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隐秘提及的不止三千万

　　路溪一直在下坠。
　　成了上神的她已经不需要睡觉。
　　如果就这样一直落下去，无尽的寿命反而是她的恶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一百年。
　　在下落时，她是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的。
　　不知何时，路溪的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你是修仙界千年难遇的天才，本可以过着恣意妄为的生活，化仙已在预料之中。如今却众叛亲离，你可曾后悔？”
　　路溪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你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本可以和月道携手一生，重温旧梦，如今他却为救你而死，你可曾后悔？”
　　“如果他死能救我，倒也算死得其所，但是很可惜，他只是白白送死。”
　　“你杀了清珏，成为上神，本可以靠着不厄的关系一步登天，但是你一步错步步错，造成现在身陷囹圄的局面，你可曾后悔？”
　　路溪又不说话了。
　　“因为你的任性，瞬息那海死在你身前，你可曾后悔？”
　　听到这里，路溪忍不住问：“你是谁？”
　　“我是你的内心。”那微弱的声音回答。
　　路溪爆笑：“如果你是我的内心，就绝不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在恢复前世记忆之前，我一直在不顾一切地往前爬，在这个过程中，我舍弃了一切，也可以舍弃一切，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头顶的那一片天。只有碰到那片天的缝隙，我才会回头，想想会不会后悔。”
　　“恢复前几世的记忆后，我更加清楚我要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我知它艰难险阻，我知它九死一生。我不做，总有人去做。我做了，便是世间去做之一人。”
　　声音有了波动：“你想做什么？”
　　“我既然能听到声音，说明我已经在虚无之地范围内了。不如我们见面说。”
　　话音刚落，路溪落在了地上。

　　虚无之地什么都没有。
　　周围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路溪从空空袋中拿出准备好的日光石，在外界能照亮方圆百里的日光石，如今仅能照亮路溪身边一点点的路。
　　再远，光就被黑暗吞没了。
　　刚刚的声音消失了。
　　路溪漫无目的地又走了许久许久。
　　目之所及，没有花草树木，没有动物，没有山，没有水，没有风，只有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的路，土是黄色的，一成不变的枯燥。
　　没有喧嚣，没有吵闹，很安静，是一种时间静止的安静。
　　路溪倒在地上，随意地打了几个滚，然后毫无顾忌地大喊了起来。
　　然后，她竟然睡着了，长时间提着的心被轻巧地放下。
　　自从路溪有意识以来，她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因为心太满，所以她睡眠很浅，夜里总是不自觉地醒过来。
　　现在，她竟然睡着了，甚至打起了鼾。
　　没有任何东西守在她的身边，只有日光石折射出微弱的光。
　　过不去啊，千年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加上与帝君们打斗时受伤的后遗症，时不时让她的身体出现阵痛。
　　现在，月道死了，清珏死了，不厄死了，她从一个曾经被遗弃的孤女一跃成为神界在逃上神。
　　她抬起头，想要看看月亮，但是头顶什么都没有，连星星都没有。
　　她突然一阵恐慌。
　　她的存在是因为什么？
　　我所做的一切，会有意义吗？
　　她到底是谁？
　　路溪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恐慌，是错觉。
　　她现在身处从未踏足过的领域，处处都得小心。
　　将她带到这里的虚影并不在身边，就算路溪选择接受了虚影的条件，也无法完全相信她。
　　一定有什么，她遗漏了的细节。
　　路溪席地而坐，吞下了不厄的神丹，全身运功调息，
　　她太急了，急着找下一步，急着去完成所有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有什么好急的呢？
　　就算不情愿，时间依旧一点一滴地过去了。
　　而且，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我们走吧。”她的影子被日光石拉长。
　　路溪继续前进，然后，她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风。
　　风轻拂了她的发丝。
　　路溪停下来，观望了好久，四周仍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刚只是路溪的幻觉。
　　路溪悄悄地紧握住了手中的长剑，继续向前，她没有后退的选项。
　　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漆黑，依旧是黄土。
　　可是，路溪看到了光。
　　她也顾不上有没有陷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想要拥抱这难得的光明。
　　在黑暗中太久了，路溪从来没有这么渴求过“光”。
　　无论外面怎样凶险，日升月落从未缺席，所以每个人都对光习以为常。
　　可是那光明明就在眼前，路溪却怎么跑都碰不到。
　　失败了几次后，路溪冷静了下来。
　　光源后面，有个女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了出来，看到路溪，她也有些惊讶：“你，是谁？”
　　路溪左手握剑，右手准备掐诀，那女人虚晃一下，就来到了路溪面前，细长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路溪。
　　“你是从外面来的？”一眨眼，女人已经在数米之外，全身□□，旁若无人在黄土上跳动，如同精怪，甚是可爱。
　　“是的，我叫路溪。你一直是这片大陆的主人吗？”路溪不敢放松警惕。
　　“大陆的主人？倒是新奇的说法。不过我确实一直在这里生活着。”女人说道。
　　路溪背过身，看了眼那团光源。
　　“我能过去看看它吗？”路溪指了指前面的光。
　　女人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路溪耐下性子，慢慢地向光源靠近，这次很顺利地就碰到了光，果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在光中激荡。
　　她照着虚影的要求念了咒语，伸出手，竟一把将那股力量拽了出来。
　　还未等路溪看清手上的东西，眼前的光瞬间熄灭。

