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这件小事

　　23

　　昨天下雨了，今早起来，梁梓麟感到闷热和心烦。
　　今天，早上难得有一堂化学实验课，上课地点由课室转移到实验室来。
　　找准一个时机，梁梓麟坐在后座，短暂滞留于蓝佳儿侧脸时，脑子蹦出来的一个词——时机。
　　这个年纪，张扬个性是男性的初始本能，男生们霸占了后面的位置，而梁梓麟坐到了最后一排，他的身高优势，前面没人妨碍到他的视线，换个角度，隐匿于人群里，让他更为肆无忌惮地观察蓝佳儿的一举一动。
　　回到以前，这个年纪的他绝不会将注意力长时间的放在同一个人或者事情上，他们热衷于发散思维，可现在的他恨不得老师多安排几堂实验课，原因很简单，这里适合放空、发呆，还能看看她，特别的舒服。
　　化学老师走到讲台上一边复述操作步骤一边播放PPT，梁梓麟已经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做生意讲究时机，赚钱讲究时机，投资讲究时机，这类型的时机，除了极少次，梁梓麟运用他独特的眼光和把控。唯独蓝佳儿，他看不准，到底该现在出手，还是那天载她回家的时候，或等高二分班完毕后，或等到高考完？是的，他在等候，他在密谋，可能少有女生知道，男生也会等候，会焦虑，会思考，担心吓跑她，怕她被别人拐跑。不只是女生，男生也会这样。
　　实验室讲究通风，最后一排，边上的窗全都打开，一阵阵吹进来，带着凉意的秋风，梁梓麟裹紧了领口，偏偏酒精灯上的火焰一蹿一蹿，一直对不准烧瓶底，他的实验进度与课本不大相同，实验成功与否，梁梓麟不大放心上，这风让人心烦意乱，他站起来往窗边走了过去。
　　慢悠悠把窗口关好后，梁梓麟转了回去，发现蓝佳儿和张浅伊被老师带到了他的隔壁桌。
　　当梁梓麟回到座位上，蓝佳儿坐到了他的隔壁，不算近，隔了快一米的距离，他紧盯酒精灯上跳跃的火焰，心里想的全是旁边的她，他看不见却闻到了她的味道，听见她讲话的声音便足以想像到她的表情，想着如果主动转过去问她话，下一句会回答什么……
　　“嘿，梁梓麟。”脚一蹬，椅子滑到梁梓麟的身边，蓝佳儿先开了口。
　　可能男性的神经末梢应激性相较没那么灵敏，梁梓麟身体上几乎没任何反射动作，他控制的很好，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看向蓝佳儿，没人也不可能让人听得见——有那么一个人无需携带武器轻易地突破了他的防线，怦然带来的心脏急速跳动。还好蓝佳儿听不见。
　　原来，蓝佳儿和张浅伊换到这边来的支架设备同样用不了，不知是不是使用次数太多，反正实验室里的东西总有各种坏的情况，老师让她们和旁边的同学一起完成。
　　“来啊，不过我们快做好了。”陈志明回的话，这话他对着梁梓麟说。
　　梁梓麟“嗯”了一声，往陈志明这边挤了挤，然后把支架的底座往蓝佳儿边上挪了挪，手收回来后，四人视线方向统一地锁定眼前的试管，没说话。
　　直到陈志明和张浅伊作为被选中的最后一排同学，离开座位往前收集按照书本抄写的实验报告后。
　　“咋了，不舒服吗？”轻拱了梁梓麟的手臂，蓝佳儿问道，她觉得今天的梁梓麟特别的慵懒，整个过程几乎没说话，侧过脸，她留意到他嘴角的伤痊愈了好多，留有淤红的印子。
　　其实他们可以稍微地松开，加大座位的间距，有可能真的懒得动的原因和免得挪动碰到夹着两人的外面两张凳子，他俩维持着这种恰好的距离，只要某方愿意就能够碰到另一方的间隙。
　　实验室比课室好的地方在于，这里允许交谈，哪怕有点嘈闹只要别超过老师心中的度，而最有难度的地方便是“度”摆在哪里呢，目前在安全范围内。
　　“没。”一颗颗的水珠附着于烧瓶壁，聚集，又重新滑落到液体里，涣散、聚拢，像极梁梓麟的心情，“只是有点冷。”
　　“有吗？”蓝佳儿试着回忆今早起来的感受，今天的温度比前天低了些，毕竟还没到十二月，荔城与冷扯不上钩，她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体温，还行啊。
　　“你不会生病了吧。”蓝佳儿大方地打量起梁梓麟，他肤色不算白，偏浅的小麦色，不过现在的他多了一股疲惫感。今天的蓝佳儿心情特别好，也许，与实验室有关，与临近周五有关，种种的原因，没多想，在全封闭的实验桌底下，她朝梁梓麟摊开了手。
　　没反应过来，梁梓麟看向了她，又低头看了看蓝佳儿的手，蓝佳儿解释：“探探你是不是发烧了。”
　　眼前的蓝佳儿，神情坦诚又多了那么一点的担心，梁梓麟抿住嘴，瞬间发烫的脑袋趋势者他缓慢地把手覆了上去，他的手比蓝佳儿的大了快一圈，小声地说了句：“你的手好小。”
　　不知蓝佳儿听不听得见，她凭惯性握紧梁梓麟的手，手指只有部分攀住了梁梓麟的手背，只见蓝佳儿慎重地闭上眼，用掌心去感受梁梓麟的体温，这是从小到大爸妈探温的原始方法之一。
　　梁梓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发烧了，但他的心是真的烧起来了，滚烫得吓人。
　　“咦，发烧了？”手一握上去，传来的温度差异，她顾不上别的同学眼光，况且他们在最后一排，根本没有人看到，蓝佳儿用另外的手覆上了梁梓麟的额头，确认道，“梁梓麟，你生病了。”
　　“哦？”隔了很久很久，梁梓麟才回应道。可能和生病也有关系，也许还有别的，这辈子面对她，几乎没有过任性妄为的举动，但如果现在生病了，梁梓麟觉得大概可以这么一下，掌心转动，他反握住蓝佳儿的手，跟从古到今的许多情侣一样，他的手指慢慢地嵌入进她的指缝，一寸一寸地感受这短暂的，难得偷来的柔软，握紧，深怕她要跑掉。
　　为了掩盖他嘴角的弧度，他不慌不忙地，假装昏昏沉沉趴到桌上，又慢慢从臂弯里露出半张脸，盯着蓝佳儿看了看，说了句：“真暖和。”
　　语毕，两人牵着的手晃了晃。

