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借光

　　李十泽牵着秦如许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路上，与一个个迎面走来的行人擦肩，偶尔会有男生女生多注视他们一会。
　　她轻轻动了动手，张开五指，李十泽浑然未觉似的，十分自然地换成了五指相扣的姿势。可能是太阳太晒，秦如许的脸突然就发起烧来，不敢看他们或好奇或欣赏的眼神。
　　红晕一下子爬上了她白皙的双颊，显得小姑娘像是从美人挂历走下来的，越发得鲜妍明媚。
　　李十泽带着秦如许坐上出租车，车里冷气十足，秦如许又披上了校服外套，李十泽就帮她把衣服穿好，拉上拉链以后，轻轻捧住了她的脸。
　　李十泽的呼吸有点乱，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糖糖被打到了吗？脸怎么这么红，有没有发病，让哥哥看看。”说着去探她额头的温度。
　　秦如许的额头有点薄汗，被风一吹，凉丝丝的，倒是没有发烧的迹象，李十泽这才松一口气，发现秦如许眨巴着眼睛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纯然的信任。他的呼吸又是一窒，自责与悔恨涌上心头，把他的小姑娘搂在了怀里，微尖的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不敢看她清澈双眼。
　　“对不起糖糖，哥哥没有保护好你，差点又让你受伤。他碰到你了吗？”
　　秦如许这才想起当时被汗手摸了脸，胸口一闷，不过倒是没有反胃的迹象，她摇摇头，努力把这个并不美妙的记忆遗忘，“他揪着我的头发，头皮有点疼，拿汗湿的手摸了我的脸，不过庄滟姐姐来得及时，没有被打到。当时有点反胃，但是跑了很长一段路，心跳特别快，心里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就顾不上恶心了。没有亲密接触，生理排异反应没那么明显，应该不算发病。”
　　然而李十泽的眼睛又变得十分明亮起来，除了愤怒之外，还有对她的心疼，解散她头发的动作十分轻柔，好像她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轻轻碰一下就要碎掉了。
　　如果此刻秦如许看到他的眼神，她也许会发现什么。但是她发现李十泽的怀抱既安全又温暖，是她习惯了的避风港，于是把脸埋在他的胸膛，眷恋这阔别多日的安宁姿态。
　　李十泽拨开她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发现她的头皮有些红肿，不过因为本身头皮健康、头发柔韧的缘故，所以并没有看到明显的伤口，损失的头发对她来说也是不值一提，她没有放在心上，李十泽却坚持，“我们去和吴医生聊聊好不好？她那里应该有合适的伤药。”
　　秦如许乖乖地应了一声好，又道：“我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李十泽又一次觉得眼前人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不知道人心险恶，永远乐观，永远以善意的眼光看待世界，不识人心险恶。
　　“我当然担心，我不仅担心，我还害怕，我害怕我的宝贝糖糖受到许葭清那样的伤害。你就当是为了你可怜的哥哥，一定一定要保持警惕，好好保护自己。”李十泽扶正秦如许的身体，看着她的眼睛一脸正色。
　　秦如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许葭清对她的讲述就只有那一次，当时她还是个有些憧憬爱情的小屁孩，猝不及防间，世界的恶意向她亮出了狰狞的獠牙，她一下子被吓到了，选择性地遗忘了谈话里的细节，只记得那种巨大的、从头到脚把她笼罩的恐惧和厌恶。
　　后来的几年也不敢跟男生接触，对两性知识懵懵懂懂。
　　在科学课上学习了人类受精和孕育的知识之后，联想到许葭清失去的那个孩子，自以为知道了代桑伤害清清是出于繁衍后代的本能，就像动物世界里说的，强壮的雄性为了让自己的优异基因得以延续，因此就想占有更多的雌性为他孕育生命。
　　只要她不繁衍后代，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她这么想。
　　她跟夏年初宣布：“我不要生孩子了。”夏年初也满脸赞同：“对啊对啊，胎儿那么大，要生出来也太不容易了，就算有剖腹产，肚子上也得留疤啊。”
　　殊不知，她对于引诱和强抱这种行为背后的心理完全理解偏了。人类毕竟不同于野兽，这种高等动物比她以为的要更复杂也更阴暗。
　　她哪里知道，男性想要和人发生关系，并不总是出于传承自身基因的心理，女性也并非献祭羔羊，怀揣着伟大目的忍受所有痛苦，只为了种族的延续呢？
　　“他想跟我生孩子吗？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孩子的，孩子又不是我老了的药引子。”秦如许眼睛里闪过后怕，把许葭清的说法原原本本搬了过来。
　　李十泽又好气又好笑，他一直以为他能照顾好秦如许，此刻却头疼不已，第一次感觉到类似于单亲父亲养女儿的不易。
　　他是她哥哥，又不是她妈妈，要怎么跟她解释男孩子在进入青春期之后自然产生的情欲，以及对探索美丽异性甚至同性身体的渴望呢？
　　她生得这么美，内里这么单纯，要是发病又没有多少反抗的力气，他一直怕有胆大包天的人觊觎他的糖糖。
　　她掉一根头发他都要心疼，若是受到更大的伤害，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是能把她变小就好了，每天装在口袋里，让别人都看不见她。”李十泽三年来第1086次这么想。
　　吴医生所在的诊所不远，虽然以心理诊疗为主，但是也常备了伤药，李十泽先请护士帮忙看了看秦如许的头皮，开了一管温和治疗的无激素药膏，然后等待与吴医生进行咨询。
　　吴医生本名吴晨馨，是一位非常有风韵的女子。戴着防蓝光的平光眼镜，眼睛下的素颜略有岁月的痕迹，但是进一步减弱了她的攻击性，让她看起来像是阅尽沉浮、回归本真的邻家阿姨。
　　“如许，今天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吴医生的办公室像是花园，她站在夕阳的剪影里，为秦如许沏上了一杯茶。
　　秦如许低头在氤氲香雾里深吸一口气，“吴医生，怎么办，我好像爱上了我哥。”
　　吴医生依然是那样平和地微笑着，像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我是说，不是亲情，也不是爱情，但更可能是，两者都有一点。”秦如许这么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