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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仍是少年
走出去,不是现在走出去。小皇帝没带多少禁卫,这种情况直接突围无异于找死。
还带着宝贝呢,他可不敢冒险。
把何太傅的遗体整理好,又沿原路回到京城,禁卫军请示陛下。
陛下沉默了一会。
小皇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这位老师。
他说何太傅算不上自己的老师,可那些岁月,那些已经化作飞灰的字纸,那些挑灯奋战的夜晚,终究不是假的。
母妃逝了,先后薨了,皇兄殉了,父皇崩了。
十六岁,即是一国之君。
何为股肱,何为臂膀;
何为六尺之孤,何为百里之命。
所以他才放心,也只放心让两位老师统领情报局……
……
情报断了吗?某种意义上不是的。
因为叛军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在告诉他们:
青州叛了,
云州叛了,
西北叛了,
江南叛了,
……
如果这个世界存在卫星图像,或者什么实时地图的话,大家就会看到盛国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周的城池,一圈一圈都投了敌。
说错了,不是投敌。
很多时候叛军都没到他们地界,他们都自行揭竿而起。
因为那些觉得冬天更冷的人,那些讲授经典的神使信徒,那些任职的各地官员。
他们都认为自己了解这个天下,他们都自认为知道这个人间。
“喏,那里本应该有道光。”
“看,去年冬天的雪比前年早了三天。”
从这些端倪开始,他们发掘出了更多异样。
后院的桃树花开少了,河水降了,阴云多了。
有山火,有洪水。
从他们有意联想开始,在大众的脑海里这些异常在以前就变成从来都没有过的。
所以这就是天罚。
那么天罚从何而来,自何时始?
无论是位高权重的人臣,或是最卑微的乞儿都把目光投到了龙椅之上。
那椅子上坐着两个人,小皇帝和他的男人。
所以这就是天罚的由来。
起义的农民,反叛的军队,围城的将领,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识。
没有什么黄巾,也没有什么赤眉。
这识别很简单,很普及,人间之人无数万年都是这么做的——
诵读祂的经典。
人君不伦,妖魔乱世。
人们需要祂,故而祈祷祂敬畏祂。
因为祂已经看管了人间无数万年。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这是真理,
即为神谕。
天启卷第二章:“祂以无上光明威慑人间,给予众生温暖。有了祂掌管日月,人民得授四时,有了祂,百姓得辨四方。”
天罚卷第一章第一句:“祂的存在是人类存在的前提。不信神明,投入妖魔的怀抱,会让人类断种绝类。”
天谕卷三册十五章:“相信你所相信的,不必自我怀疑,因为你所信者即为神谕。”
你所信者,即为神谕。
所以这些人相信着自己觉得真诚而深刻的判断,来推翻或者杀死他们的皇帝陛下。
当然还有那个妖魔。
他们不必有什么标志物,因为所有神明的信徒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祂赐无上光明,予众生饱暖;
“祂赐无上光明,教百姓识途;
“祂赐无上光明,授权于人皇,教化万民;
“……”
“祂若不在,世间不再有太阳;
“光明不灭,祂竟为唯一的神;
“祂不在红尘之中,居于雪山之上;
“不得窥视神明,觐见于祂,需自瞎双目。”
……
…
京城,无数万年前就是京城。据说除了那道光柱,京城是最先显现神迹的地方。
也是皇族受祂加冕成为人君的地方。
京城里是皇城,皇城里是皇宫。
小张宰相怎么也没想明白,最先“打进”皇城的不是外面的叛军,也不是京城里统着禁卫的将领。
是一群太学生。
面孔都很新,他都不认识,想来是年轻的新人。
第一次他们来闹事,不过几人喊了两嗓子,朝皇城城墙扔了几块石子。
虽然守卫很小心的报了,但他没在意,随便叫挡回去就好。
第二回是十几个学生,拉了个布条。
守卫很认真的劝说,拒绝,警告了他们。
第三回,一百来人,小张见了他们,同那学生首领说了几句话,然后被吐了满脸大黏痰。
即便如此,他依旧接收了那些“龙飞凤舞”的“请愿书”。
有人摆数据,说京城会被饿死;有人析形势,说天下大势不可阻挡。
抛开事实不谈,小张真想说,
这些学生们的字真他*的磕瘆。
你们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太学生。
……
…
第四回三百多人,从朱雀大街一路游行到皇城前,这动作,明显是有了某位真正的领导。
那个领导是个极其忠诚且狂热的祂的信徒。
他觉得皇帝应该先当众分尸那妖魔,再自杀以祭神明,避免神明发怒,让人类灭绝。
话语间甚至有对陛下某方面的攻击,小张宰相忍无可忍,让皇城守卫动了棒子,抓了几个,软禁在宰相府的厢房里。
