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获得了小金人

　　这是小乞丐被小少爷捡回家来的第三个年头。
　　少年在略昏暗的烛光下潜心钻研了一夜法阵，此时眼睛已经是酸涩非常。可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抬起左手粗略揉了揉，右手上的动作一刻未停，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下印拓和描摹，表情认真且专注。
　　偏房陈旧的木门被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随后走进来一位满脸沟壑，发间苍白的老人家。
　　他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灵诀法阵，轻声了叹气，而后把纸张清到一边，将手中端着的清汤素面摆放在了正中间
　　“怎么又不吃饭？如此长时间下去身体是会垮的。”
　　“少爷前些日子答应过同窗，说要为他们每人创造专属的咒语或法阵。而今我只写出一半，还有很多没有完成呢，自然是不能够懈怠的。”
　　老人家无奈道：“也就只有你能将自创灵诀这种事情，说得像平时吃饭喝水一样。”
　　小乞丐没有回话，再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开始闷声不吭了。
　　“吃饭。”老人家见状只能抢过他手中的笔，厉声命令道。
　　被人没收了工具，小乞丐这下想不停下都不行了。他顺从地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着面，脑袋里则继续思索着方才编撰了一半的术法。
　　老人家突然开口，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想就一直如此吗？”
　　“现在这样挺好的。”小乞丐没有抬头，在脸部轮廓随着烛火的晃动明暗交叠，分辨不出表情，
　　“口是心非，你莫要口是心非。”老人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桌子。“世上有几个人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小少爷首次修习的课业便是小乞丐代劳的，是件没花费太多心思的小法器。
　　虽是他为打发时间随手铸就的什物，可众人看过却是纷纷惊叹于创造者的天赋，因为在如此短的时间便可研制出如此精美的法器，已经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了。
　　所以自那之后，人界多了一位资质极佳的天之骄子。小少爷心安理得地享受小乞丐为他带来的荣耀与赞扬，而真正优秀的人却藏至幕后，始终无法直面阳光。
　　“我啊。”小乞丐笑了笑，眼中满是无所谓“你不用担心我的冯叔，少爷与我有救命的恩情，我愿意成为他一辈子的垫脚石。”
　　“不求上进！你……你真是要气死我！”老人家被气得直哆嗦，眼见说不动，甩着袖子夺门而出。
　　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隐藏得再好也会有暴露的一天，真相最终在大派掌门登门拜访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小少爷窃取他人成果的事情被揭穿，一下从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变成了自私可耻的骗子。凭他的根骨，怕是连仙门的边儿都挨不上。
　　那夜他找到掌门人，光明正大地进行着要挟。
　　“我知道贵派想要收我这侍从入门，可您要知道他向来听我的，没有主人家的应允，任你是何处大能，他都是不会去的。”
　　掌门人明知他的意图，却还是开口问了一句：“那你待如何？”
　　“自然是将我也收下，也算有个照应。”
　　听到此话，掌门人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本着爱惜人才的原则，答应了他的要求。
　　小少爷如愿以偿地入了仙门，可欠缺的天赋和落后的修为还是令他备受嘲讽，若不是有小乞丐总是挡在前面维护，怕是早就被那些势利眼的弟子排挤得不成样子了。
　　相比之下，小乞丐的日子就要舒坦多了。修为突飞猛进的他从来不缺少崇拜者，就连小公子的父亲都认为小乞丐虽是府中下人，却也替他们家争了颜的面，所以时不时便会送来一些东西问候，最后干脆直接认他做了义子，并要求小公子称呼其为兄长。
　　“凭什么？如此低贱的人凭什么能拥有这些？为何连最亲近的家人都要背叛我？”小公子读完父亲寄来的家书便发疯似地摔砸着东西，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如此随意倒戈的亲情，不如不要。
　　终于等到了探亲的日子，小乞丐回到府中，手中提着门派山上刚产的新茶。冯叔早就提过想尝这一口，他便起了个大早去采了些最新鲜的，饮过几次剩下的还可以晾干再喝上很久。
　　小乞丐欲叩门，却是从外面轻轻一推便打开了。府中安静得不像话，强烈不安的感就此涌上心头。
　　他向里走了几步，看清其中景象表情一滞，险些忘了呼吸。
