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砚山手札

作者:荷二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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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上·第五



      “过儿?”尘霜君背左着手快步走上前,“怎么回事。”

      只见烛西跪坐在地上,绚丽衣摆铺开在地上被污雪浸湿,像一朵在废墟盛放的繁花,四头白虎静静地伏在地上围在她四周。

      何言过站在北面,被隔绝在外。

      烛西落下的发丝挡住眉眼,怀里抱着一具被烧焦的破碎的傀偶。
      那傀华丽的发冠摔在地上,头颅像折断一样搭在烛西肩头。
      在某一瞬间,从某个角度,那傀欧的面相分明就是男相的烛西。

      烛西像是在抱亲密的爱人那样紧紧搂着它,肩头不断耸动。
      何言过舔下下唇,道:“师姐的那位傀偶,’阿在’,为了保护师姐刚刚被火龙冲撞,然后它就……坏成这样了,都怪我,没能……”

      看着何言过懊恼自责的模样,尘霜君再次感叹何家人怎么都这个德行。拍拍他肩头,尘霜君无声的安慰着他不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瞧着心枢未坏,修补复原后还是那只傀偶,没有区别。”
      烛西依旧埋着脸,轻轻道:“阿在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谁也不怪。过儿,你别自责啦,我能修好他的。”
      等烛西再抬起头脸上已无泪痕,唯独眼皮有些红肿,很坚强的笑了一下。

      何言过回头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问道:“我姐姐呢?”
      商决明一顿,道:“……她去你兄长那边了。”
      何言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什么兄长那边……明明是她家幺儿那边。”
      商决明嘴唇嗫嚅了一下,道:“小四,你多想了,在你姐姐心中,你和秋行永远是……”
      “好了!”何言过别过脸,“尘霜君,你不用再说了。”
      何言过的神情言语间难逃落寞:“母亲若不是因生育我而元气大伤,堂堂绿筱夫人,九州四海最恣意逍遥的女仙君,又怎会誓死不详,殉道而亡。”

      “小四,阿帘她从来没有……”

      “我知道,长姐和兄长,总归是不喜欢我,怨恨我的。”

      ···
      把洛城的事宜处理妥当,大国师何予帘三两言忽悠好老皇帝,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此时已是四日戌时。
      宁礽安顿好那个少年,跟着何秋行走悬梯来到豆砚山一悬崖峭壁的内凹处。
      何秋行抬手一指,道:“每日正午,吊桥会在这里出现。过去,就是堂宛的居所。”
      宁礽伸头看了一眼万丈深渊,噔噔噔连退三步,觉得自己要撅过去:“怎么这么高!”

      “你也可以让你大师兄给你开个阵。”何秋行俯身压向后仰的宁礽,“只是‘越岭缩地’过于耗费法力和灵墟。堂宛刚刚遭受内伤,正是需要法力修复的时候,你舍得让他为了你这两步路,浪费法力?”
      随着何秋行的的描述,宁礽脑子实时出现大师兄呕血的场景。
      他的头立即摇得像个拨浪鼓,分辩道:“不不不,你这儿挺好的,我不用投靠大师兄,真的。”

      ·
      主峰和侧锋都有灵物鹿蜀在巡山。

      鹿蜀舒展美丽的犄角上挂着银白或金色的光斑,星星点点的将犹如璇霄丹阙的豆砚山点亮。

      二人立在步雪堂门口,宁礽翻腕托出寒砚,往上一送,寒砚就飘起,高高兴兴地跟着鹿蜀耍去了。
      何秋行也召出刀灵却闻,却闻绕着宁礽转一圈,又乖乖钻进何秋行衣袖。

      绒球似的还发着白光的寒砚一会就混在鹿蜀的光斑和照夜清中,消失不见。

      宁礽走在前面,径直去了里间。
      自从去年群英荟后,何秋行不知怎的立即闭关没再见面,宁礽也没再来过步雪来。

      ·
      宁礽一屁股坐上何秋行的床,环视四周,室内的布置和以往没有太大变化。
      但床具桌椅好像都换了新的,摆件花瓶少了几个。
      他莫名想起孟洵舟的寒柳堂,想起从博古架边角迤逦而出的葳蕤藤蔓。

      “洛琴生怎么样了呢?”
      何秋行一点红烛的面线,火苗变窜动跳跃,他侧目,道:“他每天晚上都跑回望舒山庄,白天再回来。”

      宁礽脑海中无端想起洛琴生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我叫洛琴生,我在等我哥哥。”

      宁礽嘴一抿:“凭什么洛琴生可以自己下山?就不怕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何秋行嗤笑一声,背着烛光转过身来:“你还担心他?先管好自己吧。”

      宁礽不满意地哼一声,何秋行补充道:“有专门的修士时时刻刻跟着他,不必担心。”
      “你好关心他哦。”宁礽脑子一抽,不知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

      何秋行:?
      到底是谁关心谁?

