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现心像

作者:郴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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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灼(2)


      父母仍在上座,覃慕瞻看似轻轻点了点头,却在心里,用目光,炙热地吻过唐柘的眉眼,鼻梁,双唇,感动使心潮翻涌着,不能构成得体的句子来。

      “孩子们两情相悦,我也不曾阻挠什么,”覃季生还有些犹豫,“只是……两个男子,行婚姻大事,是否草率了一些。”

      “谢父亲理解,孩儿确实与唐柘两情相悦。且说隔壁赵公子与张家小姐,见过一面父辈便替他们敲定了婚事。我们相伴一年,别离三年,相识四年;同学一年,相念三年,相知四年,未来更有很多年。孩儿细细思付一番,还是前者更为草率一些。”

      “倒也是,”覃季生并未当作孩儿的胡说,而是认真思考比较了一会,才开口,“不过你这准备的还是太仓促了,比不上当年我和你娘……”

      “覃哥!哎?师父,师娘,师姐,唐哥,陈清越……”单奕兴冲冲地跑来,觉得这个小小房间似乎过于拥挤了些,“咳咳,怎么大家都在啊,我是来欢迎一下覃哥,然后说,说一下小陆先生到了,要不要一起去给他接个风?”

      “好,那父亲便是答应了,多谢父亲,具体事宜我们一定办妥了。”

      覃慕瞻知道父亲嘴硬心软,肯来撞破他和唐柘腻歪一次,纵使不支持,也绝对没有反对的意思了。

      也许他们一家人从来就没有哪个是“省心”的,理解对方的叛逆都成了常态。

      “多谢父亲。”唐柘也机灵地跟着开口。

      唯一不明真相的单奕看看有些严肃的师傅面对微笑的师娘离开,又看了看盯着覃慕瞻,眼神温柔和之前判若两人的唐柘。

      陈清越和覃慕乔憋了好久,终于咬耳朵放开叽叽渣渣。

      单奕想了想,还是选择问他最熟悉的覃哥:“覃哥,你们刚刚行如此正式之礼,是为何啊?”

      “你唐师哥可以同我一起行冠礼。”

      “嗯,好事啊。”单奕点点头,却还觉得有些怪怪的,后面两人还是努努囔囔的。

      “越越啊,这么久了,小单一点都没看出来啊。”“不然呢,我提醒过好多次了。”覃慕乔和陈清越继续咬着耳朵。

      “冠礼,便是喜事,我覃慕瞻与唐柘一同办喜事!”

      覃慕瞻拍了拍单奕的肩,留下这一句便拽着唐柘向前走去。

      一行人在季生阁门口迎接小陆先生,他也是风尘仆仆地,从京师赶来。覃慕瞻这才想起来,小陆先生在三年前他们院试后不久便去了京师。

      陆浔学识渊博,兼通明经与季生,得到京师书院赏识进京,检验得当,任教职。这是季生阁的学生口中通传的版本。

      可覃慕瞻总觉得他身旁,声称是一同来游历的先生眼熟了些,更何况这位先生眼神凌厉,不似陆浔般温文尔雅,也不像老书呆子似的,倒像是久历朝政之人。

      “许久不见,小陆先生的气色好多了,若从前是月仙清冷,现在就好像吃过了月饼,隐隐的,看得出一丝甜蜜。那样貌还是季生阁第一呀,师姐,你看身边那个先生和他悄悄话的样子,哦哦哦哦哦。”听闻宋鹤明也得空来季生阁,陈清越与陆浔打过招呼便忙着去迎后面的马车。

      陈清越和覃慕乔的悄悄话传入覃慕瞻的耳朵,想到这小姑娘几乎是第一个看出自己对唐柘心意的人,又将此次的冠礼安排的如此巧妙,她聒噪的话倒也有几分可信。

      三年前那次鸿庐大典后几月,陆浔收到了覃慕乔的回信,却迟迟没有等到另一封。

      心中的那片旧忆湖水,习惯了静寂倒好,一旦有一点波动却是久久,久久地不能宁静,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向覃季生告了别,便孤生一人踏上了去京师的路途。