　　原本活生生的人在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他们僵硬地躺在地上，头颅全部被砍去，流出的血液汇聚到小乞丐脚边，刺眼又醒目。
　　手里的新茶掉落飘散到里面，沁出阵阵腥气。
　　他失魂落魄地找了很久，终于在马厩中寻到了那具苍老的身体。小乞丐将头颅捡回来放在他身边，又往爬满老茧的手中塞了一把浸血的茶叶。
　　他开口，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假装对面人可以听到般，轻声嘱咐道：“特意给你带的，雨后新茶容易受潮，记得要趁早喝……”
　　再后来，小乞丐与闻讯赶到的小少爷一同埋葬了全府人。
　　回到门派，他按部就班地生活，修炼娶亲水到渠成，还获得了掌门的器重成为接班人，从平凡低贱的下人彻底完成蜕变，最终站上巅峰。
　　可每至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想起那碗有些放凉了的素面……
　　近日门派中不断有弟子失踪，小乞丐调查了许久都没有眉目，正值苦恼之际，弟子又前来通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小公子不见了……
　　小乞丐彻底失了方寸，开始漫无目的地到处搜索，最终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啦。”小少爷转过身来，对着他摆了摆手。“兄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称呼自己，小乞丐微愣，而后鬼使神差地走向前。
　　见他毫不设防，小少爷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变，露出嘲讽的笑“当了这么多年的掌门怎么还没学聪明？蠢到这个程度，是会被人算计的。”
　　说罢，他手心快速结印，启动了地面上的法阵。强大的黑气从中渗出，犹如无数条巨型藤蔓，将处在中心位置的小乞丐死死捆绑住。
　　小乞丐剧烈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的静脉被封锁了，并且体内灵力在不断流失，随即一脸惊诧地问道：“可以吸食他人灵力修为的法阵，此等邪术你是从何学来的？”
　　“这你就无需知道了，你只要知道我终究会赶超你就可以了。”
　　“你修为精进了这么多……”小乞丐恍然大悟。“弟子失踪的事情都是你做的？”
　　“没错。”小公子坦然道。“于我来说，这世间只有两类人，一是可以被我利用的，另一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而没有任何价值，还胳膊肘向外拐的，我会毫不留情地抹杀掉，就像我亲爱的家人一样。”
　　“府中众人被屠，也是你做的？”小乞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着问道。“那可都是同你朝夕相处的人，上上下下六十多条人命，你怎么能……”
　　“我怎么不能，谁叫我那老不死的爹后来对你疼爱有加？明明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却因为一次小小的过失对我冷言相向，把我当做家族的耻辱。既然这样，那也没有什么情面好讲了，所以我便向圣上检举了他私吞国库之事，满门抄斩也这老东西自找的。”
　　“你不是人……你的良心呢！”仙骨在一根根抽离，小乞丐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渗出血来。
　　“骂得好。”小公子不怒反笑，投了一把火入法阵。“良心这种东西除了让人感情用事外，没有任何作用，不如就此丢弃掉。”
　　火焰爬上小乞丐全身，将他逐渐吞噬。脸上的皮被灼烧面目全非，升腾黑色起的烟雾自鼻间钻入口腔，最终滑入喉咙爆炸开来。
　　“我不会杀你，我要将你变成一个废人，眼睁睁看着我摧残你精心维护的门派。”小少爷看着面前倒地不起的男人，轻飘飘地说道。“哦，差点忘了，我还有个好侄儿呢。你说将这个继承了天赋的孩子一点点吸食殆尽，让他永久品尝无法突破晋升的痛苦，最后郁郁而终怎么样。”
　　小乞丐自然无法给出答复，只是死死瞪着他。
　　小公子极为病态地笑了，丝毫没有感到恐惧：“没错，你日后就像现在这样睁大眼睛，好好看着我是如何亲手毁掉你所在乎的一切的。”
　　……
　　行至第七层的时候，新一轮的故事也迎来了结局。
　　纪杭佑仿佛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始终处于震惊的状态。
　　他喃喃自语道：“乞丐与公子，乞丐是我父亲……公子是师叔……”
　　启褚卿拂袖将墙壁刻字变回原本的样子，对纪杭佑说道：“这两个故事一真一假，你更相信哪个？”
　　“我……”纪杭佑痛苦挣扎了片刻，陷入迟疑“我暂且保留看法。”
　　“随你。”启褚卿无所谓地耸耸肩，这塔上面还有一层，上去过后一切便可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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