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

　　这还是第一次卡洛斯看到林渊穿着西装的样子。
　　头发也剪短了。

　　性感。
　　裁剪得体的西装很完美地贴合他的身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林渊的眼睛大概闪着笑意。
　　“下场了？刚好可以擦擦换件球衣。”

　　像瞬间回到了那天。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球迷泼了一身冷水，然后他扯着自己回家。

　　卡洛斯像是没听到林渊说话一样地盯着他。
　　半晌，才终于舍得移开目光，又看了一眼在林渊旁边靠着墙的郑叙延。
　　感觉到卡洛斯的视线，本来随意插兜站着准备看好戏的郑叙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站直了一些。

　　跟在球员身后的安德鲁医生显然没弄清楚状况。
　　毕竟这个上一秒还对自己的唠叨表现得不耐烦且不配合的年轻球员，刚才完全是一副下场坐一秒钟就要拔腿往回跑的样子。现在看到了眼前这位穿着熨帖西装的亚裔青年以后，卡洛斯就像是直接变哑巴了。

　　郑叙延自认倒霉地打破僵局，看向安德鲁：“你们应该还有更要紧的事吧？”
　　“那我先去更衣室准备。”安德鲁推了推满是雨滴的眼镜，“尽快过来，加西亚先生。”
　　说着，安德鲁礼貌地与郑叙延和林渊点头，往通道旁边的更衣室走。

　　林渊垂了垂眼睛。
　　他看见卡洛斯手上还有血迹，大概是他刚刚在球场上胡乱在脸上擦的时候留下的。

　　卡洛斯默默握拳，把手往被雨水浸得湿透的球衣后藏了藏。
　　“……比赛结束你还在吗？”
　　林渊没有什么犹豫地摇头，只是带着歉意地笑。

　　明明站得这么近，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隔着漫天雨幕那样看不清晰。
　　卡洛斯手里那件刚刚脱下的球衣被攥得更紧了一些。
　　但是林渊却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卡洛斯此时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笑意也还是如卡洛斯走下球员通道时见到这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一样。

　　终于，卡洛斯还是败下了阵，率先回避了林渊的目光。
　　那双澈蓝的眼睛也因为睫毛投下的阴影看不清楚了。

　　“先走了。”卡洛斯的解释有些慌乱，“安德鲁还在等我。”
　　说完以后，卡洛斯就匆匆抓着手里拿件还滴着水的球衣与林渊擦身而过。

　　在两人的对峙中看戏看得不亦乐乎的郑叙延倒是饶有兴致地全程目送着卡洛斯的身影从通道尽头消失。
　　一回头，林渊已经微微抬着头，看着屏幕里的现场转播。
　　脸上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搞什么都不知道。”
　　郑叙延叹了口气，伸手揽住林渊的脖子，把他往刚刚夺门而出的贵宾室带。

　　洛夫图斯路球场。
　　雨像是突然就变小了，观众席上的嘈杂声却又变得震耳欲聋。

　　在看到卡洛斯受伤时就马上跑过来查看的施密特脱下手套，走到哈里特身边，用力地揉了揉哈里特的脑袋。
　　“你才是前锋啊，小子。”
　　哈里特才像是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我本来就是。我是在担心卡洛斯脑子撞坏了。”
　　施密特笑了笑：“你们关系不错啊。”
　　哈里特直摆手。

　　“比赛时间所剩不多了。此刻因为被罚下和伤情，女王巡游和莱斯特城都是选择换上了替补球员。”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莱斯特城换上的的费尔迪并不是中场出身，而是边锋替补。”
　　马克边说边找出了费尔迪的资料，快速地看着。
　　“在先前雨势下的长时间作战对于双方球员来说都太折磨了，这真的需要极强的心理和身体素质。”
　　“重新回到比赛。女王巡游的犯规使莱斯特城获得了一个点球。”
　　“就看这个点球了。”

　　裁判鸣哨示意点球。
　　哈里特走到点球点前。
　　然而，一脚射门后，球却偏离了，直中门框。

　　镜头给了哈里特一个特写。但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因为没有罚中点球而产生太大波动。

　　胜利的天平摇摆不定。
　　站在场边的科特也有些心神不宁。一边紧盯着场上的情况，一边还挂念着更衣室里的卡洛斯。
　　科特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卡洛斯在他心里竟然能有“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了。

　　最近因为马文的事，整个俱乐部都有些人心惶惶。
　　板凳上少人，让卡洛斯这样的刺头临时上阵替补中场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科特从来就知道卡洛斯的天赋异禀。
　　可这个球场上从来就不缺天才。
　　就连莱斯特城这样在英冠联赛也只是处于中下流的队伍照样出过不少去顶级联赛或是欧洲杯赛拿到冠军的球员。
　　虽然那些球员也终将不会属于莱斯特城。

　　在看到卡洛斯在结束了团队训练以后找到自己要走了各种比赛录像和分析，然后独自啃着面包专注地在休息室看，科特才第一次真正觉得认识了这位与自己共事了有几个月的年轻球员。
　　他深知卡洛斯其实并不需要用这一场比赛的胜利来证明自己。
　　说得更绝对一点，如果他是想获得大俱乐部的青眼以谋求冬窗的转会的话，卡洛斯从最开始就不会选择莱斯特城。