      “这孩子本就不属于这的,只是这一去,是喜是忧?”覃季生问道。

      宋婉想了想:“他敢回首一搏,便是又燃起了少年人心性,少年人的事,应该会多些可能吧。”

      他拒绝了覃老先生与宋夫人的好意,甚至没带上所有,能证明他与陆海冉或是季生阁有关的物件,又一次孤注一掷。

      “一个教授仁义礼法的先生,却沉迷于逾矩,重蹈覆辙。”陆浔坐在那个地址,“邢主事”的小院的主厅的阶梯上,讽刺地想。

      他来到这个小院,报了陆浔的名讳,管家就立刻奉他为上宾,将他带了进来。

      多年前,他有一次意外晚归,小豫川就是这样,即使困得张不开眼,还是不听劝阻,坐在阶梯上等他回来。

      倦意朦胧中再睁开眼,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似乎正朝着自己奔来。

      是梦吗,应该不是吧,梦中的少年身量还要再矮一些,两颊还要多些稚气,眼中也多是笑着的,不会似这般,殷红地让人心疼。

      下人已经尽数被屏退,陆浔想着,自己可以再装作未睡醒,再拖一会再跪下,这样来人便不是大权在握的太子,而是自己的三儿。

      林豫川根本没有给他跪的机会,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忍耐,憋得眼眶都红了,才保持体面,彬彬有礼地将陆浔请进主厅,面对面坐好。

      “多谢……”

      林豫川冷不丁地打断了他的话:“陆先生不必客气,本官举手之劳。陆先生温文尔雅,覃掌训一表人才,情谊深重,本官……羡慕不已。”

      日思夜想的人终于打定决心找自己,却是为了那个季生阁的女弟子……虽然就算景行不在人世了自己也绝不会娶她,虽然她确实优秀该当其职,虽然自己就代表着暗藏着的许多危险。

      如果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论是恩情,旧情,还是自己,都不能成为阻挡他的理由。自己权力握住了一些,但是朝廷波谲云诡,若是风波再起,自己若是又不能护他周全……

      “不过师生之谊,大人误会。”林豫川的语气很冲,陆浔却突然安心了许多,眼前人,大概还会是自己的三儿吧?

      可一个学生可以让你特意给我写信,不是她,我还要等你多久?林豫川问不出口,他们都有太多苦衷了,他能来见自己,又还奢求些什么。

      “先生可记得?与鄙人也有师生之谊。”林豫川伸出手,又握成拳想要收回。

      三儿在自己面前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吃味,会露怯,这就够了。

      “有师生之谊,亦有苟且之情。”陆浔,或者是景行握住那只长大了些的手,将身子探过茶几,吻上那双早已流出泪水的双眼。

      “哥哥。”他能感觉到林豫川微颤的睫毛,能听见久违的称呼。

      没有什么比触手可得,近在眼前更宝贵的了。

      被压在茶几上,微微喘气时,陆浔闻到了京师的桂花味,淡淡的清甜,原来又是一年深秋了。

      “初加祝辞,幅巾深衣;
      再加祝辞,方巾道袍;
      三加祝辞,儒巾阑杉。”

      冠礼是成年之礼,对覃府来说亦是大事.

      往来的宾客忙碌祝贺之余也会暗暗嘟囔,这老覃啊,与儿子久别重逢激动,都成老糊涂了,这冠礼府上也装扮地过于喜庆,不知道的,以为覃慕瞻这小子要成亲了。

      三加之礼,覃慕瞻之前也曾跟着父亲去到别府上,偷偷看,只觉得这成年好生无趣地很,进进出出,念念有词这么久,不过换个衣裳,加个冠,每次都因乏味无聊提前溜走。

      可就算三加的礼制背的熟了,真的自己和唐柘一同,一趟趟将烂熟于心的仪式走着,看着对方,看着自己,束起头发,穿上礼服,却恍然有一种他们真的一起长大,一同相伴从总角走到了而立的错觉。

      研习自然规律那么久,当然知道成年一天对生物机体来讲没什么大区别,生长的停止,或是衰老的开始,他们都是逐渐的,慢慢的过程。他不会拘着自己,不会期许自己成年了,就应该怎样,更不会限制自己成年了,不应该怎样。

