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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有一次,已近深夜,小女孩独自跑来酒吧,找到趴在桌上已不省人事的妈妈。她穿过几张桌子来到吧台前,拉了拉涟漪的衣角,“阿姨,帮我扶妈妈回家,好吗?”涟漪好奇地打量着她,小女孩身穿一条白色泡泡纱连身裙,雪白稚嫩的小脸上,忽悠悠地闪动一双纯真却又沉着的大眼睛,整个儿就是一白雪公主。涟漪感觉心痛:小大人!是怎样穿过虎狼般的黑夜来到这里,为了她的母亲。“为什么找我,”涟漪和蔼地问道。“妈妈说,你是好人。”涟漪还是一脸疑惑,“可是,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你妈妈说的好人。”小女孩说:“这是我和妈妈的秘密,不能告诉你。”她察言观色,“我妈妈什么都跟我说。”那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着让涟漪又怜又爱。她拦了部计程车把她们母女俩送回家。她们家豪华得难以想象,是二层独院别墅,装修得有如小小宫殿。小女孩端来一杯冰镇的西瓜汁。涟漪喝着饮料说:“你叫什么名字”
“莹莹。”
“莹莹,你很爱妈妈,对吗?”小女孩一双大眼睛幽幽地望着她,没说话。“以后,晚上不可以一个人出门,知道吗?外面有很多坏人。”
小女孩说:“保姆有事回家了。”她顿了顿,“阿姨,如果妈妈有事,你帮帮她,好吗?”
“好的,如果我碰上,一定会帮忙的。你们的家好漂亮。”涟漪环顾四周。平时,感觉莲姐老是嫌钱不够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份大家业。
“是我向爸爸要来的。”莹莹突然说道。她兰幽幽的眼里涌动着丝丝缕缕的寒光,让涟漪感到有些害怕,特别在这静谧的黑夜里。这孩子,像个精灵。
出门时,小女孩跟在她后面。涟漪忙说:“你别出来,把门锁好。”小女孩站住了,“阿姨,你也很可怜吧。”涟漪愕然道:“为什么?”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妈妈很可怜,她可以去的地方只有那里。”说完便拉上门进去了。涟漪久久地注视着那扇大门:豪门深似海,说得一点也没错。
那小女孩镇静得近乎冷酷的神态让涟漪难于忘怀。小小的年纪就要承受由大人们带来的煎熬,在这个计划生育的时代,不多见。涟漪对小女孩充满了同情。她那年纪正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的时候。
一谈起莲姐,老板就连连叹息。不幸的女人!可怜的女人!他还谆谆告诫涟漪,记住,千万别跟太出众的男人结婚。他说她曾是他们那几条街最漂亮的女孩,24岁时嫁给了几条街里最为出众的男人。当时,那个风光啊,唉……一年后,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孩。后来,老公下海经商,她则在家里相夫教子。数年光景,他们家的财富在地方上首屈一指。她也成了女人们称羡的对象。可是,好景不长,或许她以前享过太多的福,连老天爷也妒忌了。36岁那年,她老公的小蜜怀了孩子。那个曾经对她百般呵护的老公软硬兼施,硬逼着她离了婚。打那以后,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漂泊在酒吧里,寻求百样慰藉。
涟漪曾拐弯抹角地问过她,恨那个男人吗?她沉默良久:“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我的答案照旧:他曾将我带上天堂而后又把我推入地狱,现在是我的钱袋子,无所谓恨不恨。”
还有一次,她缠着涟漪闲聊。正说到兴头上,突然眼睛撕裂般地痛起来。涟漪忙把她送到医院。医生说,她由于长时间戴隐形眼镜,角膜已经磨得很薄,而且还患有严重的眼疾。继续下去的话,随时可能失明。可过了几天,她照旧戴着隐形眼镜。她说:我的五官中就数眼睛最漂亮,如果架付眼镜的话,我就真一无是处了。
有时,涟漪打心底里鄙视她。她看到男人时的轻贱,让人翻胃。有时,看到她一个人坐在一旁抽烟,眼睛盯着狂欢的男女,又很同情她:她的落寞可谓深不可测呀。涟漪问她,是否打算过正常的生活。她一脸苦相:残花败柳的,好男人谁会要,况且这世界有几个好男人啦。坏男人又要来干吗,往脖子上套枷锁啊。目前,及时行乐就是我最正常的生活。涟漪劝道:应该多为女儿着想。她撇撇嘴:她?鬼灵精怪的,用不着当妈的操心。
可怜可悲的女人!一生都在讨要爱,饥不择食,恶性循环。谁又不是呢?
想到这林林总总,涟漪强睁着迷离的眼,含糊地问道:“不用陪女儿吗?”
她喷着烟雾,懒懒地说:“好闷,出来散散心。”眼睛不住地朝四下里瞄。
老板曾半开玩笑地说:涟漪你到酒吧是来买寂寞的,莲姐则是来买男人的。他说得没错,涟漪就是喜欢酒吧那种喧嚣的寂寞。
莲姐突然凑近涟漪,浓烈的烟草味让涟漪喘不上气来。她说,“还记得上次打牌时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帅哥吗?他向我打听你呢,好像对你挺有意思的。”
“那又怎样?”涟漪又要了杯酒。
“傻妹,搭上他,一起玩玩,说不定就玩出感情来了。瞧瞧,又来了,干嘛瞪我,别总板着一付干巴巴的表情,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贞妇烈女似的。你呀,太需要滋润了。”
“嗯……贞妇烈女?我吗?好笑!--感情……很好玩吗?”涟漪的舌头有些僵硬。
她趴在台上,气息越来越急促,意识则慢慢模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喂,醒醒,醒醒……”有人在掐她。她睁开醉眼,朦朦胧胧看见漫云正端着杯子站在她面前,“来,喝下这杯醒酒汤,会好受些。”
“我没事,没事的……”涟漪挣扎道。
“好好好,没事就好,我们走吧,很晚了。”她架起涟漪的胳膊往外拽。
深夜,街道上空旷了许多;徐徐的风中有一丝凉意,夹杂在树列里的路灯投来长长的一瞥,影子乱晃,扰人心惊。一路上,漫云不停地叨念着她的约会,她的情郎。好端端的一个温馨之夜,全让你给搞砸了。
“谁让你来的……”
“还有谁,老板打我的呼机。老板好像对你特殊关照嗳……”
回到公寓,漫云像审犯人似地逼问她。涟漪闭着眼睛坐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说:“别问了,我就是心里烦。”
“为什么心烦呀?”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因为一切,身边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活着才算好。看惯了别人的热闹,偶尔也会为自己的寂寞怅然。我其实跟别人一样,有诸多需求。但是,我不能……”她突然睁开眼,凑近漫云,压低声音说:“你看我,还有吸引力吗?”不等漫云回答,她又抚着面颊说:“近来,皮肤干燥了许多,小皱纹好像也有了,唉……”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漫云,好像漫云是面镜子似的。
漫云轻笑起来,“你很漂亮,当然有吸引力啦,只是需要应用,像我这样,时常斜斜眼,面露微笑,能撒撒娇就更好了。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打动了我们涟漪的芳心?”
涟漪苦笑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试探一下。结果,那个人……对我的投怀送抱,他好像完全无动于衷;就像……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他却视而不见。嘿嘿……好丢脸。--我这样的作贱自己,也很过瘾;当时,我好想大笑,当然,也想大哭。”
“哦……有这种事呀!”她兴致高涨,“你把事情的原委仔细地说给我听。”
“你想干嘛?”
“这么有趣的人物,我怎么可以放过呢。”
“漫云!”
“快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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