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山纪

　　不多时日，赵小山和明溶夜夜在无人处相会的话头便传了出来，不少人特意绕到竹林附近去查证，自然一看一个准，闲话便越传越难听。
　　不过没人敢在两位当事人面前说，一来敬畏明溶，二来畏惧赵小山，是以赵小山还不知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话题中心。
　　这日大课，赵小山照例坐到最后排，身边方圆一丈内无人落座，赵小山一心备课，根本没留意其他弟子们叽叽咕咕的传小话。
　　林觅月走进来，自然地在赵小山身边坐下。这几日，无论吃饭上课，还是集体锻炼，她都主动挨着赵小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新大腿一般。
　　赵小山也任她贴着，虽然二人从不说话，但却莫名积攒了几分熟稔。
　　有了赵小山的“陪伴”，林觅月也适应了旁人的冷待，已经不天天哭了。
　　“你和明溶师兄关系很好吗？”林觅月问。
　　赵小山皱眉，怎么又是这话？跟席晏亭似的。
　　林觅月见赵小山不高兴，连忙解释：“最近大家都在传，说你们夜里在竹林相会，还说是你勾引的。”
　　赵小山讶异林觅月的直言不讳，还真是个没脑子的大小姐啊！
　　赵小山冷笑：“怎么，现在还有人跟你说话吗？”
　　林觅月说：“没有，但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避讳我，我就听见了，所以来问你。”
　　“切，你现在一个众矢之的，还顾上操心我？”赵小山被她气笑了。
　　“他们针对我是因为我来自师平，不是我个人的问题，但你不一样，他们就是单纯地针对你，相会是两个人的事，可他们现在只骂你。”
　　林觅月态度诚恳，虽然透出一股傻气，但赵小山却消气了。
　　“师兄只是帮我指点功课而已，他们爱传什么随意。”
　　“可为什么明溶师兄只教你呢？你功课那么好，大考不是随便过吗？”林觅月认真地问，赵小山有点脸红。
　　“你去问师兄，我怎么知道？”
　　林觅月托腮叹道：“唉，我不敢跟明溶师兄说话。但我猜应该是明溶师兄人美心善，他可怜你的处境，所以才会格外帮你。”
　　赵小山一阵无语，但林觅月说得好像没什么毛病。
　　林觅月忽然攀住赵小山的胳膊，问：“你能不能跟明溶师兄说说，以后补课也带上我吧，我处境也不好，拳法也练得不太好！”
　　赵小山嫌弃地扒开林觅月的手，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林觅月瞪大眼睛，很是不解。
　　赵小山学着她的样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言不讳道：“因为你有点笨，明溶师兄只愿意教我这种聪明的。”
　　林觅月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自怜自艾道：“我知道我笨，从小就有人这么说。”
　　赵小山根本不想理她。
　　“但你要小心啦，怜筝师姐准备收拾你。”她冷不丁丢出一句。
　　赵小山立即回神：“什么？”
　　“师傅来啦！”林觅月正准备说，却发现这堂课的授课长老问星大步了进来，林觅月立即正襟危坐。问星是林觅月的师傅，且他素来严厉，林觅月很怕他。
　　问星看到林觅月挨着赵小山坐，心下不悦，立即瞪着林觅月命令道：“坐那么远做什么？到前头来！”
　　林觅月赶紧抱着书本跑到前排坐，问星又瞪了赵小山一眼，仿佛是嫌她带坏了林觅月。
　　赵小山视若无睹，她现在虱子多了根本不怕痒。
　　好在问星长老的课讲得实在好，不仅将各种灵体的特点讲得明明白白，还穿插了不少自己制服它们的经历，虽有夸耀自己本事的嫌疑，但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都还挺崇拜问星长老的。
　　课毕，林觅月乖乖地跟着问星长老走了，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赵小山，眼神充满不舍和担忧。赵小山才想起来她说的高怜筝要收拾她的话。
　　赵小山和高怜筝并未有过交集，但却对她印象深刻，因为在临清派内，似乎所有人都默认高怜筝将来会嫁给明溶，所以赵小山格外在意，很多次在人群中悄悄关注她。
　　高怜筝高挑秀丽，气质温柔娴静，在人前也是端庄又和善，但赵小山却知道她是傲气且刻薄的，她在花街柳巷混久了，看女人自有一套章法，她认为高怜筝绝对是个狠人。当这样一个人听说自己的心上人与他人有染，肯定不会轻轻放过。
　　既然有了林觅月的提醒，赵小山就不得不提前做准备应对。只是像高怜筝这样的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八成是要在背地里下手了。
　　只是不知道她是什么路数，会在什么地方下手？
　　晚间竹林，赵小山想探一下时复的口风，来日反击高怜筝时好把握分寸，就问了出来。
　　“师兄，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当然，你可以不回答我。”