      可堂上父亲,母亲,姐姐,一一拜谢行礼的过程中,他们看着自己满是欣喜。就那一点眼睛里的水光,就让人觉得,自己不介意他们再多一些期许。

      好像还是不可避免的长大了。

      “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冠者受酒。”长大之后,便还有另一件事,覃慕瞻和唐柘行为一致,接过礼伯手中的酒,郑重地于地上洒下一点,相视一眼,一饮而尽。

      鞠躬起身,再拜,覃慕乔坐在母亲侧手,悄悄动着嘴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第三拜便显得太过逾矩,太不合时宜,及冠礼的两人,虽是同窗,又怎能如此对拜。

      “夫夫对拜。”覃慕乔在心中为他们添上旁白。

      “吉月令日,礼仪既备,昭告尔字。”

      “覃慕瞻,字曰子瑜。”

      “唐柘,字曰逸松。”

      “子瑜。”唐柘在心里唤道,他知道覃慕瞻也在悄悄唤着,也知道之前覃慕瞻吃味耍赖,等这一声等了很久。

      瑜,是美玉。整个流程中并行为主,看不到彼此的眼神,可仅对拜时一眼,覃慕瞻黝黑如玉的眼眸,就和今日佩戴着,贴在胸口的美玉一同,熨烫得人心无比温暖。

      他突然觉得这不伦不类的三拜比常人还幸运的多,谁能有幸相伴及冠又相伴成婚,有过私奔一般,不知名的红绸掀开的最真挚的心意,亦有宾朋满座,最最隐蔽却藏在每一个细节的爱意。

      不曾想冰雪融化,蒸腾,真的能与光亮相伴,看到漫天绚烂的云彩。

      “雪融冰释乍逢春,薰风不解斜柳横。
      掬水当作清溪去,蒸腾寻暖空添尘。
      日出照雪明,风熏柳絮宁。
      蒸腾可为云,初暖方见形。”

      唐柘看见覃慕瞻书桌上放着的宣纸,满满地写着这些字句,这是他们最初试探心意时写的诗,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昨晚覃慕瞻回房后,是怎么样辗转睡不着,又怎样和他看着同一轮明月,反复写着这些诗句,让心绪平静下来。

      唐柘正偷笑着,被人从后面环住腰,覃慕瞻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气息温热地喷在他的耳尖:“唐唐,别看了。”

      “不好意思啦?”覃慕瞻的情绪在他的面前总是那么明显易懂,令人安心。

      “嗯,喝酒喝酒!”覃慕瞻确实是不好意思了,只得转移话题。

      只是好好的合卺酒一不小心,说出了好汉劝酒的语气。

      两人相对而坐,像是好多个夜里面对面喝豆浆回忆今日的时候,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变了好多。

      滚烫的酒入喉,唐柘闭上眼睛,细细体会,却静不下心来,似乎被这满室喜庆的红灼了心智。

      “子瑜,帐前合卺酒,欲作两白头。”他轻声说着,说完睁眼,果然被覃慕瞻眼里的滚烫灼了全身。

      距离骤然拉近,灼便灼吧,反正早已蒸腾,“逸松,和我饮合卺,与我共白首。”

      他们之间的吻从来没有这样灼烧过,交换间全是酒意,醉与不醉都没有了分别,摇曳的红烛早已对不清焦,晃晃悠悠地,不知将光照向何方。

      离别那么长,此次假期结束后,亦要听从官制调遣,至少这刻,可以不顾一切,只想将彼此融在这漫天的红中。

      箍住纤细的手腕,覃慕瞻低低念着:“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他贪心地想,终于是我的了,是不是这几天无事,终于可以在手腕袖口快要遮不住的地方,留下我的痕迹。

      “明月亦谙离恨苦”唐柘第一次脱口而出地化用诗句,没按知识拼凑,委婉,却又明亮地直抵人心。

      柠檬香茅,是茂草还是异香,薄荷在显眼处留下痕迹,氤氲开来,开出一朵朵红花。

      “子瑜”,唐柘似乎不抗拒红花,也在覃慕瞻肩颈处种下一小朵。

      他开始相信,他们会一起完成一个个小小的云彩,冰壳外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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