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熙霓华

　　“我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也伤害了很多人。”

　　“做事一意孤行，不听他人劝告。待人刻薄傲慢。”这些话都是他曾经听到的旁人对她的评价。

　　往昔的回忆在思绪中一幕一幕浮现，如放电般匆匆闪过。

　　“我曾执掌圣弧的军队。”暮馨说：“身为指挥者，行军打仗，本应听取她人意见。可我却一度自负地认为自己的决定万无一失。坚定的认为，自己能够做好一切。”

　　“可最终的结果已然证明了，我的浅薄与可笑。”

　　“在对戾族讨伐中，我因自己的错判。致圣弧大军被屠，圣城分部沦陷，部分居民流离失所，从而失去家园。”

　　“圣弧众人因而惩罚我，将我法力封印，从而驱逐出来。”说到这里暮馨眼神不禁黯淡下来，望着奾霖一脸担忧的样子，暮馨微微笑了笑：“奾儿，我一直以来对圣弧造成的损失，并非是几句话能够说清的，方才和你说的，也仅仅是其中之一而已。”

　　看着因自己的话有些茫然之色的奾霖，暮馨的心情很复杂。

　　“奾儿……你的世界是无暇的。也许……你并不明白，我犯下了多大的错。”

　　暮馨抽噎着：“我……害死了很多人。很多很多。“

　　奾霖静静的望着暮馨，倾听着她的话。

　　“除去我自身犯下的错误外，我对身边的人也一样糟糕。”

　　“我……”

　　说着暮馨脑海中不禁出现了那个曾经经常拉着自己少女的脸，心口隐隐作痛，过往的经历如回放般浮现，宛若昨日。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以前的朋友，亲人想起了很多很多在她生命中充满重量的人。以及她的妹妹，东逐暮雅。

　　当时她被驱逐，暮雅也没有顾忌旁人想法。还是向往常一般和暮馨说话。带着她出去散心。

　　明明一切都是自己的弱小，明明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犯下的错误。

　　可她却将矛头顿准别人，对准那些生命中最为亲近的人。

　　多么的无能且可笑。

　　可即使如此，暮雅一直包容着那样的她。即便自己那时却对她爱答不理，对方却从未计较过。即使是后来自己已然沦落成人人厌弃的混蛋，可暮雅依旧陪着她。甚至还在自己最为失意的时候带自己出门散心。二人在出行的旅途中遭到戾族暗算，而自己自始至终也不曾和她说过哪怕一声抱歉。
　　“我妹妹她，对我一直很好。可……我不珍惜。

　　“……我时常和她恶言相向，”随后目光万分歉然的对上奾霖的视线：“就像当初对待奾儿你一样。”

　　“可纵然我被驱逐了，她也依旧带着我出来散心。”

　　“可即使如此我也依旧没有好脸色对她。”

　　“我们终究遭遇了埋伏。”

　　“为了救我，她最后独自一人阻拦戾族，现在想来已经……”

　　她身体不住地轻颤着，眼角泛红，不敢对那个结局做出猜想。

　　奾霖张开手，轻轻地将暮馨抱在怀里。

　　暮馨靠在奾霖肩头，轻轻哽咽着：“婷婷的村庄也是……错都在我。其实组织散落在圣域附近的居民回到圣城本该是属于我的责任。

　　可我……可我却疏忽了。劝说了一次就没敢再提起。圣城警戒被毁，满城居民被屠，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察觉。”

　　“说到底，是我的错误，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只懂得沉浸在胜利得喜悦中，从未俯身注视下方的事物。这是旁人向来评价她的话语。

　　可那时的她却对别人说的话不屑一顾。

　　“如今沦落至此，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暮馨抽泣着：“奾霖，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你明白么，简单的一句话深深敲打在奾霖心口。

　　她明白么？这些生离死别，亲人的离别，对于完全如白纸一般的她，她真的能理解吗？

　　“……”

　　见到一向天真烂漫的奾霖脸上此刻的迷茫，暮馨神情很是复杂。她感觉现在自己完全就是在玷污一张本可纯净白瑕的纸。

　　在暮馨看来，奾霖自从同她待在一起，就一直在被迫接受着自己的负面的情绪与影响。

　　可对方却一直不嫌弃，更没抛弃自己。

　　不仅不计自己对她恶言的前嫌，反而一次次帮助于她。

　　可反过来呢，自己又一直回报给她的又是什么？

　　自己何德何能，让对方一直为自己这样付出？这种不配得感不断刺激着暮馨的内心，让她对这样的自己深恶痛绝。

　　其实旁人都没有错。真正一直该消失的，一直以来都是自己。

　　“对不起，奾霖。”

