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倦客

　　“荒唐！”
　　重重的拍桌声从李元德的房间传来，“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为什么顾衫没有死成，还顺带杀了粱勇？！”
　　“粱勇那个废物，当初是怎么承诺我的？怎么现在……好啊，好啊！”
　　李元德手不住地颤抖，再也无法潜心品他的香茗。
　　“还要什么消息，告诉我，都告诉我！”
　　呈信的人手不住发抖：“还要……姜大人的信……他问您，为何，为何刺杀太子的死士全无音讯……”
　　“我怎么知道！”李元德大叫一声，“明明是他的死士太弱，被杀了是活该，问我作甚？！”
　　这时，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中年男子，许是保养较好的缘故，脸上也未曾见什么皱纹，他自顾自地倒上一杯茶，抬眼看着李元德道：“是你不周。”
　　“你应该看着那群山匪杀了顾衫，再回来向我邀功。”
　　男子挥挥手，示意旁人离开，待木门被关上之后，他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就如同李元德那日在众人面前那样。
　　“你的茶，有点凉了。”
　　李元德起身，看着男子：“王大人，事已至此，你我是同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自保吧。太子殿下的私兵已经撤离，我们没有什么筹码来要挟太子，现在……无人能保我们。”
　　“李大人，怕的话，今夜就可以逃走，你敛财数百万贯钱财，加上金银珠宝，够你几辈子衣食无忧，跑啊，现在就跑。”王宪哲看着李元德：“江北的天，瞬息万变。大人可要留意天气，免得被雨淋湿啊。”
　　李元德觉得自己身上仿佛被毒蛇缠绕。
　　王宪哲比王礼要聪明，也更有野心，让太子的私兵来江北藏身是他与太子私下的约定，王礼根本不知道。
　　他以一己之力，割裂开王党的势力，而王礼还浑然不知，江北的疫情倒是二人合谋，不过说到获利，自然是王宪哲更多一些。
　　李元德毫不怀疑，今天他离开，明天自己的尸体就会横在路旁。
　　“但是太子已经撤兵了！”李元德声音颤抖，“大人，我们手中的筹码已经没有了！”
　　“我的叔父定会保下你我，担心什么？至于顾衫，搜，现在就去搜，务必给我找到他。”王宪哲吩咐道，“今晚就派一队人马去城外，沿着那个山寨周围，都给我搜一遍，见到疑似者，杀。”
　　他重新满上一杯茶：“太子殿下只是因为江北不安全，所以才撤兵，这是正常的举动，若是他不把军队移至其他地方，我都要怀疑他有病了。”
　　李元德擦擦自己额头上面的汗：“可……可行吗？”
　　“拿了他的尸体，我们去交差，三殿下鞠躬尽瘁，不幸感染风寒，那位……兵部侍郎，勘察时不幸坠崖，或者再近一步——何州山匪，目无皇权，劫杀朝廷钦差。”
　　王宪哲说话语气淡若蛛丝，但落在李元德心上，仿佛是世间最结实的绳索。
　　他大胆，他狂妄。
　　他才是真的疯子。
　　“愣什么，还不快吩咐人去做。”王宪哲放下茶杯，“晚了的话，没有人能保得了你。”

　　“西边有一队人马出城，往山寨方向去了。”孟容向顾衫汇报道，“我已经派人前去跟踪了”孟容汇报道，“现在入城吗？”
　　顾衫看着士兵交接，头略微一点。
　　霎那间，未等何州的士兵反应过来，顾衫的亲卫已经把几人放倒，孟容马上派人把人拖走，换上他们的军甲站值在城门口。
　　顾衫他们没有犹豫，径直潜入城内。
　　乌云把月亮遮住，城中透不过一丁点光芒。
　　何州府内灯火通明，在黯淡的城中非常显眼，加之已经事先探过路，几人不费吹灰之力来到围墙外。
　　一万兵马在城郊处，等待着孟容发号施令。
　　一刻钟后，顾衫潜入何州府内。
　　半刻钟后，顾衫和亲兵在李元德房门外。
　　透过烛影，不难发现屋内其实有两个人，顾衫听着谈话声，隐隐约约是两个上了岁数的男子。
　　顾衫手稍微挥了一下，修长的影子在微弱的光中影影绰绰。
　　据顾衫进入何州城中，刚好两刻钟。
　　紧接着，正当孟容下令进军城中时，天空中忽然升起一束璀璨的烟花——绚烂，夺目。
　　木门被猛然踹开，飞溅的木屑洒在茶汤中。
　　顾衫伸出长剑：“二位大人，谈谈？”
　　花火，像星星一样，洒在浓云密布的黑夜中。
