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有点奇怪

　　曹玲熟练地从锅里舀起一碗粥端到了院子里，树下她的妈妈正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井。

　　“妈，吃饭了。”

　　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曹玲并不在意，左手提起一个板凳放在曹母面前，坐下就开始喂粥。

　　粥不稠，里面放了些酸菜，曹玲用勺子舀了点酸菜，再舀上满满的粥水，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感觉温度合适之后，把勺子放在了曹母嘴边。

　　呆滞的妇人直到勺子压在自己唇面，木楞的视线才从远处移到了面前，虚无的眼神有了焦点，她张开了嘴。

　　今天的喂食出乎意料的顺利，曹玲心里一松，嘴角扬起笑意。

　　有了配合，一碗粥很快见底，曹玲用勺子舀着碗里最后的粥，动作十分仔细。

　　突然，她的动作一顿，胳膊上传来一阵阻挡的力量，是曹母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曹母右手抚上曹玲裸露出的小臂，上面红色的斑痕清晰可见，曹玲听见微弱的声音从曹母唇中溢出：“昨天晚上......曹树去找你了吧。疼吗？”

　　曹玲眼眶一红，差点就要落下泪来，她拼命摇头：“不疼，已经习惯了。”

　　“怎么可能会不疼呢。”曹母仔细放下曹玲的衣袖，整理她的衣服：“你坐在这里休息，我去打水给你擦洗一下。”

　　曹母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不动听，但落在曹玲耳中是那么的温暖柔软，她顺从地点头，把手里的碗放在地上，看着曹母进屋拿出了水壶和盆。

　　曹母把盆放在曹玲面前，再倒上热水，浸湿了毛巾。

　　水有些烫，滚滚热气从水面冒出，曹母转身走向井边，却在半途被脚下的锁链挡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向了曹玲。

　　曹玲忙不迭地从脖子里拿出钥匙跑到曹母身边，蹲下身打开了曹母脚下的锁，得了自由，曹母终于能走到井边，打起一桶水回到树下，把盆里的水调和成了适宜的温度。

　　微微发热的毛巾在曹母手里，落在了曹玲身上。

　　从脸颊，到脖颈，再顺着裸露出来的皮肤，曹母一寸一寸地仔细擦拭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气氛分外和谐，曹玲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曹母的身上，一动也不动。

　　曹母的动作很轻很柔，落在曹玲身上带起了一阵阵摇晃，让她不由自主感到疲惫、困倦，慢慢地闭上了眼。

　　这轻柔的抚摸就像是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蜷缩在妈妈怀里，那双温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让她感到幸福、温暖，组成了她的全部世界。

　　直到——

　　曹玲猛然惊醒，梦里的温暖刹那间消失，春日的连绵细雨被风带到树下，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一激灵。

　　地面上是蜿蜒的锁链，面前是还残留些许余温的盆，曹玲目光径直落向院外，一张脸扭曲起来。

　　那个女人跑了！

　　曹母在屋后的小路上急速奔跑，但长久被锁链捆绑的她早已失去了运动的能力，湿滑的地面让她不停地摔倒，她不断爬起，不断往前跑去，身上脸上是一块一块的泥水，沉甸甸地坠着，但丝毫没有动摇她逃跑的决心。

　　她远离大路，避开村子，顺着泥泞的小路一直往前，村子距她越来越远，巍峨的高山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双眼不由自主明亮，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近了，她马上就要自由了！

　　突然，一股大力袭来，重重地捶在她的背后，让她沉沉地摔倒在地。

　　曹玲从背后压着曹母，坐在她的身上，双腿按压着曹母的双臂，她伸手抓住曹母后脑的头发，拉起了她的脸：“你这是在逃跑吗？”

　　曹玲的面容扭曲，眼神疯狂，曹母的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恐惧的神色，曹玲见状更加气愤：“你在怕我！你为什么要怕我？我是你的女儿啊！”

　　曹母摇着头，因为后脑的疼痛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曹玲放松了手上的力度，低下头凑近了曹母，听到了对方含混不清的回答：“不，不是。”

　　这样的答案很明显不是曹玲想听到的，她的怒气更甚，手上用力把曹母的头狠狠地按到了泥地里：“我不是你的女儿我是谁的女儿！你不是我妈妈你是谁的妈妈！”

　　被按在泥地里的曹母无法呼吸，也发不出声音，曹玲明明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但一身力气却出奇的大，曹母拼命的挣扎在曹玲的手下却毫无用处，不停摇晃着脑袋，终于将口鼻释放出来，得到些许的喘息。

