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风追寻录

　　家里的水电，换灯泡，木工，哪怕通马桶都是父亲来做。

　　厨房的灯管坏了。

　　“冯三风，把总闸关了。”
　　关了电闸之后，父亲站在厕所门前一动不动。
　　“拿梯子过来。”
　　我搬来梯子，架在他面前，父亲边爬上去边嘀咕着。
　　“以后这些都是由你来干。”
　　“读这么多年书，这些都不会。”

　　\"我上学又不是学这些。\"

　　父亲动不动就生气。
　　“你还读什么书，换个灯都不会，啊？。”
　　“你读书比我还多，我又会？啊？”
　　“我读完初中就跟着三叔做电工，木工，出去闯世界，像你现在这么舒服么？
　　“书又读不成。”
　　“冯三风，我看你以后都没出息的啦，跟我去卖菜算了。”
　　　\"去换个小头的螺丝刀来。\"

　　我走去抽柜翻找螺丝刀。
　　心里憋屈，边找边在心里暗讽，还不能找太慢，不然等会又要挨骂。
　　就你读书会这些，会这些有什么用？老师教的都是公式，是电路图，我又没换过，一天到晚尽会诋毁人。

　　父亲已经把旧灯拆下来。
　　新灯管有三根线，父亲用牙把线的塑胶咬下来一段，用火机把线根部烤一下，与电管的线缠绕一起，手也不怕烫的，把两根线拧成麻花，接下来的也是如此。

　　之后父亲无论是修电器，还是整水管什么的，都一定要我在他身边看着，从旁协助。

　　我老是觉得，这么简单的事一个人干就行，为什么还要麻烦我一个小孩子。

　　我根本就不想学这些，东西坏了就换个新的呗，老是修修修，修也修不好，最后还得我去买。

　　起初还有点不乐意，父亲掏出50元大钞。
　　心想，可以“打斧头”！
　　爽快地拿了钱，出门去咯！

　　因为不知道五金店在哪，硬是把小区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兜了一圈发现，新基地那条斜坡尽头找到了。
　　花了一个小时才买回来，但也不算走了冤枉路，发现了之前从未踏过的地方。

　　“我和你出去吃饭，快点去穿鞋。”
　　父亲进去房间，换好衣裤出来客厅换鞋，穿的还是上次买的那件POLO衫。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啊。”
　　“我不去。”
　　只要我说出违背父亲的话，他顿时就会火冒三丈。

　　“你哪都不去。”
　　“做人这么孤僻。”
　　“你这样哪有朋友啊。”

　　那我还不得谢谢你以前非要我出去认识朋友，不然也沦落不到现在一个朋友都没有。

　　“一天到晚在家里干什么。”
　　“你是整日想着玩电脑的话，等下我就摔了它。”
　　“你去不去？”
　　我支支吾吾的说道：
　　“我不想去。”
　　“叫你出去吃个饭有这么难么？”
　　“好，不去是吧。”
　　父亲敞开家门，冲进我房间，发疯似地把电脑线路扯烂，连着线还把我新买的液晶显示屏，键盘，鼠标，全部扔了出去。

　　那可是我攒了好久的压岁钱舍不得用，拿着被父亲早就摔坏的主机去新基地换了主板，电源，散热器，才捡回来，电脑这条命啊！

　　我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把唯一能够陪伴我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催毁，却束手无策。

　　父亲抱起主机，往楼道口一扔，整座楼梯间为之震荡。

　　我能听清主机摔下去时，它碰到的边边角角，发出噼里啪啦骨折的声音，仿佛它在哀嚎，向我求救。
　　揪着我的心间，一千多块钱被撕得散碎，飘散在我的眼前。

　　原以为父亲只是做做样子，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救了，也不知道修起来要花多少钱。

　　父亲拿来鞋子，放在我面前。
　　“你穿不穿？”
　　依旧是那句。
　　“我不想去。”

　　父亲的右臂如流星划过，鞋子就飞出去楼梯口了。
　　那动作要是给我一巴掌，我肯定反应不过来。

　　此时母亲刚好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电脑扔到楼梯到处都是？”
　　“叫他出去吃饭，死都不肯去，一天到晚只想在家里打机，哪都不肯去。”
　　“我看这儿子都神神化化的了，送去那些什么戒毒所好过，也别去上学了，将来也是没用的人，去蹲大牢。”
　　明天跟着我去监狱送货，等你以后坐牢，先去看看那些犯人，天天被打得嗷嗷直叫是什么样。”
　　“我给你十分钟，冯三风，见不到你下楼，回来你就知道怎么死。”
　　说完便下去了。

　　妈妈捡起楼道散落的鞋子，蹲下对我说：
　　“你还不快点下楼，你老爸发起火来，我也帮不了你。”
　　“为什么不肯和你爸去吃饭？”
　　我再也忍不住，哭着说：
　　“我不想去。”
　　“出去吃个饭而已，很快的，你四姐想去都没得去呢，乖，听话，你老爸还在下面等着呢，等得久，可能就走掉了，你还不快点。”
　　我顿时感觉心灰意冷，任由母亲帮我穿好鞋子后，就下楼去了。

　　面对家里这样的伙食条件，我是很乐意跟父亲出去吃饭，能吃上一顿好的。

　　可经过前几次之后，我宁愿在家啃咸鱼白菜也不想和父亲出去吃。

　　父亲当着饭桌上的众人，一味地羞辱我。
　　“不会跟人打招呼，读书又差，像只鹌鹑一样。”
　　“哪像你儿子，成绩又好，还经常打球。”
　　“唉这孩子内向，光顾着吃白饭，不敢夹菜。”
　　诸如此类的话，我已经听得太多，以至于回忆也在本能性阻止我想起那一句又一句伤害我的话语。

　　饭桌上只有我一个小孩，我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出去吃饭，是他没有安全感么？
　　还是为了转移他，懦弱无能，以羞辱自己孩子的方式，把我当逗哏一样去吹捧客户小孩是多么优秀的一段相声。

　　我就像一只小丑，摆在他们面前。

　　当有着同龄人出现在饭桌时，我的噩梦开始了。
　　父亲化作驯兽师，我侧躺在地下蜷缩成一团，
　　不停地与他人的比较，鞭挞着我，我被打的皮开肉绽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看着台下，和我一样大的贵族皇子，受众人拥戴，服侍。
　　场下的观众包括父亲都在哈哈大笑。
　　我是如此的不堪。
　　似乎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孩子。

　　之后任何形式上的饭局，我都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直埋头夹菜吃饭，一声不吭，吃完了，就直接离开座位，出去外面闲逛，直至结束了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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