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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
饮月君·丹枫
——
时间是什么?
对不同的人来说,答案各不相同,有人说这是一种刻度,是对变化的度量。它看似从过去流向未来,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但是这真的是它本来的样貌吗?
过去、现在和未来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没有区别。”
“那只是一种错觉。”
丹枫站在鳞渊境的建木前,仰望着这颗参天的丰饶巨树,对着面前的虚空说。
他经常这样,独自一人来到此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因为对于传承了部分不朽之力的龙尊来说,时间就是这样一种几乎不曾存在的东西。
无数次的轮回,再微小的记忆碎片,沉淀下来也变成了庞然大物。
他有时也会问自己,
他是谁?
他是丹枫,是时雨,是枢机,是羽蓼...
是一代代龙尊。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在退生周年时问身边的龙师,“不朽是什么?”
每个龙师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会故左而言他,说些春秋笔法的话,云里雾里兜了一圈,却实际什么都没说,有的则会说这种一种责任,是每位龙尊都要承担的,大部分龙师说的意思都差不多,唯独一人的回答,能让他小心珍藏在心底,时不时拿出来翻阅。
“一种虚假的执念。”那个人笑了笑,颇为痞气的说:“没有什么是真正不朽的。”
丹枫被过去的岁月缠住了,一时间面对完全否定的回答震在了原地。
他过于完美了,这些积攒下来的东西让他完美。
他几乎很少犯错,很多都是故意为之。
千篇一律的生活,千篇一律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一本无限循环的画册,你明明已经读了无数遍,但是总有人押着你,让你从这些字眼里体会他们所期待的不朽。
对啊,明明是他们在期待着,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而这个时候,竟然有人说撕了这本画册也无所谓,本来就是虚构的,又怎么不令他震惊。
被驯化的小狗已经不在尝试突破,哪怕是撤掉了围栏,也不再逃走,那是因为围栏圈住了它的心,把它禁锢在了原地。
所以在难得心动的当下,稍微任性一些也是可以的吧?
丹枫搂住身边的爱人,吻上他雪一样的发丝,第一次在心里默默期许。
‘如果是你的话,和我一起坠入不朽,那么这些垃圾们,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应星回抱住他,询问了一个从来没有人当面问过他的问题。
“和你这样...没事吗?”羞涩的爱人像是不好意思开口,轻皱着眉头,脸上却浮现红晕,“不做措施,会不会有孩子?”
是想要个孩子吗?真可爱啊。
丹枫抚摸那头柔顺的秀发,顺手摘掉脑后的发簪,拉着眼前的人再次向后倒去。
“持铭族无法生育。”
但是没有生命的死胎却可以带来别的东西。
你,会答应的吧?
不答应也没有关系...
恨我也可以。
应星·刃
——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谢谢你选择来到我身边,我...
有谁在哽咽着哭喊,声音是那么的熟悉,而且近在耳边...
哦,是我的声音啊。
应星陷入了一个噩梦。
他知道这是个噩梦。
然而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再次拥抱自己的珍宝。
所以噩梦也变得甜美,砒霜也成了蜜糖。
越来越脆弱的精神,很难分辨时间的概念,似乎是上一秒,又似乎是百年前,他跪在地上,怀里星光四散,那个天上来的孩子,又回到了天上。
再不能相见。
应该是短生种铭刻在基因里的通病,应星是喜欢孩子的。
因为这相当于某种传承,某种延续,是希望的代表。
他也有信心给自己的孩子全部的爱。
“我会让你幸福的。”某个时刻,已经显怀的应星抚摸着肚子这么说,“会好好爱你。”
可惜手掌下面一片平静,没有别人口中所谓的胎动出现,丹枫满含柔情的目光在转移到这个孕育着小生命的部位时变得冷漠,虽然没再说出口,但是他的心思完全写在了脸上。
这矛盾的情绪引发白发美人内心的难堪。
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应星无数次想。
如果他真的爱我的话,难道不应该也爱我的孩子吗?
对了,他又去景元那边了。
这真的是爱吗?
