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开水

　　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那个口味，还不好意思说嘛。给你个机会做自己。
　　林溪的台阶给的恰到好处，乔楚也就顺坡下。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高考如期而至，林妈妈和小花准备停三天的馆子，全心全意照顾林溪，生怕出一点意外。
　　林溪千求万求，林妈妈才答应他不搞什么特殊，一切如常，不给他什么心理压力。也不要送，也不要接，也不要问，就当他去上学就好了。
　　一切等他考完再说。
　　高考前一天晚上，星辰璀璨，似乎都在预示着他的胜利。回到户籍地，林溪住在姥姥姥爷家里。
　　晚上十点的时候林溪拎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同时打通了乔楚的电话。
　　“小战士不应该擦亮银枪，准备作战吗？”怎么这会想起给她打电话来了？
　　“子弹已上膛，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号角响起了。”虽然知道乔楚看不见，但是林溪还是手指比了个手枪的姿势，朝着天上的月亮开了一枪，末了还装模作样地吹了吹气，仿佛只是一个小小的模拟考，不在话下。
　　“那祝你考试顺利。”
　　“没了？”
　　“祝愿不在多，管用就行。”
　　“你都发话了，那肯定管用啊。”
　　他听见乔楚笑了，自己也就跟着笑了。
　　“我后天毕业答辩，你高考结束，都是人生一道坎，不过你的坎要比我的大的多。”
　　“你看巧不巧。你要毕业了，那我祝你，余生皆坦途。”
　　“你这愿望有点大啊，把人一辈子都许进去了。”
　　“管用就行啊。”
　　“林溪，你的新人生就要开始啦。”
　　“你也是。”
　　“愿我们，心之所向，必有回响。”

　　铺天盖地的热搜，不同电视台的滚动播放，肉眼可见的高考加油的条幅，大街小巷的人好像中了一种叫做“高考”的毒。
　　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有人奉为金科玉律，兢兢业业，寒窗苦读，即便不能一朝龙在天，也要摆脱现下的处境，使得自己、家庭更上一个台阶。
　　有人不以为然，疯疯癫癫、哗众取宠地度过漫长而枯燥的高中，轰然作鸟兽散。然后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未来，午夜梦回时惊坐而起，埋首懊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多背几个单词，多对一道题。如若那样，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光景。
　　然而，为时已晚。
　　林溪也是实实在在紧张过的，但是当进入高考考场等待发卷开考的时候，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似曾相识又面目全非的题目，挑战中带着些许刺激，平平无奇的题目中挖着大坑，等着考生笑呵呵跳下来，林溪长枪在手，跃跃欲试。
　　与此同时，乔楚从导师办公室那里走出来，长长呼了一口气。
　　夜没白熬，觉没多睡，导师勉强算是满意，明天天的答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仰头看向厚厚的云层，稀薄的阳光，心中庆幸，还好，天气不太热。其实热也没关系，高考考场的空调会让人有一种南极的错觉。
　　两人商定，考试期间如非必要，不再联系。乔楚其实无所谓，重要的是保持林溪的状态。
　　她不确定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踩在林溪的雷点上，不想冒险。
　　有时候高考考场里一只掉落的笔，就可能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
　　于乔楚而言，林溪这一场无烟的战争，就像拯救四年前落入深渊的自己。
　　她把林溪当自己的影子，四年前的自己。只要他考好了，四年前的自己，就考好了。
　　低头看了一下时间，估算了一下。
　　抬头时，神色淡然而坚定。
　　来得及。

　　在最后一门考完交卷的时候，林溪有些恍惚，高考就这样结束了？
　　待他收拾好东西，走出考点学校大门的时候，心里已经无比平静。
　　就像平时铃响下课那样，今天的课程结束了。
　　十八年的课程结束了。
　　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给乔楚发消息。
　　高考结束。
　　乔楚几乎是趴在网线上回复的他。
　　那就尽情享受你的假期生活吧！
　　是的！高考后最放肆的三个月，到了！
　　林溪走出考场的时候，门口已经人满为患，全都是家长。
　　撑着伞的，坐在小马甲上的，摇着蒲扇的，往街口小摊上买冰冻饮料的，有的小孩不安分，在那里大吵大闹，被自家大人一巴掌糊老实的，情态各异，老少各异。
　　可是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好像自己这边掉一根头发丝都会影响到考场里考生的一个最后答案。即便实在有话想说，也恨不得凑到彼此的耳朵根子上，把自己的话塞进去，生怕别人听见。
　　原来高考考场外，等待也是如此的煎熬。

