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海

作者:一二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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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婚


      既如今,做了真正的小姐,再去寻旧日亲友,不过是自添麻烦罢了。
      莺儿身份之事正式办好,便能够筹备登报事宜。彼时,袁家小姐的芳名自然是需要展在众人面前的,专为此,莺儿又登门到淑文那里去。
      她将自己的名字写下来给淑文看:“但凡是字,总有自己的意思。这几个字我只会写,不知道意思,请你为我看看,意思好不好呢?”
      淑文只看了一眼:“这是黄莺鸟的莺字。”
      “哦,是小鸟。”莺儿有些失望,不知道是这样小气的名字。
      “这个姓不多见。”
      这个姓她也不在乎。
      她攥着手帕思索一会儿,又道:“我不要这个字,请你为我写几个好的,好么?”
      现在莺儿要求什么,淑文都不会吃惊了,即刻提笔在纸上写起来:“这是英雄的‘英’;这两个从玉的字,都是似玉之石的意思;这是樱桃的‘樱’……别的都太僻了,也不好罢。你若还要,我再想给你。”
      莺儿拿起纸来看,上面“英”“樱”“瑛”“璎”四个字为她写得很大。
      她指指其中一个:“是了,我也不要那样僻的,就要这一个;独它意头最好。”
      于是,过了不久,临城全信公司经理周政齐与稷山煤政袁家千金袁英结婚的消息便见了报,黑白照片中新郎英俊,新娘娇美,西装旗袍,十分相匹,男子的手搭在女子肩上,被头上的白纱盖上,两人脸上都是笑意。
      徐梦泽看到,伸出手指在“袁英”两个字上摸了两下,冷笑一声,顺手撕作两半。春信和春雨都不敢言语。
      因此事与周徐两家联姻相绝的事情隔了不很久,场面上又喧哗了几天,连带着徐家那边也遭人闲话。但各人还是接帖子的接帖子,备礼物的备礼物,准备着欢迎真正的周家少奶奶,从前周政齐徐梦泽之事,都揭过去不提了。
      只有徐克森大怒,叫了梦泽去,询问是否二人当初就有这“袁小姐”掺在中间,才最终分了手的。梦泽心高气傲,不肯承认,只说没有,徐克森不信,又想到生意场上周家动作,这才回味过来,深觉受辱,虽摆手让女儿回去,却着实为周家存了恼意。
      春雨不解,反来劝梦泽:“小姐为什么为那贱人遮掩呢?老爷这般疼您,只肖您一声儿,必让周家好看。”
      “我为什么要认?那个奴婢出身的女人……”她将后半句话咽下。春信拉着春雨,不让她再说下去。
      因莺儿有了身孕,生怕显怀后作仪式让人看出丢脸,婚礼才安排地这样近。稷山袁家指了一个女人过来,让莺儿唤她姑姑,算是有了娘家人。
      一场仪典,莺儿被照顾着,尽量不动作也不受挨挤,清净地坐着,只略走一走,随着周政齐唤人行礼。她虽生得美而惹眼,但因不是本地人,几无人认识,因此也少与人交谈,倒好像供在屋里的一个瓷娃娃。
      周公馆上下装扮得红火热闹,大门且开敞,有人路过向里看的,门口的侍从还将瓜子糖块儿抓送给去。
      只是一时没有看住,一个脏兮兮的三四岁的小男孩子忽然跑了进来,顺着人缝向里钻,因为矮小轻便,把顾及着陈设、客人的家丁甩了好远。那孩子直要撞上莺儿,才被周政齐一把拉住了后领。
      男孩子的母亲也在后面追着,将抓住他时,只听不远处那个胸前系红绸花朵的俊逸男子喊了一声“莺儿”,又攥住了自己的孩子。
      抬眼一看,人丛里被围护得紧紧的那新娘子,恰正是前些日子在公园门口买她的花的那美艳女子,不由也脱口喊了一声“莺儿”。
      莺儿正伏在贴身伺候了她一个多月的佣人秋桐身上,作出惊魂未定之状,听得那孩子的母亲叫唤,才发现这不是春燕子是谁!燕子也吓慌了,生怕被周家下人拉了去要倒霉的,直喊着莺儿的名字向前挤。
      “这人是奶奶认识的么?”秋桐问。
      莺儿连连摇头,下人捂了燕子的嘴,又拖着那孩子赶快出去了。
      好在本就喧闹,燕子和那孩子不过停留了一会儿,还未引人注意。
      “大少爷叫了我的名字,想是被她听到了。”
      周家下人都知道大少爷是为了“袁小姐”与徐家小姐闹了没趣的,但这位袁小姐不是什么小姐,而也是底下人出身,却只有阿通知道,就连他带着去赶莺儿离开的几个人,对内情也不清楚。
      阿通很是老爷的心腹,既被吩咐了不准乱说,守口如瓶,因此秋桐几个只当莺儿真的是“袁英”,只是门户略小了些;因她待人很好,早被收买了心意,很服她的话,因她一个人从稷山来,又很怜惜她。
      “这些穷苦人,总是有些很刁悍的。奶奶该没有受惊罢?身子可好么?”
