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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真相
耳边有人在低语交谈,他却困顿得连撑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模模糊糊的,似看到前方有人身影摇曳。
“喂……”
他挣扎着呼喊,见前方的人回过身来,只看一眼,他便愣住。
“妈妈……”
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伟儿……”
“妈妈,我想你。”他喃喃说道,顺势靠过去,像小时候一般依偎进妈妈柔软的怀抱,一如记忆中芳馥的味道。
“我也想你。”头顶上,听妈妈在轻轻地说着,“可是,你不要我呀……哎,我好累……伟儿讨厌见到我,那我还是走吧……”
渐语渐低的声音,带着些莫可名状的哀愁,他猛地抬起头来,妈妈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施凡的面容。
“我走了,伟儿就会开心了……”
施凡依依不舍地推开他,轻轻地笑着,慢慢后退,身形渐渐模糊起来。
惊恐蔓延,他扑上前去,试图抓住施凡。谁知,手穿过她透明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施凡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不!”
耳边一声轻响,还在喘息的但伟转过头去,见坐在对面的黄洛一,正将手中的水果刀放在果盘中。
“做噩梦了?”黄洛一移近,侧身坐在床头,将手中的削好的梨递到他嘴边。
眼前那个白得光洁的梨令他很不舒服,他摇头,别过脸,见身处的房间,是病房的摆设。
皱眉,感觉很不舒服,讨厌空气中弥漫的这股味道。
“我在哪儿?”他问黄洛一,双肘撑在床面,将自己支起来。
“病房。”黄洛一将梨放入果盘,拿了帕子,为他擦去满头的冷汗。“情绪波动,体力透支,晕倒了,也很正常。”
“我晕过去了?”但伟将搭在额头,突然想起自己在梦中看到的情形,心咯噔了一下,他看向黄洛一,稍有犹豫,“她——醒了吗?”
“谁?”黄洛一挑眉,表情玩味。
明知故问!
他不理她,径直挑了被单准备下床。
“如果你打算去看施凡的话——我劝你算了。”黄洛一按住蠢蠢欲动他,“她还没醒,不用白费力气。”
他恨恨咬牙。
他的一举一动,没有逃过黄洛一的眼睛。她放开手,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手中。
“是什么?”但伟低头看手中状似日记本的东西,边脚卷起来,颜色也有些泛黄,看上去,似乎年代还比较久远。
“你还在睡的时候,你爸爸交给我的。”黄洛一退后了去,重新坐在椅子上,拿起水果刀,旁若无人地又削起皮来,“他说,这是你母亲的日记。”
原来自己听到的有人对话并不是幻觉——但伟抓紧了手中的日记本,觉得自己心狂跳起来:“他说了什么?”
“他说,这是在整理你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的。本来很久前就打算给你看的,只是,当时施凡不同意,坚持要你原谅他们之后才拿给你。”黄洛一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他还说,或许无所谓了,因为,施凡,大概也不知道了。”
日记,妈妈的日记!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克制心跳,抖着手,翻开日记封页。映入眼帘的,的确是妈妈娟秀的笔迹:
……
“5月31日星期二晴
腹部又隐隐作痛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跟李医生通了电话,他让我明天务必要去医院,我想,大概是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可是,明天是儿童节,我答应了要去看愿儿表演,真糟糕,看来,只有拜托小凡了,她应该有空的……”
……
“6月2日星期四阴
凌晨3点,化验单还在我的包里,一天了,我还是没有勇气跟但雷说。我躺在床上,一直一直翻身,睡不着……现在,我坐在伟儿的身边,我看他熟睡的模样,我摸他的脸颊,他大概是被我的触摸叨扰,睡梦中,咕哝着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我望着他侧睡的背影,突然感觉脸上湿湿的,手指划过,是我流泪了……”
……
“6月5日星期日晴
但雷还是发现了化验单,是我疏忽了。他逼着我去住院,我头一次看到他冲我凶的样子。我说我不去,他盯着我,脸色很难看,看得我难过起来。我轻轻拥抱他,说再给我时间,我还要想好该怎么跟孩子们说。
可是,叫我怎么开口呢?我自己清楚,我得的是绝症,我的孩子,就要失去妈妈了呀……”
一滴泪,落在泛黄的纸上,模糊了周围的字迹。
……
“6月10日星期五雨
今天的雨下得真大。我单独把伟儿叫进房里,把我的病情告诉他。他先是很震惊,然后,表现出超乎年龄的成熟和勇敢。他对我说,妈妈你去治病吧,我会照顾妹妹的,等你回来。
我笑了,呵,我的伟儿,你长大后,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男子汉。
晚餐后,我和但雷在厨房,我轻描淡写地对他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他狠狠抱住我,无声地哭了……”