于是第五回,有人开始当众自焚,说是朝廷虐杀了他们的同窗,那些最虔诚的祂的信徒。
小张不想事情太难看,所以赶忙命人放了那些学生。
可是当小张的人进入到那间厢房,发现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太学生们集体悬粱了,给送的三菜一汤还好好地放在那里。
头悬梁,是叫你们读书好吗……
上吊自杀的伤与被虐杀的伤当然很不一样。
可民众不知道这个,也不想知道这个。
死了六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这个从太学毕业的宰相大人,从恶魔的无耻走狗变成了同样吃人吞骨的另一位恶魔。
所以第六回,人群当中出现了好看热闹的街头无赖和几个干苦力的工人。
……
小皇帝看着小张的脸色很不好。
不是对这位宰相的处理生气,小皇帝自问坐在他的位置上不可能比小张处理的还好。
这份无奈的难过是对那些京城百姓的。
老子处个小受怎么就这么难呢。
害。
小张没什么办法,也无法劝慰,还是通通常常地告退。
忧虑不曾减,可怜白发生。
……
距离小皇帝说要走已经过去了五天,可敌我双方依旧维持着那种胶着。
大将军进行了两次或许有益的尝试,代价就是中了一剑。
他带兵剿了青荣近两万人马的时候都不曾负伤。
不过还好,伤没白负,将军这两次尝试突围得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情报或者说数据。
有了这些情报,皇帝终于开始了对京城剩余的十六万兵力的调动。
至于闹事的那群民众,小皇帝无暇也无心去管他们,告诉张春生禁闭皇城门。
不要动刀,更不要抓人,越界了就推回去。
这种应对很摆烂,也看得出来小皇帝真的疲惫了,只好任由他们撒野。
所以这场争执对峙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被杀害的是皇城的守军。
于是,其他的守军也出离了愤怒了。
……
…
极度的摆烂与极致的疲惫之后就是异常的抽风,亢奋以及神经病。
明明每天都会被政事透支精力,这两天晚上的小皇帝却格外变态。
他不难过,只是心疼,只好极尽温柔。
……
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十八万兵力,真的不多,很好调配。
粮草,盔甲,战车,战马,
最后才是百姓。
与谁重谁轻无关,走露了风声谁都跑不了。
……
…
这是个寂静的夜晚,各家各户模仿着往常的样子熄灭了灯火,炉火,或是灶火别的什么。
军队看上去依旧像往常一样值班,巡逻。
入夜之后,这座万年皇城开始装睡。
屋子里黑乎乎的,母亲抱着少年和包裹躲在某个角落,少年的父亲扒着门缝小心地向外窥望。
那几个最爱划水摸鱼的小兵被命令像往常一样摸鱼。
点一小垛火,烤鱼,偷偷喝酒。
攥着酒壶的手里全是汗。
想来城门卫的青壮将士们也是这样,装出模样,模仿着往常的夜守,实际上紧张焦灼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更准确来说是黎明的第一声鸡晓。
三元里的一家三口在等待,巡逻的新兵们在等待,卫府在等待,
小张沉默地坐在宰相府的大堂中央,刚刚不小心打了个盹,梦见某人拿刀把自己杀了,很是蹊跷。
小何站在禁卫军的营帐门边,抚着将愈的伤口等待着。
宫女太监早已遣散,小丁太监依旧冷漠地刻薄。
之前从北方带回来的那个蛮族少年也穿上了盔甲,向小皇帝和他表示自己也能杀敌。
他摇了摇头,表示穿上盔甲可以,杀敌就不用了。
让蛮人杀自己人,这算怎么回事。
——
三元里少年的课文颤抖着默背到了第五遍。
小将军擦亮了他的刀。
其时丑时一刻,距离清晨还有好一会。
卫老太爷看了眼漏刻,刚想喘口气。
“啾……啪”
京城南郊放了一只烟花,很响很亮,全城都能听见看见。
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烟花呢?
于是南城门开了。埋伏在门口不远处的叛军一瞬间蜂拥而入。
没到突围的时间,开什么城门呢?
那些青壮的城门卫摘下了面盔,盔甲下的脸庞并不是武将的那种黝黑粗糙。
而是白净细腻。
是那群太学生啊,那没事了。
蜂拥而入,各街各巷。
本地人立刻冲回家中,外地人控制了所有重要机构和政府。
小张方才还自信而沉默,此时丢盔卸甲的往皇城里逃。
幸好宰相府有通向皇宫的秘密通道,很近,很快,很隐秘。
可怜的是皇城之外,京城之中的那些百姓。本来被要求做好准备,黎明时分随军队突围,此时还未到黎明,就被一群群的军汉冲进了家宅,打砸了东西。
唯一的庆幸就是叛军并没有伤害他们,只是一家一家捆了起来
谁知道有没有哪位同僚的家眷呢?据说卫左将军一家可都还在京城里呢。
……
…
黎明终于到来了,随之而来的不是突围成功的希望与喜悦,而是晨光照亮的彼此那吃*了的表情。
某个盲妇觉得叛军好不可思议,对叛军破口大骂,神明在上,怎么可以动皇上呢?