　　刹那间，路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向自己袭来。
　　她不得不使出全身的灵气来抵抗，依旧毫无作用，她全身像被捏碎一样砸在地上，地面都砸出一个大坑。
　　路溪咳出了一口鲜血。
　　现在的她，应该算是厉害的，可是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
　　还未等路溪躲闪，女人闪电般来到路溪面前，掐住了路溪的脖子，路溪脸色涨红，根本呼吸不上来，她如同破败的纱窗，在空中荡来荡去。
　　路溪抓住女人的手，想要挣脱，女人的手纹丝不动，就连剑，也被女人一个眼神困在原地。
　　女人的灵力大到惊人。
　　“把它交出来。”女人恶狠狠地说，不复刚才的友善。
　　路溪颤巍巍地伸出手，将手中的神器交了出去。
　　女人接过神器，将路溪随手扔在一旁，路溪赶紧使出灵力护住全身，才不至于命悬一线，只是这地上又多出了一个大坑。
　　“请问，”路溪刚要说话，又吐出了一口血，她也没管，“您到底是谁？”
　　女人握住神器，手心翻转，又凝成了一团光源，她心满意足地看着这团光，放下了心。
　　“请问，您到底是谁？”路溪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是倧姮。”
　　见路溪还是疑惑，女人补充道：“我与不落子、赫三思孑是同时代的神。”
　　竟然是第三代真神！路溪惊诧，书上记载的第三代真神从未提过这位神力惊人的倧姮。
　　“我想也是，你必定是没听说过我的。”
　　“为何？”路溪壮着胆子问。
　　“因为我们吵架了，哈哈。”倧姮笑了起来。
　　路溪不解，但她看着倧姮的样子，也不敢再问下去，生怕这位老祖宗一个不顺心，再丢她一下，她不太能受住了。
　　路溪很惜命，尤其是她已经成为上神，再也不可入轮回了，只是她尽量不暴露这一点。
　　但是没办法，这团光就是化光真神的一部分身体所化。路溪答应过虚影，无论如何，都要把她带走。
　　于是路溪临时编了个谎话：“倧姮真神，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原体。还请真神善解人意，将其丢给我。真神在这万年间守护我的恩德，小神没齿难忘，必将报答。”
　　“报答？”倧姮有了兴趣，也不去追究路溪话里的真伪，“你说说看，怎么报答我？”
　　路溪本就随口说些客套话，没料到倧姮当了真，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但凭真神驱使。”
　　倧姮呵呵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也能屈能伸。”
　　路溪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吧，你就在旁边等着。等我开心了，我就把这个还给你。”
　　路溪忙点头，尽管她也不知道，倧姮什么时候会开心，怎么算是开心。
　　“您相信我刚刚的话了吗？”路溪觉得眼前之神也太好骗了。
　　倧姮没有看她：“我能感受到，你和我来自同样的地方。”
　　路溪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倧姮。
　　“你确实是真神。”
　　“？！”
　　又是尴尬的安静。
　　路溪甩了甩头，先把刚刚的话抛掉。
　　总得想一些法子，不然，等她开心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外面有个说话的女声，我听着也不像您的声音。”
　　“那个啊，”倧姮不在意地说，“是幻音，说是能看出出人内心深处的意识，是不落子临走前留下来的。大多数想要进来的人都被她杀了。”
　　路溪想，那幻音好像也没有对她出手啊。
　　“可能因为你是真神吧。”倧姮平淡地补上一句，“你是第几代真神？”
　　“第四代，也是最后一代。现在已经不会再有新的真神了。”
　　路溪试探着说：“要不，我和您说一说外面的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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