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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HuaiJing
等蒋阳走远之后,季怀惊也下班了。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事,关于她的青春,关于她喜欢的人。
高中毕业,她原本是写了一封信给蒋阳。这封信不是情书,而是一封为她喜欢蒋阳写的一封信。
信里,她直白地告诉蒋阳,自己喜欢他,整个青春因他而不平庸,她努力地活出精彩,只为了能够配的上他,以及又在得知蒋阳和樊淇确认关系后的遗憾,她还在信里保证,喜欢蒋阳是她的事,她不会牵扯到樊淇身上的。
这封信,是为她的六年,亲手画上一个句号。
她感谢蒋阳,让她考上了一个好大学,她告诉蒋阳,自己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够了,她不奢求更多,只要蒋阳过的开心,她就开心。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份卑微上升到‘舔狗’二字时又很难受。
她还说,她很后悔自己喜欢蒋阳,这样一个普通人,在她的青春里,占掉了她的六年。
愿他一切安好,和樊淇相爱入骨。而她,因此会遇到更好的人,她会释怀,会爱上别人,但喜欢他是她的荣幸。
写完这封信,她甚至觉得自己释怀了,提笔落下署名之后,她将信封转交给蒋阳的同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没想到的是,她转交的同学以为那是她写给蒋阳的情书,转手就给了樊淇。
樊淇也拆开了那封信看,在看到季怀惊喜欢了蒋阳六年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冷冷嗤笑,像是在讽刺,又像是在可怜季怀惊。
最后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于是随手将那封信放在课桌上,想着待会递给蒋阳。等樊淇走后,课室上方的电风扇将信吹到了地板上,然后被扫地的值日生扫走了。
季怀惊六年的喜欢,六年的青春,被一阵风吹到不知去向。
等樊淇回来后,也忘记了那封信的存在,这封信就这么不知不觉地飘走了。
季怀惊没再等到蒋阳的回复,她想,也许是蒋阳有对象了,无法面对她吧?
所以,她将蒋阳拉黑了。
最后,蒋阳也没能知道她的心意。
她值完班后已经是傍晚了,枯黄的枫叶毫无精气神地掉落在她的脚边,发出‘咔嚓’的响声,她踢了踢脚下的碎石。
走到小街的尽头后,她来到一处药店,买了两罐安眠药。
她永远也想不到,真正能让她释怀的,不是那封信,而是去死。死了之后,一切都随风飘走了,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她从未放下。
那时候她会想,下一辈子再也不要遇到这样的人了吧。如果可以,她希望下辈子能做个渣女,对一段感情挥之即去,拿得起,放得下。
她想死在家里,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她死后无人问津,那么尸体就会在家里腐臭、发烂,她不想死的那么惨不忍睹,她希望死了之后还会有人替她收尸。
她可真惨啊。
妈妈丢下她走了,爸爸也不要她,只是把养她当作一个责任,实际上半点爱也没有分过给她。
初中的时候,季怀惊被一个女生骂缺爱,她知道这个词是在说她的不好,然而也并没有什么错。
她季怀惊就是缺爱,所以这辈子都活该当一个胆小鬼,她不会为自己争取过什么,连表白,追求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缺爱,更不懂怎么爱自己。
能让她热爱这个世界的理由,无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蒋阳,另一种是温家人。
她抿唇思考,决定在路边一口吞了那罐安眠药,每隔三十秒就吞三颗,直到渐渐没有意识。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
她的父母生了她,却不喜爱她,她错过了自己喜欢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糟糕。
但是刚刚好。
温家人的出现弥补了她的创伤,可是有些种子,一旦埋下,就再也无法被另一种感情替代。
她死在了街头,秋天,九月。
被人发现时她已经没了呼吸,脸色惨白,但是面部肌肉却很放松,她走的很安祥。
再见啦,这个世界。再见啦,温家人。
我再也不要遇到你了,蒋阳。
——季怀惊
*
温父温母和温知乔都专程赶来,见上了季怀惊随后一面,然后办好手续,好让她安心火化。
温知乔突然想起,季怀惊之前交代过她,要把她的骨灰埋在土壤里,可是温知乔舍不得。
温知乔待季怀惊如亲妹妹一样,她记得季怀惊在一年前对她的微笑,现在想起来,竟然以为是昨天发生过的事情。
她舍不得将她的骨灰埋在土壤里,与土壤相融入骨,她想将季怀惊的骨灰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可是季怀惊明明让她撒进土壤里。
她不想,可是她必须。
这是季怀惊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愿望,她不想让季怀惊失望。
她捧着那盒骨灰,虔诚地做着最后的祷告,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绵长。
遇见季怀惊,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朱译始终沉默地陪在温知乔身旁,时不时抱着她安抚。
“下辈子,她一定会投好胎。”
温知乔动了动嘴,却没哭:“季怀惊,你一定要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遇到一个对你很好的人。”
温母抱着温父,偷偷抹泪。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先是没了好朋友,然后又没了好朋友的女儿。
……
等温知乔回了广州,已经是周六了。
朱译也跟着她回来了。还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温知乔时不时看向路边的大树,然后自言自语道:“我都不知道要把季怀惊埋在哪里,她也没明确说,应该是让我随便埋了。”
朱译像是若有若无地笑了一声,说:“你知道季怀惊是在哪里喜欢蒋阳的吗?”