那叛军也懒怠解释,一刀斩了那老妇的头颅。
真要是谁的母亲,早该过来了。
人头滚落。
……
…
小皇帝,他,小将军,小张宰相,小丁太监就站在皇城城墙头。
擅攀的太学生不用梯子就可以徒手翻越这座墙,想必并不是十分难攻。
但敌方没有动作,如同围京城一样密密匝匝围住了皇城。
军纪严明,队列整齐,没有人乱动。
过了一刻钟,叛军人群中才缓缓分出一条道路。
卫左将军,青州刺史,一众人随着前头那高头大马缓步而至。
那为首一人,自然就是征夷大将军霍青。
小皇帝冷笑一声:“霍叔你可让我好等啊。”
言说时,阴云骤密,有雨落。
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哗哗啦啦哗哗啦啦……
小张向叛军中扫视了一圈。
不知道为什么,转身噔噔噔跑下城墙去,狼狈地一路小跑,跑进渐密的三千重帘之中。
有人过来给陛下撑伞,被他推开,霍老将军则一直沐浴在暴雨中。
君臣二人不过数丈,远隔三千重雨帘,对望。
皇城城墙真的很脆弱,根本无法御敌,只是起到分隔的作用。
但小皇帝依旧站在了城墙上,承受着暴雨的侵袭,难受的咳嗽几声。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想问问他们,
问问他们他一直很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呢?”
在曾太师讲的故事中,年幼的小皇帝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坐在先皇的膝上问,天为什么是蓝的。
拽着李同炎老大人的胡须,问草为什么是绿的。
蜷在母妃的怀里,坐在先后的宫中,拉着皇兄的手:
“呐呐呐,为什么那道光一直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多么无趣啊。”
“呐,为什么大家每天都要祈祷啊?”
“呐,为什么大家都信仰祂啊?”
为什么信仰祂?问题有很多答案,就在那些无数的典籍经书中。
因为文字,因为历法,因为光明……
可再往深处问,为什么祂要赐予你,为什么祂赐予你你就要信仰祂。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一直如此,皆是如此。
所以如此。
母妃在笑,先皇后很认真,皇兄很不解。
他也不明白。
人间之人无法解答,那就去问问祂本人吧。
这就是故事的开端。
………
霍老将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确实就是问题不解。
人生来就要拉屎,难道你还要问为什么人要拉屎吗?
霍老将军觉得这样发问很蠢,就像小皇帝小时候一样蠢。
“要知道,就不杀了昭仁好了。”
重重雨帘,二人相隔不远却很喧闹。
小皇帝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甚至听不到他是否说话了。
但看到霍老将军的神态,便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让两个皇子拽胡子玩的和气的李同炎是假的。
无数日夜传道授受业的何太傅是假的。
瞒着着皇帝带两个皇子到西山上玩的霍老将军是假的。
舍命救溺水皇子的丁老太监是假的。
视自己如亲生的先皇后也是假的。
他们从不曾爱过你。
……
如果有一个美梦,教小皇帝永远不用长大,永远不用了解这些可悲的事实,那么他一定会沉沦至死。
暴雨如倾,如瀑,按照先前的逻辑,这时候他应该哭一哭,应一下景或者配合一下行文的逻辑。
但他没有,他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木然。
上一次这种感觉是父皇崩了的时候。
父皇灵前,他根本没怎么哭出来。
想着一些狗血煽情话本子,才能勉强挤出几滴泪水。
为什么?因为空落落,因为无依无靠,因为没有坐标。
所以失去了自我。
忽然,小皇帝握住了他的手。
不大,温暖,又有力。
这是真的。
只要你还是真的,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不再孤独。
我将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他有些惊讶,小皇帝居然这么快就找回了自己。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那个哭包可怜虫。
他还是当时那个意气风发,俾睨天下,孤军犯神山的不世人君。
纵八方风雨如晦,出走半生,
归来仍是少年。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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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感谢白也小可爱的收藏打分评论!
今天收到评论真的超级超级超级无敌开心。
一下子有了动力,直接干了七千字(虽然有点水)
上了纯爱新晋榜也非常高兴,完全是超出我预想的事。
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写文,有很多不足之处,有很多放肆任性的地方。
感谢大家的包容,理解以及支持!
最后再一次感谢白也小可爱,你的鼓励就是我前进的动力!
么么哒^3^
…………
淦哦,这章太水了,下章本来是这一章的内容,啰里啰嗦愣水了四千字,我的锅(?????_?????)
白也小可爱的双更估计在明天或者后天x
土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