　　曹母满脸的泥泞，看不清面容，但是看着疯狂的曹玲，她却奇异地扯开了嘴角，露出一口白牙：“我不是你妈妈！”

　　这一声喊得那么用力，声音是那么的大，好像用尽了曹母全身的力气，喊完这句话后，她就被愤怒的曹玲再次按到了泥地里，深深的往下压，再无喘息的空间。

　　挣扎不动，无法呼吸，曹母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越来越小，四肢开始发软，眼前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画面，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你在干什么！”

　　宋正阳看到这一幕就立刻跑了出来，把曹玲一把拎开，扶起不动的曹母。

　　着急地用衣服擦掉曹母脸上的泥土，探着对方的鼻息，确定她没有事情之后，宋正阳才警惕地看向了曹玲，隔开了她和曹母的距离。

　　被宋正阳扯开的曹玲丝毫没有冷静，反而变得更加疯狂，她向前想要再次扑到曹母身上，却被宋正阳挡开，成年人的身高和力量让曹玲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此数次之后，知道自己接近不了曹母，她愤恨的眼神落在了宋正阳身上：“你要干什么？”

　　宋正阳都气笑了：“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要干什么吗？”

　　“她是我妈妈，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她虽然是你妈妈，但她也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自由和意志！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刚才的事情是你绝对不能对她做的！无论她是不是你妈妈！”

　　曹母坐在地上，缓过了劲儿来，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曹玲身上：“我不是你妈妈，你的妈妈，早死了！”

　　曹玲浑身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曹母。

　　曹母低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当时不是你亲自把你妈妈送进山里的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妈妈早就死了呢？你问问你自己，我真的是你妈妈吗？”

　　雨势渐大，打湿了三人的头发，水滴顺着额头不断流下，让宋正阳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对面曹玲的神色，只听见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再不复刚才的尖利与疯狂——

　　“你长得和她一模一样，性格和她一模一样，记忆和她一模一样，怎么就不是她了？”

　　曹母的笑声变大，吼出的话夹着内心的所有情绪：“但是我从不爱你！”

　　这句话对曹玲好像有着巨大的杀伤力，女孩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她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眼见着曹母爬起身，再次朝着山里跑去。

　　宋正阳回头前后不停张望，最后一咬牙跟上了进山的曹母。

　　雨这么大，进山太容易遇见危险了！

　　曹母的身材娇小，十分瘦弱，宋正阳每次看到对方都可以看出对方的无力，但是此刻她却好像极富经验的农民，在密林中极快地穿行，周围张牙舞爪的树枝和湿滑的地面丝毫不能形成阻碍，远远地把宋正阳甩在身后。

　　宋正阳除了年轻体健，在这下雨的山林中再无任何优势，他的衣服早就被树枝刮破，身上也全都是摔跤粘上的各种泥土，隐隐的疼痛从跌倒处传来，伤口混杂着泥水，用痛意彰显自己的存在，但宋正阳毫不在意，他咬着牙，拼命抓着身边的树干，丝毫不停地往前追。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摸到了这个村庄的秘密。

　　山下，听到争吵声的贺飞沉等人匆匆赶来，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曹玲。

　　“玲玲，你怎么了！”李依依连忙跑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了曹玲的身上。

　　曹玲转头看向曹树，伸手指着山里：“妈妈发疯跑进山里，宋正阳进去追了。”

　　寥寥几语，听得所有人面色一变。

　　贺飞沉当下就要追进山里，被曹树一把拉住：“你干什么！现在进山不要命了！你们既不熟悉山路，也不懂怎么救援，现在进去跟找死有什么区别？我们先回村，把事情跟二叔说一声，他会带人进山的。”

　　山里的宋正阳不知道贺飞沉差点也跟着进山，现在他正紧紧地跟在曹母的身后，光是为了不被曹母甩掉，就已经耗费自己的全部力气了。

　　口袋里的白骨已经被他戴在了脖子上，和山下随处可见的【灵】不同，山里毫无【灵】的踪迹，放眼望去，竟跟不戴白骨时是一模一样的视野。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是他知道只要跟上曹母，他就一定能得到很多答案，因为此刻在他眼里的曹母，浑身上下完全由【灵】组成，那些白点构成的长线，正不断纠缠卷曲，缠结成了一个人的形态，被包裹在那一套人类的服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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