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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邪·西毒
周五最后一天。
温情顺着班号检查仪容仪表,在一班,又偷偷夹带私货。
她踱步经过某人身边,弯起眉眼,温柔低声:“明天一定要来啊,my treasure。”
余远朝淡淡略过视线,没说话。
她又向前探身,少女的发尾轻轻扫过他撑起的腕骨。对于她突然的凑近,余远朝躲开了点,“干什么?”
“看下你那块好没好啊。”温情说得格外正义凛然,弯着腰,手背在后面,仔细观察。余远朝皮肤性感又嫩得出水,白白净净的像颗无人染指的小白杨,又比一般的小白杨散漫、坏点。
靠近一点还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木香味,和她手腕上红绳挂的那小块檀木是同样气味。
确实带劲。
衣领扣的一丝不苟,压根什么也看不见,她绝对又是在撩拨人。
余远朝一手懒洋洋拿起练习册捂挡着脸,不给她看。而后瞥了一眼温情,“你把我当鱼?”
“我说的鱼又不是那种鱼,谐音梗懂吗,你姓余,”温情一本正经的解释,直起身,旁边人在门外招呼她走了,她点点头,伸手晃晃,“不喜欢我就要收走了。”
他垂着眼,看不出情绪,懒散地说:“扔了啊。
“装,回家肯定偷偷乐吧。” 温情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
周六,余远朝心道,去他妈狗就狗吧。
他是真的好奇温情,到底有多少花招。
她买的是影视城私人包厢,看不了上新的影院大片,只有库存资源的片子能看。
私人包厢就很简单僻静了,一张简单的长沙发,一张又大又白的幕布。进去就见温情坦然的坐在那,一脸正气,他也不知道怎么看出来正气的。
温情回周周微信。
曼妙温情:【纯情。我们就是看个电影。】
这周不恋爱:【谁选电影啊?】
曼妙温情:【你和汪岁见的是情侣名?】
这周不恋爱:【???????????不会吧???!】
曼妙温情:【他是不是暗恋你。】
她没再看手机,觉得没必要叫醒装睡的人,把手机锁屏,窝在沙发,寻了个舒服姿势。
余远朝好整以暇的靠着椅背,不看手机,就盯她。
“怎么了?”莫名有种禁忌感,温情差点忘了他是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赶紧胡乱吹灭自己的想法。
“没事。”余远朝浑然不觉,移开视线。
温情挑着电影,一个个划过,刚刚跳过色.戒的电影封面时,余远朝懒洋洋捞过桌前的水果剥起来,她顿觉尴尬十足。不行不行,pass掉全世界的爱情片。
最后剔除爱情片,只有惊悚片,搞笑片,和悬疑片,出于礼貌,想着征求下意见,她问他。
“想看什么?”
两人坐在一张沙发,各占一边,中间空位留的能坐下大象。
“随便。”
“好。”
于是她缓缓调开,摁上了一个封面。
――《纸牌屋》
“……”
灰暗的华盛顿解放。
我看得出来,你的确一脸正气。
“算了,呀!看到一条漏网之鱼。”
“……”
“我们看王家卫的怎么样?”
最后还是爱情片《东邪西毒》。
放映室内静谧无声,昏昧的投影仪照下的暗光,又是缠缠绵绵,氛围感旖旎的爱情电影。还是很浪漫的。
重点就是他妈的为什么浪漫。
电影在缓缓放映。
分裂的兄妹,偏执又傲慢,不允许自己为情所困。自相矛盾,冲突,癫狂,自欺欺人。和欧阳锋那场醉后“假凤虚凰”,互相把对方当成替身。求不得,忘不掉。
温情看得很入神,还在点评:“替身梗。”林青霞纠缠多年的那段感情,就像慕容对黄药师的执着,都不算是爱了,更像是某种沉迷。真爱不痛苦,情欲才痛苦,往往后者被认为是爱情。独孤求败,多此一举。独孤,孤独,求败。
“你说独孤求败……”
余远朝盯着银幕,面无表情打断她,“孤独,求败,败了就可以不孤独,心甘情愿低头。
“欧阳锋那场假凤虚凰简直了。”
“欧阳锋其实就是张国荣的另一阴暗面和面对感情的状态,荒芜寸草不生的沙漠。有点像中国的佛莱迪,同样的处女月射,神经质压抑孤独,又放荡不羁,离经叛道。”
温情坚持不懈的发表观点:“我觉得大嫂某种意义上是最后的情感赢家……”
说到最后停住了,乖乖的做了个请,让他说下去,作洗耳恭听状:“我想听你的看法。”
余远朝见她这样,禁不住笑了,懒洋洋把剥了的橘子塞她手里,“大嫂看似情感赢家,男性钟爱她,像大海一样的女性,多情迷人又任性多变。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太自信又总想赢。感情中总要把握主动权,让对方低头的,其实不爱。”
电影响起了那句经典台词,“当你不能再拥有时,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温情凑了过去,学着余远朝的样子搭上沙发背,说:“这句台词源自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你听说过吗?”一双眼尾上挑的猫眼盯着他,兴趣盎然。
在投射的斑驳陆离光影下,那双盈盈盛水的眼底,像有蝴蝶翩跹,直勾勾看着他,不沾着丝毫情欲。
是真的想问他听说没。
余远朝真的服了,心说谈个比裹脚布还长的小说倒是激动的很。