      “不妨的。”莺儿向她笑笑。
      那边燕子被拉了出去,嘴里还喊着是新娘娘家人的话,没人肯听。
      一个家丁看她穿着得太坏,一定是无钱无势的,恨她恐怕要害自己受罚,一口啐在她脸上,又将她胡乱打了两巴掌。
      骂道:“我们少奶奶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东西,胡嚼!也不怕烂了舌头!”把两人从后门推搡出去,那男孩子一直在哭。
      这些事,前面不会知道。总得了宾主尽欢,喧嚣到晚上。
      周政齐受了别人的酒,热得脱了外裳搭在手臂上,回到二人新房,阿娘先在外面拦了一下,叮嘱说莺儿有孕在身,即便洞房花烛之夜,不可心急云云,他已酒醉,又明知没有此事,不很放在心上,便入房去。
      莺儿安安静静坐在床沿上,秋桐站在一旁陪着,见新郎进来,含着笑为少爷少奶奶道了安,掩门出去了。
      虽有电灯,房里依旧燃着喜烛,焰光之下,莺儿之娇丽动人,又非他时可比。
      朱唇皓齿,欲语还休,竟最终叫了一声“表哥”来,话音方落,两人脸都红透了。
      交杯之酒未饮尽,莺儿已被周政齐拉到腿上,银杯翻在一边,酒壶也碰倒,酒水淋了一桌子。他抬手解她衣扣,莺儿将他手按住,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肚子。
      周政齐低声道:“我们小些声音就是了……”
      莺儿略作一二推拒动作,也就迎将上去。
      夜倒极浓之时,一番云雨初歇,莺儿伏在周政齐胸口,花烛火光摇曳,影子在床帐上轻轻地晃。
      “像做梦一样。”莺儿用食指在周政齐手臂上轻轻画着,言语中能听出笑意。
      “怎么?”他用唇挨了挨莺儿的发顶。
      “方从冯家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你就像天上的神仙,简直是碰不到的,即便存了爱慕,却不敢纵着自己与你亲近。现在,却已是周家少奶奶了。”莺儿道。
      周政齐为她的话心折,道:“再不说那些话。”
      时在冬月,已经很凉了,两人方出了一身汗,这会儿说了两句话,才觉凉意,他于是伸手将锦衾更向上拉一些,盖住莺儿肩头。
      莺儿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唤我一声少奶奶罢。”
      “少奶奶,周太太……我来伺候您。”周政齐笑一声,又向她的唇上压下去。
      自此之后,公事上既然得意,家中又有贤妻,周政齐再无不欢喜的。
      因借了身孕为名,二人唯有这一件牵心,但因顺遂如意,也并不太过焦忧,约以一月为限,若不能真的得孕,便待得莺儿坐稳位置,寻一机会假作流产便是。
      王大夫开的保胎药,不过是一贯温养补身的,莺儿向来一饮而尽,并不扭捏;在寓中待嫁时便是如此,每日一碗。到周家几日之后,早已喝烦了。
      恰这天秋桐放下药来便转身出去了,莺儿闻了药气,直觉胃里难受。一眼看到旁边放着的一只瓷瓶摆件儿,里面原本是插了两支绒花的,平日里不大移动,就将药碗一翻,把药汁全灌进了那瓷瓶里。
      动作方毕,秋桐又掀开门帘进来了,索性什么都没瞧见,一边撤下桌上的药碗,一面告诉莺儿,有客人来拜访少奶奶,正在前面厅里候着。
      原来是淑文忽拜上门来。
      她又更瘦了些,已经穿上皮毛衣裳,放在别人眼里,显得尚且不合时宜;被迎到厅里坐下,佣人层层去传,才见到周家的新少奶奶袅袅而出,矜贵优雅。
      “淑文姐姐,你来了,”莺儿一眼见到是她,加了两步,拉起她的手,“我多想你!本来是该去那边看看你的,只是一直不得空。姐姐帮我许多,还不曾谢过呢。”
      她笑意清然,不达眼底,拉着她的手虚握着,颇显疏淡,所谓思念,不知能有几分真心。
      见此,淑文怀着的一颗心也冷下来。
      或许便是因她是这样的人,此刻才能坐在这里罢。
      “我路过这里,进来看看。”淑文也淡道。她因怕冷,外套还没有脱下,也就道别,“你一切好,我便走了。”
      实际上,莺儿搬走后,一方庭院愈发寂寞寥落,她的身子又更败下去,于身于心都不能再继续勉力支持。往往想到莺儿的话,且看到她现在果然有力登自己的好前途去了,受了鼓励,便决意再不与华氏纠缠,就要回家去。回家,本是莺儿提起来的,虽往时说这话惹得她不甚愉悦,淑文却也怀了感激在心,离开临城前想要来与旧人一叙,才到了周公馆。
      不过,且怀珍重的看来只有她自己罢了。手指在衣袋中动一动,碰到写有住址的字条,终究也没有拿出来。
      淑文知道自己底细,莺儿是不愿她在这里多留的,假意留了两句,也就让人送她出去。淑文走得轻易,并不多说什么,她一点不察觉到是一个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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