　　人们对天才向来是有偏见的。
　　对于过早地被冠上“天才”名号的卡洛斯来说，任何人都会觉得踢球对他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人在意也许他对足球的热爱比起任何人来说，都只多不少。

　　——可是就那一个面包能啃五个小时。
　　那么有什么会是这个才刚成年的年轻人做不到的？

　　科特回过神来。
　　他能看到福德交握在身后的手有些颤抖。
　　科特跟着心一揪，有些担心地看着禁区内的情况。
　　万幸的是，场上的局势竟然偏向莱斯特城，科特觉得就连此刻仍在持续下着的雨也变得格外和蔼可亲起来。

　　哈里特躲过女王巡游的后防球员，接过队友的一个长传，一记凌空抽射，足球进框。
　　绝杀球。

　　似乎连哈里特自己也不敢相信，在原地呆愣了两秒。
　　然后被后面簇拥过来的队友们抱成一团。
　　连在科特身后穿着马甲的几位替补球员也撒开了腿跑向那边。

　　在人群的簇拥中，哈里特正远远地看向这边。
　　科特好像从来没在他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
　　他的笑容甚至带着点挑衅。
　　顺着哈里特的视线，科特发现他似乎并不是在看自己身前的福德，也当然不会是在看自己。

　　科特有感应一般朝旁边看去。

　　卡洛斯站在那里。
　　也许是回来有一会了，他新换的球衣上也细细密密地被雨打湿了一些。
　　年轻人的眼神肯定要比自己好很多，卡洛斯显然是清楚地看到了哈里特的表情。
　　他朝哈里特竖了个中指。

　　但科特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嘴角的笑。

　　次日。
　　虽然这种早上的理论课余奕基本上都是昏昏欲睡，但今时不同往日，余奕正拿着笔记本电脑作掩护，眼神坚定且兴致勃勃地刷着新闻网站。
　　今天的足坛重磅新闻当属从凌晨就有消息的“兰开斯特的突袭夜晚，凌晨宣布购并莱斯特城足球俱乐部”。
　　新闻的内容暂时也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首发是比较权威的天空体育。
　　余奕快速地划动着球迷评论。
　　“我能预感到我已见证这个新时代的开始！这可是兰开斯特！蓝狐复兴！#期待变革”
　　“呵呵，兰开斯特真是钱多得没处花了，他们明明能收购或是投资一家更有未来的俱乐部lol”
　　“我真的不希望他们改变我们的队服或是传统，希望他们能够尊重莱斯特城的历史……”

　　伦敦。
　　泰晤士河畔。
　　兰开斯特大厦。

　　郑叙延打着哈欠，整个人都斜着靠在林渊身上。
　　“为什么要坐电梯？我记得你爸之前也都是坐直升飞机来上班的啊。”
　　“才站这么一会就想讹我？”
　　“啊——可是现在才九点多啊，我好困。”
　　“郑叙延，你这辈子过得太舒服了。”
　　“我凌晨三四点才睡的好吗？我今天能来陪你就不错了。”
　　“我不让你睡的？”
　　旁边的助理听着两位年轻又帅气的总裁拌嘴，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电梯门还没完全关上，就又开了起来。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就是个小俱乐部？董事长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买就买了，哪里轮得着你操心啊。”
　　“这大厦楼顶写的是谁的名字？是兰开斯特，又不是L-I-N。你猜董事长为什么不让他姓兰开斯特？”
　　两人闲聊的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电梯里的人听得完完整整、清清楚楚。
　　接着，两个西装笔挺的人走进了电梯。

　　看到这两个人进来，郑叙延默默站直了一些，幸灾乐祸地用手肘捅了捅林渊。
　　“郑先生！林……林先生，早……早上好。”
　　进来的人显然没想到会在电梯里遇到郑叙延和他们刚才八卦话题的主人公——塞缪尔·林先生。

　　要不是马上收回已经踏进电梯的脚会像一只被烫了脚的大龙虾一样没礼貌，估计这两个人马上会拔腿就跑了。
　　最终，两个人像被罚站一样站在了最靠近电梯门的地方。
　　并且看起来被吓到完全忘记了要刷卡按电梯这回事。

　　助理认识这两个人，暗自可怜他们竟然在大厦整整十二个电梯里就偏偏这么凑巧选中了有林渊的这一个。
　　可怜归可怜，但也不敢出声提醒他们。
　　“两位先生去几楼？”
　　林渊“宽宏大量”地问道。
　　助理都被林渊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是也还是反应很快且很尽责地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配合着林渊，看向那两个人：“我来帮您二位按吧。”
　　“21楼。”其中一个人战战兢兢地说，然后又开始止不住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太不好意思了。”

　　电梯里的沉默弥漫着。
　　仗着他们俩不敢回头，郑叙延故意表情很夸张但又没发出一点声响地笑着，贱兮兮地凑过头欣赏着林渊脸上的表情。
　　直到林渊终于、终于看着自己皱了眉，郑叙延才满足了似的收起表情。
　　然后又重新像一个无骨生命体那样靠到了林渊身侧。

　　——美好的一天。
　　从“没错过林渊当面撞见别人说他坏话”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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