呲啦，李琪有些呆，半晌都没说话。

　　或许有些对人生方向的懵懂颠覆，但更重要的是，她明白像夏苒这样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懂她的踌躇和小心。
　　她们两个的思维方式从根本上就是截然相反的，李琪看待一件事最大的顾虑是“他人会怎么想”，而夏苒首先关心的是“我怎么想”。

　　李琪觉得她自私，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视身边人。
　　也是因为这样，当别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竟然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

　　这样看来，所谓自私是不是也还不错，至少自己痛快了，别人又有什么好重要的。

　　这一刻开始，李琪决定让自己自私一点，以自己的意愿行事。

　　可她自己的意愿又是什么呢。

　　这样的问题对李琪来说是深奥的，她希望爸妈以自己为骄傲，希望自己得到同学们的喜爱，希望新学校的老师能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第三排靠窗的女同学。

　　她的意愿里，决定权都在别人。

　　这世界上的人如此不同，有的人天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有的人连自私都没有方向，甚至努力许久才发现，原来自己想要的就是别人赞许的目光。

　　李琪望着美丽的仙女棒发呆，夏苒正拿着手机给自己手中的仙女拍照，美滋滋地转发给好朋友们。
　　大过年的，大家应该都忙着和亲戚聊天寒暄，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回，夏苒也不介意。

　　开心的事分享就好。
　　她要的是分享，不是陪伴。

　　但还真就有一个人，闲到大过年的也能消息秒回。

　　X：【好看】

　　夏苒愣了愣，有点小惊喜，忍不住抿嘴笑。

　　夏冰雹：【大过年的你竟然能秒回哦】
　　夏冰雹：【你怎么这么闲】

　　X：【……】

　　夏冰雹：【你有没有玩过仙女棒？】

　　X：【没有】

　　夏苒惊奇，仙女棒明明这么好玩，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都没玩过，那他们过年都玩什么？
　　窜天猴？摔炮？

　　正游神着，李琪拉了拉她的衣袖，“姐，你再帮我点一根好不好？”

　　夏苒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仙女棒，摸出打火机帮她点燃，“好玩吧，过年就应该玩仙女棒，这样才有仪式感！”

　　“但是没人陪我玩怎么办？”李琪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可怜巴巴。

　　“没人陪你就自己玩咯！”夏苒昂着头，意气风发，“又不是所有时候都会有人和你有一样的喜好，那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自己去玩咯，有人陪当然是很开心的事情，可是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人，”她歪头想了想，“流星、太阳、沙漠、大海……很多东西都一样会让人开心的！”

　　李琪顺从地点点头。

　　她觉得夏苒说得有道理。
　　但自己放烟花就是没有两个人一起有趣。

　　怀里的手机振动两下，提醒夏苒手机的另一端还有个大活人。

　　X：【没人和我一起玩过】

　　夏苒眼晕，几乎要怀疑许诺白是不是在她周围装了窃听器，怎么聊天的内容这么相似。

　　既然她带妹妹尝试了仙女棒，那带许诺白一起也合情合理。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善解人意，愿意教他们尝试新鲜事物。

　　夏冰雹：【那下次我带你玩】

　　夏苒笑嘻嘻地把手机揣进怀里，“下次”是一个遥远的期限，她打算和许诺白一起玩，但具体什时候还不着急盘算，她现在的注意力还在手里的仙女棒上。

　　可对方显然对这种高明的约定没有默契，紧接着问。

　　X：【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夏苒凝眉。
　　总不可能大过年的特地去教许诺白放仙女棒吧，有必要这么郑重吗？

　　他干嘛这么问，仙女棒的诱惑有这么大？
　　夏苒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寒假还有段时间呢，一时半会儿两个人也没机会见面。

　　等等。
　　谁说没有。

　　大年初十是李裕宁的生日，大家说好了要在外公上班的农场一起过生日的。

　　这不是刚刚好嘛！

　　夏冰雹：【初十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X：【没有】

　　夏冰雹：【那初十我带你放仙女棒吧】

　　X：【行】

　　“嗤。”
　　夏苒摇摇头，将手机放进口袋。

　　李琪本就有些好奇夏苒对着屏幕笑那么久的原因，听到她的笑声更觉得有秘密，于是小声问：“你在笑什么呀？”

　　夏苒扬眉，随即俏皮地眨眨眼，“笑我的同桌是个死傲娇。”

　　“傲娇？”

　　“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可冷酷了，打招呼都不爱理人，”夏苒歪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傲娇这个词也不太准确，补充道，“但是他不完全是这样，应该说很有反差。”

　　“反差？”李琪觉得夏苒在形容这个人时，眼里有些让她觉得陌生的情绪，于是继续问，“怎么反差？”

　　“嗯……他也挺会照顾人的，有的时候又点跳脱，经常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夏苒回忆了一下许诺白和她的相处日常，又觉得许多事细水长流没办法讲清，于是随口道，“反正就是一个时好时坏的人，他上次见到我还假哭呢，还吓唬我，骗子。”

　　“……”
　　李琪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她呆了几秒，怔怔道，“我觉得，他会不会是……”

　　“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夏苒竟然有些紧张，不自觉地抠着手中仙女棒的包装纸。

　　李琪犹豫一会儿，还是老实道，“他会不会是，神经病呀？”

　　“……”
　　夏苒没想到许诺白会被这样形容，怔愣几秒，随即哈哈大笑出声。

　　如果她把这句形容转告给许诺白，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夏苒觉得好奇，竟然开始控制不住地期待大年初十这天。

　　李裕宁的生日是个由头，其实是大家都被困在家里太久，想找个时间一起出来聚聚玩玩。

　　夏苒的外公提前帮他们准备了个小型宴会厅，宴会厅在一楼，玻璃门所在的一面墙做了落地窗，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有种冬日凛冽干净的暖意。

　　言糯和李裕宁老早就带着蛋糕到了农场，边宥和方祁几个人也带着零食、礼物陆续赶到，地暖烘得人口干舌燥，大家进了宴会厅便脱了外套，几个男生许久不见又开始像皮猴子一样互相开玩笑，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十分热闹。

　　夏苒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朝门口张望着。

　　李裕宁已经听说了许诺白会来，没想到生日还能观看到自己嗑的CP现场同框，这的确没办法不令人高兴。

　　外公老早便安排了饭菜，此刻正陆续上桌，圆桌很快便被填满，各色菜肴色香味俱全，勾得人肚子咕噜噜地叫。

　　夏苒嘟着嘴，觉得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刚要招呼大家动筷，下一秒服务员便拉开了玻璃门。

　　身穿白色羽绒服的男生站在门口，瘦瘦高高的，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拎着袋子，因为逆着光的缘故，他的脸半明半暗，皮肤雪白，鼻梁高挺，雅黑睫毛半遮住流光溢彩的眼眸，整个人清冷出尘，像是漫画的男主角，又具仙侠小说中不染纤尘的上神之姿。

　　屋内大约有六七个人，那双好看的眼睛仍旧非常笃定地望向夏苒，像是有所感应一般。

　　这段对视太过猝不及防，夏苒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她知道许诺白是好看的，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这种好看中还带有些珍贵的意味。

　　满座寂静，只有边宥望着门口那人精心修饰的每根发丝狠狠咬牙，“死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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