于是他更加渴望来自血缘上的稳定情感,他变得更加爱护腹中的胎儿,按时吃保胎药的同时,也注意各种孕期营养补充。
这个未知的小生命,将会带着和他无法割舍的感情出生,一辈子和他产生不变的羁绊。
正是这种确定的未来让他安心。
尽管外人看不出来,但是外表冷漠的应星才是那个更加缺少安全感的人。
年少离家,又居无定所,遇到的爱人也如此遥远飘忽。
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牢固的东西,来固定自己漂泊的人生,来当做一个锚点,一处精神的寄托。
无恙也确实做到了这一切。
他完美的实现了应星对于孩子的所有期待,不,甚至是更好。
没有人能比无恙更加乖巧了,他是世界上最棒的宝宝。
他是爱我的。
应星感受到这份真挚的情感,并不是作假。
他是自愿的。
应星看到消散在眼前的孩子绽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别走!”
你放心的太早了,无恙!
妈妈还没有准备好!
“再等等!”
可惜嘶哑的嗓音并没能挽回任何人,所有东西都开始下陷坍塌,他对未来的期待,对好好生活下去的坚持,全都像是四散的光点一样,迅速消失了。
猛然醒来的男人脸上全是冷汗,他呼哧呼哧的粗喘像个坏掉的风机。
“...怎么...又醒了?”
景元
——
上任罗浮将军的第一天就是判处自己的前任上司。
相信这在仙舟历史上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件趣事。
“也不知道地衡司那群人会乱写些什么。”
难得的空闲时刻,景元逗弄着降落在他肩膀上的团雀,轻声念叨着。
他从小就聪慧过人,轻易看透很多人事,年少时曾自以为已经把人心摸透,所以颇为散漫,在学业上懈怠了不少,忧心的父母竟然托关系给他找了个私教。
第一次去见这个私教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对方剑首的身份。
所以在初次对战中,还是不经意间透露出了漫不经心的态度。
然后就是被狠狠抽倒,断裂的长刀碎片擦着脸颊坠落在地,手握单手剑的女人和他一样留着一头白色长发,神情冷漠的斥责他的不专心。
“凡事都要拿出真心,认真对待,过于松懈的话只会失败。”
她当时是这么告诫他的。
谁知道竟然真的能一语成谶呢?
所以最开始抱着一种轻慢态度接近龙尊的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试试所谓情·爱为何物,他觉得自己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毕竟他已经如此的看透人心不是吗?他甚至能背出多巴胺的分子式,因此,他以为就算糖果再甜,他也自信自己能够舔一口就放下。
毫不留恋。
可惜,试过一次后就这么含在嘴里再也放不开,而这颗夹心的糖果里,包涵的也不是更加香醇的美酒,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扭曲阴谋。
他偏偏还参与其中,做了曾经自己最为不耻的透明帮凶。
深陷其中的青年清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他不但留恋情,还留恋友,更留恋那个不属于他的孩子。
那些说他想要占有无恙的人真的说错了吗?难道他的心里就没有一丝想要借别人之手,来达到这个肮脏目的的苗头吗?
明明他也是应星的同伴啊,接近百年的相处中,他是他最为投机的密友。
他们曾经把酒言欢,也曾一同上阵杀敌,甚至连他现在用的振刀,都是应星亲手锻造。
可是他又回报给了这位密友什么呢?
接近他的爱人,喟叹他的孩子...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已经吃饱的团雀轻啄他的手指,围绕他飞了一圈以做告别,景元迎着走近的崔珏,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竟然这么快?”
“只是简单的改判,各方已经平息的现在,当然是很快的啦。”
他接过呈上来的最终决断,低声念出上面的文字。
今,
念其旧功,免于大辟,
蜕鳞轮回,往罪不咎,
流徙化外,万世不返,
凡所治处,不得履踏。
“丹枫和应星已经押入指定监狱,服满刑期后就会驱逐,您还有其他要吩咐的吗?”面容美艳的判官坐于下首,这么问着。
“先调丹鼎司的医士卓加治疗,另外收敛...”说到这里,景元停顿了下来,脑海中又回忆起了之前的那幕,一时之间没能再张开口。
崔珏倒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稍微斟酌了一下,说:“那孩子,一片衣角也没有留下。”
哪怕是他们这种常年活跃在阴人前线的智囊角色,在这件事上,也都感受到了久违的真心的伤感。
还能如何呢?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全部了。
景元合上判牍,感慨出声:“真是格外漫长的一天啊。”
谁能知道新任罗浮将军上任的第一天,判处了自己前任上司,
还判处了自己的爱人和情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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