……
“7月10日星期天晴
我入院一个月了,病情时好时坏。我整个人瘦了很多,头发也掉了,脸色也不太好。但雷在公司、医院、家还有学校四头奔波着,我看在眼里,觉得非常内疚。
他的事业才起步,却被我拖累。我什么都帮不上他,还成了他的累赘。
今天他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的绷带,他骗我说是不小心摔的。我悄悄问了愿儿,她告诉我,是他在给我煲汤的时候被烫伤的。
晚上,我给小凡打了电话,请她,代替我,为但雷多分担一些。”
看到这里,但伟愣了愣,而后,又急速地向后翻。
纸张哗哗作响。
……
“8月12日星期四阴
我想我做对了,至少,但雷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小凡很累,她要照顾伟儿和愿儿,还要来医院照顾我,真是辛苦她了……”
……
“8月30日星期一阴
伟儿放学来看我了,他考试又得了满分,我替他高兴,却发现他闷闷的,似乎很不开心。问他,他也不说话。
哎,大概是担心我,我叫他早点回去休息了……”
……
“9月2日星期三晴
今天天气似乎格外地好,可我的头,更疼了,可我却心血来潮,突然想出去走走。可真不巧,小凡刚接了电话,匆忙忙地出去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回来,我试着动了动,费劲地下了床,扶着墙壁,慢慢走到门边。一只脚刚移到门外,又立即缩了回来。
我咬紧唇,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我看见,小凡和但雷,在走廊另一头,紧紧拥抱着……
我没力气,我上不了床。直到小凡回来,见我坐在地上,担心地问我怎么了。
我望着她,对她说,没事。”
但伟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再翻一页,但见字体开始歪斜起来。
“9月15日星期二雨
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视力也模糊了。医生现在都是背着我跟但雷谈话,而我每次,也能见到小凡红红的眼圈。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件事,对但雷和小凡最初的愤怒也慢慢平息下来。作为妻子,我憎恨丈夫的背叛;但作为姐姐,我关心妹妹的幸福;更何况,我还是一个母亲,我还要在乎我孩子们的未来……
感情的事,谁能说呢?更何况,我还是个快要死了的人。
我只是凭直觉,小凡会是个好母亲……”
……
“9月29日星期二雨
最近的雨太多,多得就像是老天爷在哭一样。
我能感觉但雷和小凡最近在刻意保持距离,即便是眼神在不经意间交汇,也总是惊慌地彼此避开。他们也许以为自己隐藏地很好,但作为妻子,是敏感的。
我知道他们怕对不起我,或者,是准备分手了,其实,又何必这样呢?
下午,伟儿又来看我了。他长高了,就坐在我床边,我突然有些伤感,跟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不
看向窗外,却见到了但雷和小凡的身影。转过头去,不经意间,却见伟儿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我突然觉得恐慌,我竟然没想到伟儿会不会接受小凡。
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再一一教他,我只能对他说,如果没有小凡,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希望,聪明如伟儿,能听懂我言下之意。”
日记到这里嘎然而止,后面的纸页,空空如也。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自那天去看了妈妈之后,第二天,妈妈便永远离开他们了。
又快又急,他甚至来不及见最后一面。匆匆被施凡带到医院,看见的,是尽是血迹的病。妈妈淡薄的身体、苍白的面容,缓缓地,被护士牵引的一席白布蒙住。
也因此,每次进医院,他的脑海,总会不断回放这一幕,令他心痛难当。
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妈妈竟是知道这件事的!
这么多年,耿耿于怀的,原来只有他。
缓缓合上手中的日记本,但伟望向黄洛一:“他们,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亏你妈妈还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长长的梨皮一气呵成,黄洛一叹了一口气,抬眼,“你真的想不到吗?”
心咯噔了一下——只有自己明白,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想。
“哥!”
慌张且带了急切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看过去,见但愿气喘吁吁地趴在门框上。
“妈妈——妈妈她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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