　　林溪在和李立阳蹲守一个星期网吧之后，异口同声地否定了现在的状态，积极对自己的假期进行了新的规划。
　　林溪在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成绩稳中有升，带给所有老师意想不到的惊喜。当然啦，最开心的莫过于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了，数学老师已经司空见惯了。
　　因此美名远播，早早就成为准高三学子家长的狩猎对象。
　　因此他要做家教的消息一放出，一上午手机没停过。后来思来想去，挑挑拣拣，定下了一个高三男生的一对一，和城中村高一孩子的一对五。一三五下午一对一，二四六下午一对五，专补数学和物理，周天休息。
　　至于其他时间基本上就献给了练车考证上，偶尔和一帮兄弟打打篮球上上网。
　　从没干过家教这个东西，林溪一开始还是实在不上手。在他看来简单到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对于这些呆头鹅来说，还是着实有些难度的。
　　还是经验丰富的乔楚手把手带他上道。在人们吸收的知识越来越多，学习的层次越来越高的时候，知识会进行一种同化，高阶知识侵蚀掉低阶知识。
　　就好像在你学会了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之后，让你去回想你当初是怎么学习乘法的时候，你大脑会有一段时间空白，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生来就会的吗？
　　乔楚就是要帮林溪破除这种同化，将自己的高阶知识放到一个箱子里装起来，从他们已学的知识入手，去讲解新内容。
　　毕竟，让韦神给小孩讲一加一等于二，也不是一见简单的事情。
　　六月接近尾声的时候，乔楚的毕业事宜基本已经办妥。对于她而言，拿到毕业证和学业证书那天的天空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以后不会再来这所学校上课、查资料了。
　　大学附近的房子租到了八月底，本来不用着急在贝大周围找新房子。但是乔楚考虑到，硕士三年，如无意外，博士三年起步，至少六年，还是找一个舒心的房子比较好。所以一边看着研究生推荐书目，乔楚也一直在网上看贝大附近的房子。
　　经过一个星期的不懈努力后，乔楚终于敲定了一个房子。小二室，刚刚翻新过，基本家具都齐全，如果不是特别讲究的人，几乎可以拎包入住。
　　房东是一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女生，房子是家里买给她的，本来打算留在那里工作，后来面试了一家美国公司，遂准备出国，将刚装修好的房子挂牌出租。
　　乔楚去看房子的时候，阳光正好，屋子里洒满了不要钱的金子。
　　一如她的未来。
　　地段，设施，配置，都很满意，价格也适中，当即签了合同。因为刚装修没多久，所以并不能很快入住，好在乔楚也不着急。
　　一边给房子散散味，一边量了各种尺寸，准备添置喜欢的家具。
　　在回租住的房子的路上，乔楚突然发觉，明天就是出成绩的时候了。
　　林溪会紧张吗？
　　林溪快紧张死了！
　　刚开始考完的时候，想着自己终于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可得好好放肆一把。放肆两天觉得没意义，改回了规律的生活。接近出成绩的时候，心里像怀揣了一只兔子，还是不定时痉挛的那种，时时刻刻挑战着自己的心理极限。
　　与此同时，打球开始手滑，做饭开始不放盐，说话开始结巴，就好像整个人突然变成了半身不遂的木头。
　　林妈妈和小花都担心他把自己逼到绝路。
　　他只好不断地告诉自己，分数不够贝大的时候，至少还有华大保底。
　　要是华大还不行，他可以撞墙了。
　　如此不安定的心情他可不敢和乔楚说，说出来的话那也太不爷们了吧。
　　半夜被三本落榜的噩梦，自然也被他拦在了肚子里。
　　这些小九九，乔楚能不知道吗？
　　都是那个时代过来的。
　　她也不戳破，只是偶尔请教一下麻辣香锅的料，可乐鸡翅的糖。
　　乔楚这点非常好，不喜欢戳人痛处，不喜欢揭人伤疤，不喜欢用自己的聪明让别人下不来台。
　　大家彼此明白就好，何必吹胡子瞪眼呢？
　　官方时间是明天晚上九点左右出成绩，林溪按捺不住心里的忐忑，前一天晚上给乔楚打了电话。
　　那时候其实乔楚都已经睡下了，但是看到来电显示，清了清喉咙，拢了拢头发，还是坐起来，接通了。
　　“喂？”
　　“你没睡吧？”
　　“没，在看剧。”
　　“哦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乔楚听到了衣物摩擦的声音，看来林溪是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乔楚，你那里月亮亮吗？”林溪不想透露内心的不安，开启没话找话模式。
　　乔楚伸了伸脖子，扒拉了两下窗帘，抬头看月亮，“还好吧，不算太亮。”
　　“我这边特别亮诶，感觉路灯都不大有用了。”
　　聊了两句，睡意都被赶跑了，乔楚站起身来，去客厅倒水喝，林溪能够听见她咕咚咕咚灌水的声音。
　　他几乎能够想象出，乔楚仰起的修长脖颈，细腻白皙，像白瓷，像藕段。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的，遂也起身准备拿瓶可乐喝。
　　“那说明恒源明天会是大晴天啊。我这边，就是多云吧。”
　　林溪刚想回话，手机震动了起来，看了一下号码，不认识，遂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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