　　要命！

　　蓝佳儿回过神来，数学老师已写满了快半个黑板的题解。梁梓麟的去向不得而知，不知是去了医务室还是班主任的办公室，一直没回来。
　　企图强迫注意力回到课本上，只是脑海像是被迫按装了一个不断电的投影仪般，循环播放着实验室的画面，蓝佳儿生气，她气的是自己，竟然中了一个十五岁的高中生的蛊惑，是的，不得不承认，刚刚的梁梓麟致命地撩动起她心中的一池死水。现在她一想起，脸热了起来，不禁怀疑，当时在梁梓麟跟前的自己会不会通红得像一只煮熟的基围虾。
　　手握的笔漫无目地往草稿本上打转，梁梓麟烧昏头了吧，是真的冷，才拉住自己的手不放。这种焦灼不安的心情，许久许久没从她的心里出现了，不对劲，蓝佳儿觉得自己十分的不对。
　　抽屉里传来震动，短暂，蓝佳儿判定为短信。
　　不该来的零星的期待感还是防不住地如期而至。
　　如果上课、自修期间老师发生学生使用手机，有权将手机扣留到期末才归还给学生，一般蓝佳儿不会冒这个险，但这次她坐不住了，估摸好时间，距离下课没多久，她深呼好几口气，勉强将注意力集中到老师的题解上。
　　她不想，也不愿再做一个被情绪拉着走的人，蓝佳儿默念告诫着自己。

　　躺在医务室里的梁梓麟发完了短信，把玩了好一会，屏幕灭掉、打开、灭掉，没任何回复。
　　长叹了一口气，难道这次还是没把握好时机吗？是自己太唐突了吗？可当时蓝佳儿并没立即甩开他的手，而是停顿了好一会，才说了句，你好些了吗，两人一起撒的手，因为陈志明和张浅伊回来了，他们四人重新回复静默。
　　下课后，梁梓麟看了蓝佳儿一眼，找到班主任报道后，他来到医务室测温，除了比平常明显的疲倦和感到有些冷之外，他觉得还好，少年的身体果然比大人要强，他讨厌生病，讨厌发烧引发的全身骨头发痛。
　　“这是感冒药，多喝水，体温就好降下来。”医务老师拿着药走了进来，“在这里躺到下课再回去吧，如果体温继续升高，或者更不舒服，叫父母来接你去看医生。”
　　梁梓麟坐了起来，接过药丸看了几眼，这药他认得，家常必备的中成药，他理解医务老师，主要责任是为了处理学生意外的紧急外伤，而不是发热，也不奢望有什么神丹妙药，吃过药喝完整杯的热水，他躺了回去。
　　老师坐到屏风外的办公台，这里的消毒水味道唤起了梁梓麟的回忆，具体的细节他不大记得，印象中是高二吧，那天他的心情差到极点，逃课喝了很多酒，运气不好地碰到曾干过架的混混，那天他被打得可惨，好像严重到胃出血送医院去，他们这边的方言叫作“入厂”，换作以前可值得骄傲了，一般只有大佬才有资格被打到“入厂”，现在想想，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傻且幼稚，记得爸妈骂骂咧咧地守着自己，教育自己，他不感到懊悔，也不觉得丢人，除了快出院的那天，陈志明带着蓝佳儿来看自己，他记得，当时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的不安与不适，打量着他，打量着医院。
　　他火气立马就上来，朝陈志明骂了一句，怎么带了个外人来。
　　后来梁梓麟才想明白，他不过是不想被蓝佳儿看见落魄的自己，当时干瘪、病怏怏的自己，哪怕事实是，当事人未被选中占用到蓝佳儿的记忆内存，可万一呢。也许她也忘了这一幕吧，不对，这辈子的她也不用经历这一幕了。
　　现在也是，蓝佳儿没有回复自己的信息，对方是把自己当成奇怪的同班同学了吗？还是猥琐的变态大叔？
　　不至于吧，起码后者不至于。

　　“37.8，真发烧了，
　　谢谢你给我暖手。”
　　（短信内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