余少爷扭头,冷淡地看着白银幕,没什么情绪,“听过。”
“我之前重读了一遍,就莫名顿悟了,我有点喜欢普鲁斯特宣扬的那种活法。”
“你说。”
温情“磕哒”弹了个舌,凑近他,“你夸夸我。”
余远朝有一搭没一搭转手机,眉骨透着你得便宜卖乖是吧,挑着眼梢瞧她,从上往下,都打量了一遍,半晌,突然带着兴味夸出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你真漂亮。”
从这混球嘴里听见这话,如同白日撞鬼,温情吓死了,乖乖说:就是普鲁斯特时刻,明明是一件小事,却让你陷入了对生活本身的美好回忆,但不是超脱更像是佛僧入定。”
“那温情时刻就是陷入一种幻觉,一种盲目自信。”他若有所思点点头。
听他cue自己名字,第一次觉得自己名字怎么念出来能那么好听,温情忍不住脸一红。
他们之间的位置近了点,比刚才比差不多是一个象鼻的宽度。
放映的刚好是桃花抚摸马那段,他俩都有点尬的聊天。
温情倒也没怎么生气,对他说:“盲目自信,幻觉,这也是普鲁斯特陷入过的。你肯定也陷入过。”
余远朝看了她一眼:“生活本来就有美,没有高下的分别,我哪像你闲的去看一百多万的外国书,一生的话太漫长,你能做的,就是接受平庸,然后,一直痛苦。”
温情嘁了一声,“你不要这么拽好吧,一副都洞悉世界真相的样子,我就是比你有文化。”
“人家普鲁斯特的美好是乡村庄园,什么法棍面包细细品味,跟中国人的美好也不太一样。有个纪录片不知道你看过没,有位抗日战争后的慰安妇幸存者,她在纪录片里自述受尽屈辱,在极差条件下生活,认为每天有野东西吃就是最大的幸福。野东西也就是野菜,所以说,为什么普鲁斯特不写这个,因为他觉得这不艺术,不生活,不神圣,谁听到这个会平静,会入定?设身处地,恐怕自杀是大多人的首选吧。那位慰安妇才是洞悉了世界真相。”
温情突然看他,似不经意,问了句:“你最近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哪看出来的?”余远朝一顿,心下有点像被小猫挠了下,连带着喉咙发紧,忍不住轻动了下喉咙。
你还挺会,察言观色的。
“真遇到了啊,”温情一脸了然,和惊异,手撑着沙发沿,“没怎么发现的,就是觉得你今天说话特欠抽,居然敢贬低我最爱的文学。”
“……”
对不起,是我高估你了。
温情给他也剥了个橘子,递过去,“其实我怀疑,你对待这本书的态度,和你对待人生,对待自己的态度有几分像。”
“我现在也严重怀疑,我们一个没看过,一个看了一半,两个还都是未成年,就这么聊这一本比人生还长的书格外不合适。”
“哈,”温情干脆利落的拍拍手,且不矫情道,“其实我压根没读过普鲁斯特,我就是想逗逗你。
“我越听你说越不对劲。”
“我越听你说越觉得你这人对待自己沮丧。”
“有吗?”
她笃定点头。
余远朝手背摸了下鼻尖,“我跟我爸认识了很多人,淮海南路盖茨比,将台西路盖茨比,圳北大道盖茨比,襄阳北路盖茨比。现实没有托尔斯泰,只有盖茨比。”
温情大笑,挑着眉梢:“你爸什么工作性质啊?”
他跟着笑了下,想了想,懒洋洋回答:“普通工作。”
过了半晌。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温情表情认真,面容被昏黄光亮衬的诡谲,带着点微末的笑意,“我先声明,我已经放弃你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当朋友。”
余远朝倒是反问起来了,置若罔闻的淡声道,“京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认识你,你认识起来大家就很容易。有的喜欢你,有的馋你,有的好奇你。我很好奇,你是哪种?”
“……”
哪种?
她没有想过。
见等不到下文,他垂下眼睑,闪过浓浓的自嘲,抬起眼皮,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你刚想问。”他说,“什么问题?”
温情已经换了笑脸,欲盖弥彰说,“有没有想过以后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没有,”他直接地说,“看感觉吧,聪明的,太笨的我受不了,长得再好看也不行,沟通起来累,我没耐心。”
“所以,你打算去大学了再恋爱?”温情开门见山,煞有介事的提醒他,“一般大学的也不怎么聪明。”
余远朝没什么情绪,一直垂着眼,漫不经心问:“哦,那你觉得国内哪个大学好?”
温情反问:“你觉得呢?”
“清北还行。”
拽死你算了,还清北大了。
温情想了想说,“你觉得律师怎么样?我一直都挺想做律师,以后想去北京工作。”
像你这样上了法庭岂不是又要蛊惑人心了?他本来想说,改了口:“你想好了就行。”
“你呢?”她问。
“我?”余远朝瞥她一眼,扯了下嘴角,低头又去捞手机,“我出国啊。”
温情皱眉:“你的成绩在国内也是妥妥的985啊。”
余远朝这会儿也就漫无目的转手机,低低嗯了声,“我家里有安排。”
她叹息,“好可惜,没想到要异国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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