　　奾霖抱着暮馨的手紧了紧，轻声低语在暮馨耳边。

　　“乖，没关系的。”

　　“奾霖，我真的非常非常差劲，差到无可救药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却总是自以为是。”

　　其实很多道理她早就明白的，只是她一直都不愿看见。

　　暮馨眼神黯淡：“明明我犯下了那么多错误，

　　“可即使是如此不堪的我，也还想苟活于世。”
　　“
　　也会因为你说愿意帮我的时候……感到开心。”

　　“明明我没有资格……”

　　明明罪不可恕，无数亡魂因她而死，可她居然还希望别人能再给她一次机会，真的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真的……很讨厌自己。”

　　奾霖心疼的抱着她：“暮馨……”

　　“对不起，我太自说自话了。”暮馨缓缓从奾霖怀中抬起头，随后看向奾霖：“奾儿，你才是，第一次来到世外，遇到的朋……同行的人，却是我这样的败类”

　　她明明可以接触更好的人，更早的到达学院，不用受她这种人的气，却仍然选择照顾她。
　　“
　　是我拖累了你。”

　　“暮馨，别这么说。”奾霖轻轻开口。

　　暮馨自顾自的说着：“但其实圣城许多人都很好的，只是我……糟糕罢了。”

　　暮馨抬头，笑的苦涩：“奾儿，在你心中我一定是个非常差劲的人吧。”

　　初次见面时她那样对她，如今自己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个手里葬送着无数生命的罪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再想和自己再有瓜葛了吧。

　　看着奾儿一脸难过的望着自己，暮馨突然好后悔。后悔让霖儿遇见她，后悔她一直以来带给奾霖负面。

　　“我对不起你，但你也知道了，我只是个累赘，丢下我这样的人走，或许才是……”

　　奾霖将抱住她的手，分出一只轻轻捂住暮馨的嘴，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她另一只手轻轻摸着暮馨的头。

　　“又说这样的话，明明都说好了不再说这个的。”

　　“……”暮馨低着头。

　　奾霖望着面目愁容的暮馨，忽然一笑：“哎，不过说起来暮馨，奾儿有个比较在意的问题。”

　　暮馨抬起有些红肿地双眼望着她？

　　奾霖微微笑道：“你方才说的警铃是什么？”

　　“……”

　　原来，关注点在那边么……

　　望着暮馨有些古怪地表情，奾霖扑哧笑了，她伸手轻轻刮了刮暮馨的鼻子：“开玩笑的啦，好了言归正题。”

　　殊不知奾霖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两人的情绪平复了许多。

　　奾儿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

　　“听我说，暮馨。”奾霖认真的看着她：“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想要遇见暮馨的。”

　　暮馨愣了一下，随后眼睛撇开：“……奾儿……是在说笑吧。暮馨的声音隐隐带着与凄凉。
　　无论怎么样，别人都不可能想要遇见她吧。

　　奾霖认真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奾儿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暮馨望着这样真挚的她，拳头自觉的攥紧，好半天无法言语：“奾儿……为什么……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么？奾儿，我真的很差劲。”

　　“……暮馨”

　　“我……我先前都那样对你了，你为何……为何就是……”

　　不讨厌她呢

　　“……就算是骂我也好，可……你还说我好……”

　　奾霖替暮馨轻轻拭去泪，柔声道：“暮馨，你就那么希望奾霖觉得你是个坏蛋吗？”

　　“……”暮馨没有回话。

　　“那好，坏蛋暮馨。你听奾儿说。”奾霖觉得你是很善良的人，很喜欢暮馨你的。”

　　善良这个词，像是触及到了暮馨内心中最为敏感的地方。她颤抖着的双手，抓着裤腿越来越紧，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奾儿，你明不明白，我害死过人，那些军人，市民，她们都有自己的朋友和家人，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她们的死都是因为我。”