　　“谁放的？”孟容刚开口，又一咬牙，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必须让将士们进城，她深吸一口气：“进城，围府！”
　　苏言站在山上，眉眼稍稍弯了弯。
　　真好看啊，烟花。
　　火把的光芒渐渐把何州围起来，那是孟容的军队在进入何州城。
　　“小顾！放烟花真是好看撒！”几位流民笑道，“还有没咯？”
　　“有，我和小鸦做了好几个。”苏言笑道，“待会，再放几个！”
　　其实是苏言让小鸦去找别处千机司的人拿的，兵荒马乱的，能找到几个烟花属实不易。小鸦听到这个要去时都快疯了，她恨不得给苏言一拳问问他有没有毛病，但是自己根本打不过他，只能当跑腿小妹。
　　苏言说，今晚，值得去看一场烟花，然后送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回家。
　　“你不是那个苏侍郎吗？你怎么会……你不是摔下悬崖死了吗？”李元德腿一软，“鬼……你是鬼啊啊啊！”
　　李元德没有见过顾衫，可是王宪哲见过。
　　王宪哲看向李元德，除了不解还有气愤，他转过头，在顾衫亲卫的包围下缓缓行礼：“三殿下。”
　　“大人在青州骗我，刺杀我时恐怕没有那么客气。”顾衫道，“何州城已经被包围了，大人，你可以选择在这里交待痛快，也可以选择回京，我们一点一点帮你回想。哦，对了。”顾衫转头看向李元德，“还要李大人。”
　　李元德和王宪哲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不仅是你们，江北的所有官员都会重新再查一遍。”顾衫道，“王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宪哲冷笑一声：“殿下此行，真是坎坷，我王某人，着实敬佩。”
　　利箭呼啸而过，顾衫侧身，带起他的一绺碎发。
　　“嘭——”
　　箭簇死死地钉在墙壁上，顾衫倒显得无动于衷，他稍稍回过头：“拖时间？”
　　亲卫马上出去搜捕刺客，顾衫看着他们二人，墨色的瞳孔和王宪哲记忆中的一样。
　　无情，毫无波澜。
　　“二位，江北的疫情，不能再耗下去了。”他轻轻地摇头，“恕我失礼。”
　　………………………
　　江北的闹剧似乎尘埃落定，但疑云仍在顾衫心中萦绕。
　　火药，军队………以及，千机司。
　　顾衫捏了捏眉心，不由地感受到一丝疲惫，几乎是一个月的高强度奔波，人又不是铁打的，肯定会累。
　　下一刻，又一束烟花升上天空。
　　又一束。
　　他们齐齐地绽放开来，金色的光芒在顾衫眼前汇聚。
　　顾衫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跳了一下。
　　“殿下，那烟花……是什么情况？”
　　顾衫摇摇头，但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这么不合理但是又恰到好处，除了苏言，他想不出第二个人了。
　　“哥……殿下，你去哪？”孟容看见顾衫跨上一匹马，追过去问道。
　　顾衫看向刚刚升起烟花的山头：“去接一个人。”
　　孟容：“啊？那王宪哲他们……”
　　“关起来，严加防守，回京。”顾衫对孟容道，然后不等孟容回答就骑马朝山头跑去。
　　孟容看着这一圈浩浩荡荡的围剿，欲哭无泪：“衫哥他是急着见媳妇吗这么急……”
　　风还在吹，看样子有点想下雨。
　　小鸦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苏言怕她感冒，把小鸦撵回去让她盖好被子早点睡。只留下苏言一个人坐在山上。
　　烟花绚烂之后，只剩下冷寂的灰。
　　苏言看着远处的何州城，心中松口气。
　　他应该很快就能回京了，这次江北，还算是有点收获……
　　苏言正盘算着，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苏言回头，发现马蹄声刚好停了下来。
　　顾衫在马上，收紧了缰绳。
　　“殿下，一切顺利？”苏言没有表现出死里逃生的喜悦，相反，更像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嗯，一切顺利，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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