温知乔摇了摇头。
“是在饭堂。”朱译说。
“啊?”
朱译耐心解释道:“那个时候,蒋阳救了季怀惊,所以她应该就是在那里心动了。”
温知乔突然恍然大悟,她说:“你在这等我,我上去拿骨灰盒,我们一起回到初中吧?我想把她埋在那里。”
“……”
等温知乔回来后,朱译已经在乖乖等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温知乔觉得朱译又长了许多。
他变得不爱笑了,下巴上还有些不明显的青茬,鼻子还是孤傲地挺在双眼之间,他看见她时喜欢微笑,像一阵春风,吹进她的心里。
温知乔的心有些触动,她拉着朱译,走到了当年的初中。
距离不长,走过去十分钟的路程,温知乔觉得脚底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很漫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她手中的骨灰盒沙沙作响,她闭了闭眼,心情沉痛。朱译察觉到了她不想说话,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回到了母校。
校长已经白发苍苍了,却还是面容和蔼地问候了几声朱译,朱译耐心介绍温知乔,然后又提起了季怀惊。
“杜校,您还记得季怀惊吗?”
杜校睁开眯眯眼,又乐呵呵了一声:“当然记得啊!过了那么久时间啊,最终还是对她印象最深刻。”
没等朱译说话,杜校又问:“怎么啦?季怀惊过的好不好啊?找男朋友了吗?”
温知乔微笑,露出两个小酒窝,说:“我替怀惊谢谢您,怀惊没有男朋友,她前不久刚去世。”
杜校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
朱译端过温知乔手中的骨灰盒,说:“您没听错,她前段时间自缢了,这是她的骨灰盒,我们来到这,是想将她的骨灰埋在这里。”
杜校拢了拢啤酒肚,心情也很是沉重,他说:“你们找个好地方埋吧,让这姑娘好好安息。”
朱译点了点头,跟杜校告别后领着温知乔来到食堂旁边的草丛。
校园里,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温知乔抬头,望着当年那颗魁梧壮观的木棉树。她一直以为那是只属于她当时候心动的秘密,原来也是季怀惊暗恋的开始。
她将骨灰盒埋在了木棉树下的土壤里,让她和木棉树融为一体。
她抬头,起风了。
风吹叶落,一朵木棉花随风吹过,有灵性一般吹拂过温知乔的脸颊,然后落在了埋季怀惊的土壤上。可能这股风,又或者是这朵花,是季怀惊在离开人间的最后的足迹吧。
风停了。
朱译紧紧地抱住她,除了安慰温知乔,也一样很难过季怀惊的死。在季怀惊初中的时候,他们也是好朋友,关系也铁,有一阵子还是季怀惊帮朱译追的温知乔。
一路走好,季怀惊。
*
温知乔将季怀惊的遗书找了出来,就在她家里的茶几上,最明显的地方。温知乔按着上面的地址寄给了季父,她忍住了想要打开信封的冲动。
等处理完季怀惊的后事之后,温知乔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关上灯,在黑漆漆的房间里蜷缩一团。
她以前最怕黑了,可是每次有季怀惊在,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一直以为,只要有个人陪她,她就不会害怕黑。
可是后来,温知乔和其他人呆在一起,无论是温母还是朱译,都是很怕黑。她现在逐渐反应过来,原来不怕黑的安全感,是季怀惊给她的。
她今天执拗的关上灯,却发现自己好像突然不怕黑了,她想,也许季怀惊化作了无形的风,一直在她身边吧。
她相信,季怀惊现在肯定站在她的身边,像往常一样,嘲笑她怕黑。
恍惚间,她看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们都是半大的孩子,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二人,她们与世隔绝,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玩着纸飞机。
温知乔嬉笑地折起纸飞机,朝季怀惊扔去,只是季怀惊要接过纸飞机的那一刹那,突然化作碎片,支离破碎。
她痛哭地喊着她回来,可是季怀惊再也没有出现。后来,她撕碎了纸飞机,以为这样季怀惊就能回来。
可是那个姑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后她像是溺水了,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浮了起来。她睁眼,发现方才只是一场梦。
失去了季怀惊是一场梦,失去了季怀惊也是现实。
季怀惊对她说过,她希望时间能慢点,最好永远都不要流动。
今天,她实现了她的梦想,她永远停留在了十九岁的秋天。
代价却是,永远不能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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