　　战争过后，死去的不只是战场上的人们，更有着她们的家人，以及那些背负着罪孽，遭遇惨剧源头追究者。

　　奾儿轻轻用手帮她拭去眼泪，真挚的，望着暮馨哭的发红的眼睛：“……虽然奾儿没有经历暮馨所说的那些，也没办法真正了解暮馨心中的痛……”

　　“但暮馨，一路走来，想来暮馨肯定也曾经也拯救过许多人吧。”

　　“……”

　　暮馨擦了擦泪痕，好半响才支支吾吾的。用着奾儿基本听不见的声音嘟囔着：“……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奾霖笑了，双手捧起她的脸：“那好，就算暮馨真的是那么坏的人。奾霖早便说过了，暮馨是奾霖的朋友，所以暮馨的一切奾霖都会接受的。”

　　“奾霖不会因为听了这些事后就会讨厌你。相反，我觉得暮馨愿意和奾儿讲起那些在你看来并不愉快的过往，承认自己的错误。所以在奾儿看来暮馨是个敢于承认错误的好孩子。”

　　“其实无论其他人怎么看，但在奾儿心中，暮馨就是很善良的。”

　　这并非是为了使对方好受而说出的违心台词，而是这些天，奾霖同她一起生活时，深深感受到的。
　　“......骗人。”暮馨红着眼睛盯着她。

　　“奾霖说的句句是真，我发誓。”霖儿说着，举起三根手指。

　　“......别”

　　暮馨连忙将她的手轻轻按下。

　　“誓言很珍贵，你没必要这样的。”

　　“嗯，奾儿知道。”

　　“或许这话奾儿说着不妥，但其实在奾儿看来，若是暮馨依旧在意的话。往后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好，从而救下更多的人啊？”

　　去救更多的人去弥补以前自己犯下的罪孽么？

　　或许某种意义上来说暮馨是认同霖儿观点的，可随之而来的她悲观的问题再次袭来。

　　“可……，我已经什么都做不成了。”

　　就算想要弥补，也无济于事。

　　奾儿伸手包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于自己的掌心里：“别怕，有奾霖和你一起。”

　　“有什么困难，奾霖都会陪着你的。”奾霖望着她。

　　“如果是身体不舒服，奾霖就陪着你恢复。”

　　“至于暮馨体内的封印……，嗯我想想，奾霖以后修习了法术，第一时间就来帮暮馨解解看，如果奾霖一个人解不了，奾儿就去找别人帮忙。”

　　“所以请你相信奾儿。”

　　良久暮馨才开口。

　　“我……真的可以……吗？”暮馨声音有了一丝颤抖。

　　“嗯？”

　　“我真的……可以活下去吗？”

　　奾霖微微一笑：“当然了。”

　　她双手缓缓捧着暮馨的脸道：“暮馨，或许我们相遇的之前，与你不是好的回忆。”“可你晓得，你的到来，对奾霖来说，有多重要吗？”

　　“暮馨，其实奾儿真的是个很胆小的人。”

　　暮馨静静的听着她的话。

　　奾霖会议起那天的望着她：“那一天霖儿好害怕，走到后来奾儿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暮馨知道奾霖那一天，做了件什么事吗？”

　　暮馨呆愣的摇了摇头。

　　奾霖笑了：“我朝空中许愿，希望有人能来陪陪我。”

　　“你知道吗？我刚许愿，天空真的就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光。”

　　“那便是你暮馨你。”

　　“那一天，我真的很开心。”

　　“我一直认为你的到来，神明赠予我的。是因我许愿而来的，仅属于我一人的奇迹。”

　　她们一起游山玩水，一起烤肉，一起睡觉。不过是只过去半月，可留下的却都是些美好。

　　“暮馨这一路来帮助了我非常非常多，总是照顾我，遇到要帮忙的人都会下意识的去帮，还有不坦率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你学识渊博，待人温柔。为我讲解事情的时候又很有耐心。而且生的又这么美丽。”

　　“你明明有那么多优点，可……可为何无法接纳自己呢？”

　　暮馨怔怔望着她，眼中隐隐泪光闪烁。

　　看着这样的暮馨，奾霖也是渐渐湿润了眼角：“你知道吗暮馨？刚刚你说你那样说你自己的时候，你知道奾霖有多难过吗？”
　　“
　　奾霖……”暮馨的心被她言说的话深深的颤动着。

