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桑麻

　　“明天奶奶过生日，跟我一起去吧。”这天魏道桑一回家，就抱着栗梨给了她惊天一霹雳。
　　上次在魏道桑家见过魏妈之后，栗梨就一直憋着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才过去了一个星期啊。
　　“阿姨上次回去之后，说我什么了吗？”魏道桑松开她去换衣服，栗梨赶紧追上去箍住他的腰，从他的胳肢窝钻出来抬头问他。
　　魏道桑故作沉思了一会，“我妈没说什么。”然后又装作突然想起来一样，“哦对，她说你看起来有点傻。”
　　“啊？”
　　“说你可爱呢。”魏道桑把呆住的栗梨放到床上，换好衣服带着她去吃晚饭。
　　如果魏道桑回来的晚，栗梨就会把晚饭做好，等他回来一起吃，无论魏道桑晚上回来的多晚，有没有在外面应酬，都会回来吃两口栗梨做的饭。他说只有这样，这一天才算圆满。
　　今天这顿饭，栗梨吃的格外难以下咽，她外婆走得早，和爷爷奶奶关系一般，姥爷家太远，一年只见一回，她实在是对于和老人家交流有点生疏。
　　“魏道桑，我有点害怕。”栗梨很少会叫魏道桑全名，她觉得这样很生分，但是今天讨论的是一件正经的大事，她必须认真对待。
　　在外面吃过了的魏道桑放下筷子，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毫无遮掩地看进她的眼睛里，“阿梨，我从小就很让家里人放心，上到爷爷奶奶，下到酒侵这些弟妹，都会支持我的选择，我已经坚定地选择了你，就不用害怕我的家人。”
　　他知道她并不害怕他的家里人很凶悍，也不害怕他们会挑剔，她只是担心无法得到认可，无法在婚礼上，得到最真挚的祝福。他们当然可以不惧世俗，不碍闲言地私奔，但那种整日笼罩在阴影下的生活，也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第二天晚上，魏道桑在公司楼下接到栗梨，张姐跟她一起出来的，也走过来跟魏道桑打了个招呼，“魏总，又来接小栗啊。”
　　面对自来熟张姐，魏道桑已经驾轻就熟了，“对，一会和家里人去吃饭。”
　　“哎哟，都见过家长了啊，什么时候能吃到你们的喜糖啊？”张姐笑得和善，丝毫没有避讳。
　　“这得看阿梨，我做不了主。”栗梨刚刚绕到这边上车，还没坐稳就听见魏道桑这句，一口气哽住。
　　栗梨使劲拍了他一下，“别听他的张姐，还没求婚呢，我肯定不答应。”
　　“好了好了，我可不看你们打情骂俏了，我得赶紧走了，去接孩子，明天见啊小栗。”张姐看了眼表，飞也似地开车去了。
　　眼看着张姐走远了，魏道桑并没有着急发动车，反而侧过身来凑近到栗梨面前，“是不是我求婚你就答应？”
　　被他突如其来的发问给哽住第二次的栗梨这次是彻底哽住了，虽然的确是求婚就会答应，但是你这么直接了当的问，让她无法回答啊。这次魏道桑很容易就放过了栗梨，他轻轻笑了一声，低低的嗓音彰显了这人今天心情很好，一直等到了饭店门前，栗梨才缓过神来。
　　栗梨手里拎着要送给奶奶的礼物，是她之前从古玩店淘来的描金白釉茶碗，花了她当时半个月的工资。魏道桑的奶奶是唱京剧闺门旦出身，很喜欢这些精致古朴的小玩意儿，打开看到这套茶碗，当即就乐开了花。
　　虽然说已经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进门之后该怎么说话，但是进门之后看到满屋子的人，栗梨还是一秒哽住，在人群中，她还看见了多么熟悉的傅玥，对啊，白酒侵和魏道桑是一家人。
　　栗梨看见傅玥被奶奶握住的手，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表情，嗯，假笑女孩加一。
　　“奶奶好，奶奶生日快乐，这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栗梨端着排练了很多很多遍的笑容，流畅无比地说完了整句话，默默在心里捏了把汗。
　　“好好好，真好啊，今天道桑和酒侵的女朋友都来了，这才是给奶奶最好的礼物啊。”奶奶握住栗梨的手，左边是栗梨，右边是傅玥，老人家开心的好像握住了全世界一样。
　　“奶奶，快把阿梨还给我吧，咱们都等着吃饭呢。”魏道桑从天而降，把栗梨从奶奶手里解救出来。
　　满头银丝却不减气质的奶奶马上就板起脸来教训他，“我又不会吃了你的小女朋友，可真是男大不中留。”然后指着他的脸，对栗梨说，“你看看这小子，从小就这么厉害，以后他要是欺负你，可得跟奶奶说。”
　　但是奶奶并没有固执地留下栗梨，她让傅玥也回去位子上，魏妈才招招手让服务生准备上菜。栗梨和傅玥各自被拎到了桌子的两边，因为魏道桑是孙辈，白酒侵是外孙辈，顺着坐下来坐到了两边。
　　见到了全家人之后，栗梨才知道，原来魏爸和白妈不是家里唯二的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只不过是爷爷的弟弟，当年从军之后驻守边疆的叔祖父留下来的血脉，叔祖父过身早，小叔叔就一直跟着大伯生活。当年买房子的时候，小叔叔子承父业也当兵去了，所以才错失了一个和哥哥姐姐住在一起的机会，后来部队分配，小叔叔至今住在军区大院。不过三家人关系一直都很好，小叔叔也感念大伯的恩情，从来孝顺。
　　这段往事随着时间渐渐被淡忘了，再加上平时很忙，所以魏道桑从来没有提起来过，今天见到了小叔叔才想起来。
　　“道桑，你们小两口说什么呢。”正低着头跟栗梨解释另一家人坐在这里的原因的魏道桑成功引起了奶奶的注意。
　　魏道桑从容，“我在教她怎么让奶奶喜欢她。”