      ·
      素雅的调调并不符合宁礽的审美。
      不过宁礽还是满意地拍拍床,道:“我睡哪啊。”
      那架势,像是在说:这个床不错我要了你看看你往哪找个地方凑合着睡吧!

      何秋行突然附身撑在床沿,宁礽下意识的往后一仰。

      只见何秋行略微一顿,把枕头往里推了推,像堂宛那样打了一个响指,不知从哪有弄出来一个枕头,放好:“就一张床,你说你睡哪。”
      “实在不行给你挂根绳……哎!”宁礽突然看清系在何秋行床头的坠子,惊道:“我的文鳐佩!怎么在你这呢!”

      宁礽抬手就要去扯那根庭芜绿的丝绦。

      什么叫你的文鳐佩在我这……

      两人各想各的面面相觑,宁礽又叫道:“上面怎么有血沁了!”

      豆砚山人手一只的文鳐佩并非通灵一处用途,它同样是豆砚山弟子特有的定情信物:只要将心爱之人的灵墟注入文鳐佩且形成玉沁,则意味着二人永不分离。
      不过宁礽只知通灵这一用途。

      何秋行“咳”了一声,眸底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
      他料定宁礽一定又不记得了,手腕一翻亮出自己的文鳐佩,上面也有血沁一点。
      宁礽凑过去一看,奇道:“你的怎么也有?”

      “一年前,金沙楼。”何秋行收起文鳐佩,抱着胳膊眼眸一垂:“你与牧归泽打赌,输了的要在我文鳐佩上点血。”

      “跟牧先生打赌?不会吧,赌得什么?我怎么又输了……”
      宁礽皱眉想半天也没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估摸着准是那天喝多了。

      “那我的为什么也有血沁了?”
      宁礽将文鳐佩拿在手中,竟感到有一丝不可察觉地温热,他甚至觉得有些烫手,连忙丢回给何秋行。

      何秋行没好气道:“我怎会知你发什么疯,非要‘礼尚往来’。”

      “我不信!”宁礽越听越迷糊,“你将详细的讲来听听。”
      何秋行嘴唇紧抿,转身,道:“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忘了就算了。”

      “何秋行!”宁礽伸手吊着何秋行脖子,趴在他背上,欲行撒泼打滚卖萌耍赖之法,结果又碰着何秋行喉结下方。
      何秋行似乎很疼,明显“嘶”了一声。

      “好那不说这个,你脖子和手腕怎么了?让我看看。”

      何秋行不理他,轻而易举地将他摘下来扔床上转身就走。
      宁礽本想再追上去问个水落石出,谁知沾床就累得懒得动弹,睡个天昏地暗。

      何秋行回来后站在床边:“。”

      他强行提溜着宁礽洗漱完毕才让睡,结果洗完瞌睡就跑了。宁礽睡意全无,便挑了个话本侍寝,何秋行怕他瞎就让却闻把步雪来照得灯火通明。
      好一会儿过去,却闻困的不行,光亮越来越暗,何秋行就抽走话本,让某人赶紧睡觉。

      二人无话,不过是分了几年床,他们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相拥而眠,而是各自守着一边。
      被子在二人中间留下一道又高又空的黑洞。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距离。
      却像是再也填不满的鸿沟。

      好像是一个人一直在回避着什么,一个人从来没注意过着什么。

      许久,宁礽突然翻身平躺,脚搭在懒架上,本能地凑向何秋行,由于太困实在睁不开眼,偏着脑袋,含含糊糊道:“何秋行。”
      何秋行像以前回应宁礽睡前咕哝睡前小话那样,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师姐还要嫁给辰啸吗。”
      “不会了吧。”
      “大师兄的结界怎么回事啊。”
      “平时没见你这么操心。”