　　“你说你很讨厌自己……”奾霖哽咽道：“可……奾儿很喜欢啊。”

　　“奾霖……非常非常喜欢你。”奾霖的眼圈越来越红。

　　“你是奾霖许愿而来，是因着奇迹来到我身旁的。”

　　“你是被奾霖喜欢着的，对奾霖来说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暮馨眼眶变得红润。

　　奾霖搀着她的手，真挚的望着她：“暮馨若是觉得自己曾经的过错难以释怀。那就让它铭记于心，然后背负着它们，让自己往后不再做这样的事。”

　　“奾霖相信你的善良，我知道暮馨很聪明的。如果是暮馨的话，一定能改正的，我们可以一起重新开始啊。”

　　“所以，不要自暴自弃，纵使以往有再多过错，你也是值得被爱的，暮馨。”奾霖红着眼柔声道。

　　暮馨眼睛泛着红，望着面前的红发少女。

　　“你知道吗？我初次遇见你时，就被暮馨你吸引了。”

　　“我很喜欢你，甚至幻想过和你的未来。”

　　“我想和你成为朋友。未来到圣城后，我还想和你一起吃各种好吃的美食，一起经历各种邂逅，甚至……不切实际的希望你能陪我和去学院上学。”

　　“你对于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奾儿，而后轻笑了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因为你是——神明赐给我的宝物啊。”

　　暮馨眸子微微瞪大，她只是望着奾儿，看着她朝着自己笑，一时间心都空了。

　　眼泪不自觉地从顺着眼眶滑落，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下流着。

　　奾霖的眼泪也是不受控制的流出，声音颤抖着。

　　“所以别放弃呀，暮馨。”奾霖摸着她的头，哽咽道：“……我呀，可是一直把暮馨当珍宝来看待的。”

　　“奾霖，绝对比暮馨想象中的更喜欢你。”

　　“我非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和你在一起，奾儿真的非常非常开心。”

　　“若是别人不疼暮馨，那就我疼。”

　　“别人不喜欢暮馨，那就我一个人喜欢。”

　　奾霖泪盈盈的望着她，颤声道：“所以暮馨别怕，奾儿会保护你的。”

　　奾霖，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深深刺进暮馨胸口。

　　眼泪倾泻而出，暮馨顿时扑入奾霖的怀里，放声大哭。

　　“……对不起……奾霖，真的……对不起，”

　　“嗯，暮馨乖。”奾霖轻轻抚着她的背。

　　“对不起。”

　　“奾霖知道的，暮馨是最乖的。”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暮馨不停的道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道歉不仅仅是对奾霖的，也是对自己的，更是对曾经那些被她伤害，或者因它泯灭的人的。

　　奾霖也是流着泪，轻轻的拍着暮馨的后背，一直安抚着她。

　　许久，
　　暮馨的心情也终是渐渐平复。

　　或许连她也不知道的是，当再度望向霖儿的那一刻，自己的眼眸却不再以往般浑浊，她眼睛中渐渐中印着的是面前女孩的身影。

　　奾霖俏皮的笑了笑“不哭了，好不好？”

　　暮馨点了点头。

　　“以后不可以，钻牛角尖了喔。”

　　奾霖顿了顿，才道：“你要是还是觉得难受，就这样想。正因为暮馨犯了这些错，我们才会因此相识。而暮馨也因此认识到了自己的许多问题不是吗？”
　　“可……这样……代价会不会太大了？”暮馨垂着脑袋。靠在奾霖身上。

　　“所以，要让这些代价时刻警醒自己，在未来应该怎样避免曾经过错。”

　　“……嗯，我不会再说丧气话了。”

　　“真乖”奾霖终是有了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她紧紧握着暮馨的手：“没关系的，现在的我或许还很弱小。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努力帮上暮馨忙的。”

　　“我争取努力学习法术，早日为暮馨解除封印。奾霖是会成长的，所以暮馨再多依靠依靠我也是可以的。”

　　“好吗。暮馨。”

　　“……嗯。”

　　“答应我。”

　　“我答应你。”

　　奾霖笑了，笑的很灿烂，或许那是暮馨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封闭着内心的姐姐挺不招人喜欢的呦，所以答应小雅今后无论再遇到谁都不要再将其推开了，因为小雅不喜欢姐姐被别人讨厌，所以绝对绝对不要再这样了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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