　　栗梨窘迫，脸顿时烧的跟火烧云一样，她抬头就看到没有被集中火力的傅玥，正幸灾乐祸地笑她。
　　“你这小子，别把我们说的跟洪水猛兽一样，这小姑娘多好，没一会就让你给教坏了。”奶奶鼓着嘴，像个小女生一样拍了拍爷爷，“快管管你孙子，他尽败坏我的名声。”
　　爷爷笑着拍拍奶奶的手，故作嗔怪地看魏道桑，“怎么这样说，人家小姑娘都被你吓到了。”
　　被cue到的栗梨赶紧回神，连忙摆摆手，窘迫得像上课偷吃东西被老师抓到的小学生一样，魏妈看她还不适应，赶紧解围，“小栗害羞，都别打趣她了，小心把小栗吓跑了，我们道桑可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好的姑娘了。”
　　栗梨更窘迫了，魏妈解围的手艺着实不太精通，因为紧跟其上的是白妈，相比之下白妈解围的手段可太高明了，“妈，你怎么只盯着道桑的女朋友，我们酒侵也带了女朋友回来啊。”
　　舍己为人，高啊，栗梨在心里给白妈点了无数个赞，她和傅玥的表情瞬间掉了个个，这下轮到栗梨幸灾乐祸了。面对奶奶的提问轰炸，傅玥咽了口口水，还算是对答如流。其实奶奶是和蔼的，甚至是有点小孩子气的，很好相处，只不过可能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孙辈们一下子两个都有了着落的场面，奶奶有点兴奋。
　　对老人家来说，最幸福的事情无非是安稳一生，儿孙满堂，爷爷奶奶看着满座子侄，这顿饭吃得无比顺畅。吃完饭后，爷爷拉着魏道桑和白酒侵两兄弟下棋，奶奶就拉着傅玥和栗梨在一边说话。
　　“我听娇娇说，你们两个认识？”娇娇是白妈的小名，来的路上魏道桑把家里所有的人名都交代了个干净。
　　栗梨点点头，颇有点自豪，“他们两个是通过我认识的。”三两句话下来，她已经和奶奶混熟了。
　　“哎哟，那可真是好，妯娌间的嫌隙都没有。”奶奶拍拍栗梨的手，又转过头去问傅玥，“酒侵这孩子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他没有欺负你吧？”
　　“没有奶奶，他对我挺好的。”傅玥笑得很甜美，栗梨从那里面看出了一丝假端庄，“魏道桑欺负梨梨比较多。”
　　甩锅，赤裸裸的甩锅，栗梨在心里把傅玥狠狠锤了几下，微笑着接过奶奶疑惑的眼神，“没有没有，魏魏对我也很好的。”除了总是用高深莫测的笑容，高深莫测地坑她。
　　奶奶放下心来，对栗梨说，“酒侵和道桑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家里人都很忙，我和老头子身体也都不是很好，难为道桑一直带着酒侵。道桑嘛，脾气温吞，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也总是受人欺负，他不喜欢跟家里说，但其实我们都能猜得到，所以我和他妈总是说，希望他以后找一个能照顾他的。”
　　奶奶的眼神渐渐空明，看着悠远的过去，“道桑也谈过女朋友，都没带回家来过，之前我们还担心，怕你们相处不好，但是上次道桑回家来，跟我们谈了很久。他说啊，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很自在，很安心，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希望我们不要对你有偏见，也希望我们能支持你们。”
　　这些事情，魏道桑都没有和栗梨讲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帮她打通了所有的关卡，帮她摆平了所有她害怕的事情。栗梨心里忽然一片柔软，看着正被爷爷的棋局困住的魏道桑，浅浅皱着眉头，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魏道桑看过来，浅淡一笑。
　　大概是怕傅玥心里不平衡，奶奶侧身拍拍傅玥的肩膀，“酒侵脾气不好，总是横冲直撞的不太会照顾人，往后恐怕你要辛苦看着他了。但是这个孩子本性不坏，也肯踏实上进，就是有些事情想不到，你就跟他直说，别藏着掖着的，有什么说什么，他会改的。奶奶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这小子从小到大，除了当初要出国留学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的去做一件事。有什么他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一点。”
　　“奶奶年纪大了，说话也啰嗦，但是你们都还年轻，奶奶不想你们留遗憾。”奶奶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旗袍，虽然岁月无情，把她的好身材打磨地不再绰约，但岁月公平，她的温柔坚定也一览无余，“过日子嘛，就是互相包容，两个人携手一生总有诸多不易，今天你包容一点我，明天我包容一点你，慢慢的这就过来了。小打小闹的，别轻易放手。”
　　栗梨和傅玥很感动，她们都明白，这些话的确可以理解为老人家的感慨，但也证明了奶奶是真的拿她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孩子在对待。不是每一个老人都会面对两个初初见面的姑娘，说这些真心话。
　　或许，这就是她们的幸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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