      宁礽哼唧一声:“你不开心。”

      “我不开心?”何秋行也平躺着,扭过脸,垂眸看着宁礽的难得安静乖巧的容颜。
      “特别是在介白说’他也要死了’的时候。”宁礽顿了顿,“你是不是很想他啊。”

      “哪个‘他’。”
      “珐一归藏。”

      ·
      平瑞十四年,魔族叛乱,在著名的瞿和山战役中,上一任掌门离沧君大弟子珐一归藏为救小师弟何秋行,被柳且歌一剑贯心,从瞿和山崖涧跌落,被魔兽撕咬吞食,尸骨无存。

      ·
      何秋行像是被猜中心事那样不语。

      宁礽喃喃道:“何秋行,你不要自责啦,不怪你的……”

      何秋行的眼睫轻轻颤抖几下,好像飞走了一只振翅的蝴蝶。谁料还未说些什么,就听见宁礽绵长舒缓的呼吸声——睡着了。

      果然。
      他无奈笑笑,好像最后的结局总是这样。
      算了。

      他仰望着帏幔层叠的上方,宁礽的文鳐玉佩还挂在床头。

      ……珐一归藏?

      其实,何秋行已经不大记得豆砚山在离沧君的统领下下欣欣向荣的盛时了。
      也不太能想起自己做无忧无虑小弟子的孩提时光。

      不过是在偶尔提起故人时,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些零星往事犹如盐湖中的倒影,明亮又虚幻。

      ·
      平瑞十四年,仙道灭狐妖,仙林任豆砚山为先行官。
      事后,魔君与狐妖遗腹子企图灭豆砚山满门,对豆砚山宣战,从而挑起第一次灭魔之战……

      而那狐妖的遗腹子,正是在豆砚山潜伏了十余年的离沧君嫡传大弟,豆砚山未来的掌门,珐一归藏。

      何予帘作为家中长女,自是千万宠爱地长大,何言过作为幺儿,也是被众人捧在手心。
      唯独何秋行这个不上不下的,似乎并没有得到多少关照。
      所以说,在某种程度上,何秋行是跟在珐一归藏身后,被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弟。

      灭魔之战仙林侥幸胜利,但上位者大换血,最惨烈的便是豆砚山前任掌门离沧君战死。
      几近灭门的豆砚山百废待兴,仙界和人界的危机越来越深,以豆砚山为代表的仙家不得不多次向人道妥协。
      其标志便是撷华君持召朝国师印。

      年仅十七的何予帘甫一登上位,就被本家长老仙林长老一堆烂摊子逼得精神衰弱,差点走火入魔。

      ·
      假若非要说出个子丑寅卯,那便是撷华君日夜操劳,沉霜君四处为豆砚山游说,自己为压制血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或是豆砚山正殿,七八岁的何言过与宁礽打架,何言过又输了,开始哇哇大哭;看何言过哭,宁礽也开始哭。
      何予帘正在批公文,一群臭哄哄的糟老头子还在她耳边念经,俩小孩还哄不好,何予帘脑袋要爆炸,没一会儿,她也开始哭。
      最后的结局,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何秋行和商决明赶到正殿,一人领走一个,剩下没人疼的何言过。
      另一种是何秋行一脸麻木地靠着大殿门扉一眼不发,剩下四个人抱头痛哭。

      ·
      想到这,何秋行不知是苦涩还是无奈地笑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何秋行!何秋行!”

      可能是白天经历的太多,超出了宁礽的承受范围,他被恶梦魇住,慌乱间手脚并用的缠上来掐着何秋行。

      “小鬼!”何秋行将宁礽往怀里搂紧了些,“不怕,嘘……只是个梦……只是个梦,乖。”

      无数安抚性的灵力汩汩而来,但宁礽在陷得很深: “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啊!”
      “嘘——”何秋行熟练的轻拍宁礽后背,轻吻着怀中人满是冷汗的额头,一枚浅云色的桃花开在他额心,慢慢消失不见。

      宁礽抽噎着睁开眼,刀灵却闻的柔光洒下来,宁礽费力地看清何秋行沉静如潭的双眸,嗫嚅道:“是柳且歌,他、他……我怕……”
      “不怕。”何秋行的额头贴在宁礽的额头上,沉声道:“柳且歌已经死了,被你师父亲手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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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华灯上·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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