　　虽然闲话不敢传到时复耳朵里，但临清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是他不知道的？他单看赵小山的脸色，就已经知道她大概要问什么了。
　　不过他不准备给赵小山什么信息，模模糊糊的让赵小山自己猜才有意思。否则他刻意纵容这些流言传播还有什么意义？
　　“是和修炼无关的事？那就先别说了，你要知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旁的事都不要管。”
　　时复的话别有深意，赵小山心下了然，便没有再开口，看来以后只能随机应变。
　　但总归时复于她有恩，她不能因为自己坏了他的前程，况且她也真心的希望时复好。
　　“我只是担心师兄因我被流言困扰。”赵小山说。
　　“流言？”时复笑得很轻蔑，赵小山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流言？我确实日日在竹林与你相会，这是事实啊。”他带了几分戏谑的眼神看着赵小山，暧昧的言语好像在暗示着什么。
　　赵小山情窦初开，根本应对不了。从前在烟花地耳濡目染的风花雪月到此时也都排不上用场了。
　　“还是说，你不愿意同我有瓜葛？”时复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赵小山瞪大眼睛，心如擂鼓，脑袋发懵。
　　“不是……”
　　“既然不是，流言何惧？”

　　转眼，三个月之期已到，大考在即，临清上下的氛围紧张起来，但这次的紧张却比往年更胜，因为有人出手打破了这大陆维持了几十年的和谐，三川四室，真的乱起来了。
　　一月前，沉默许久的师平忽然自里闹了起来，先是有嫡系旧部说郡陵寝失窃，并推动师平上下戒严，待打开陵寝查验时，果然已经是一座空棺了，郡主遗体凭空消失，但一应陪葬财宝却纹风不动。
　　嫡系诸臣直指现任师平王林孨，并列出条条证据，说林孨狼子野心，谋害郡主篡位。林孨一系自然不承认，两派瞬间闹成一片，势同水火，小范围的暴力冲突在师平境内屡次发生。就这样乱哄哄地闹了许久，师平真正掌权的宁郡公和右将军涂珂却一直没有动作。
　　宁郡公贵为王叔，无论谁坐在师平王座上，都是他的亲侄子，况且郡主已死，为了王位稳固，只能维护林孨，是以林孨一系都以宁郡公为首。
　　此时手握师平兵权的涂氏一族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两系都极力争取，但涂珂却不表态，并闭门不出，据说是从茴洲带回一个美妾，正夜夜笙歌，乐不思蜀呢！
　　但大部分人都认为涂珂是站嫡系的，毕竟郡主旧衣的事是他闹大的，一把火烧了半个茴洲，把师平逼成众矢之的，嫡系旧部才能就此事和新王撕破脸。可正到关键时候，涂珂却撒手不管了，骂一声始作俑者也不为过。
　　不过扬川这边可不管这么多，梁丘奕脾气暴，屡次得不到师平的回应，以为大失颜面，听闻此事后直接拍案而起，扬言道：“别说你家郡主陵寝被盗，便是你林氏祖坟被挖穿了，也不干老子的事！烧老子的茴洲算什么道理？”于是便派大将军亲率三十万大军，从茴洲上水路直下，借道云川，讨伐师平。
　　梁丘奕脾气暴，但还不至于昏聩，值此多事之秋，三川四室谁不紧守门户，他却为了赌一时之气将多半兵马发送出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就连赵小山都疑心是否有人从旁挑拨，毕竟上次与赵行苏叔侄义庄相谈，她已知晓三川四室中有一股暗势力在悄悄挑拨。
　　扬川商路发达，内里富庶，不知有多少人惦记，果然这边大军刚入云川腹地，一直悄不作声的祝兴王室便趁机向扬川出手了。
　　祝兴王室位于扬川和平川中间地带，扬川位于西北，地势广袤，平川地处西北，坐山拥林，地界最大，祝兴被这两川夹在中间的陡峭狭窄之地，面积还不够那两川的五分之一大，所以一直被忽视，在此风雨飘摇之际，他率先出手却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祝兴分七路大军，分别从扬川南界进发，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不消半个月，就已经拿下了大半扬川，直逼関洲而去。也怪梁丘奕太过轻敌，边防向来稀松，且又抽调不少去讨伐师平，现下召集人手勉强保卫関洲还可，想正面去迎敌却是不能够了。
　　情急之下，梁丘奕想调兵回防，但等调令传到，军队返回，一来只怕只能给関洲收尸了。于是梁丘奕派亲信上临清派求援。
　　临清虽处扬川境内，但不归扬川管辖，仙门百家亦是如此。三川四室分据至今也不过几十年，但这些仙门存在的时间却是千百年之久，且定时向三川四室输送人才，所以各豪强默契地有待境内的仙门，且以境内仙门林立为荣。
　　梁丘奕贸然向临清派求援定然无功而返，但他派出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小舅子——席晏亭的父亲，席青。有席晏亭和高煦的师徒情分在，高煦或许会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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