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陷

　　顾研坐在教室里，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计算着代数方程。

　　“她今天好漂亮啊。”

　　“难道是要出去约会？她不是只穿运动服的吗？”

　　“美女爱穿什么穿什么，酸个什么劲儿。”

　　课间休息时，顾研走出位置。一路上，坐在位置上的同学，纷纷注视着她去往的方向。她走到体育委员文百洛的面前，轻声询问，“运动会，还能报名吗？”

　　“人家问你话呢，发什么呆啊。”室友推着发愣的文百洛，“能的，还有好几个项目都没报满呢，因为找不到人，他这几天都愁死了。”

　　文百洛回神，打开文档，“八百米，跳高，跳远还有….”

　　顾研思索了一下，“田径类我都可以，铅球也行，嗯…跳高和跳远也能试试。”

　　文百洛和室友一脸震惊，文百洛反复确认地问道：“全…你要…全报？”

　　顾研想着这些项目在高中都是一连串报的，对付一下，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她点了点头，简单地回道：“对。”说完，顾研转身走回了座位。

　　“我没听错吧？文百洛？”室友推着文百洛的肩膀，“她高中时是体育生吗？”

　　文百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清醒时分，他再次发消息给顾研，只看见顾研回了个嗯。文百洛放下手机说道：“我想，我们去年错过了一个得力干将。”

　　下完课后，天空下起了暴雨。

　　顾研从抽屉里拿出顾淮则的雨伞，这把伞是黑色的，有二十根支架，十分牢固。她走路的时候听见了电话铃响，是蒋思语。

　　蒋思语兴奋地说道：“研研我昨天看完电影，发现你都不见了，是和顾淮则回去了吗？”

　　“嗯。”

　　她接着问道：“研研，你现在是在顾淮则家对吗？那你之前的公寓可以给我们住吗？宁楚遇到了点麻烦。”

　　听到这里，顾研停下了步伐。此时天空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雨伞上，雨水落在石阶上溅出水花，转瞬溅到顾研的脚踝，顺着骨骼滑入了鞋袜。

　　那间房，是当初为了方便照顾你而找的，是为了让你少走路而选的，是为了周末多和你相处而挑的。是我用心思和时间专门打造的，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

　　顾研这样想着，她握着雨伞的杆子，难受地咽了咽口水，喉咙疼如刀绞。
　　但她保持最平淡的语调，“那间房，我退了。”

　　蒋思语有些吃惊地接着说道：“啊？你怎么没和我说呢？”她转而微笑道：“没事，研研。那周末我可以去顾淮则家里找你玩吗？”

　　顾研扣着拇指，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换做以前，自己肯定马不停蹄、欣喜若狂地答应了，甚至还会把房间上上下下打扫一遍，去超市购买蒋思语喜欢吃的所有零食哪怕偶尔超了预算。

　　顾研轻轻地拂去脸颊的泪珠，“我要兼职，没时间。”

　　蒋思语遗憾地哦了一声，“那研研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

　　顾研收拾好情绪，镇静地嗯了一声。“挂了。”

　　她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酸涩，那是种强烈到接近反胃的痛感。

　　“同学，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上课赶时间，没看见你。”

　　顾研瞧着自己的手机，正躺在一洼水坑里，屏幕碎了个彻底。裂痕正被雨水狠狠地打着，好像自己满是伤痕的心，在雨中饱受锤打。

　　“糟糕，你的手机。”撞人的那名男同学捡起手机，按着上面的开机键，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反应了，“同学，这样，我把电话给你，维修费我来出。”

　　顾研看着眼前穿着格子衫，全身湿透的男同学。他书包的肩带破了皮，黑色裤子因为洗了太多次在泛着红。

　　顾研忍着手臂血管的疼痛，慢慢地接过手机，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手机很旧了。是该换了。”她抚摸着碎裂的屏幕，“快去上课吧。”

　　“同学你真好！那我先走了，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顾研低头看着手机，她回想起那个雨天，修手机的老板和她讲，这部手机很可能会再坏。
　　智能手机更新换代很快，一年一个花样。

　　就好像蒋思语，一年一个男朋友。

　　原来，只有我，一直守着旧东西，念念不忘啊。

　　她忍着全身的疼痛感，在风雨飘摇的树下。

　　她颤抖的手缓缓摘下头上的发夹。连同碎裂的旧手机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在路上，她在回想，如果自己是个男生，蒋思语会不会喜欢上自己。

　　不。就算在一起了，我也会马上被换掉。

　　我爱着你，哪怕我是男生，也会像此刻的自己这般，默默守护绝口不提，最后遍体鳞伤。

　　我们不会步入婚姻的殿堂，但是很有可能是相伴至老的朋友。

　　我曾以为自己是个无坚不摧、可以替你阻挡世间任何风雨的依靠。

　　我也曾以为自己会是你疗伤必回的港湾，可以忍痛、忍住几近疯狂的嫉妒心，听你和前任过往的种种甜蜜。

　　我也曾以为你在某一个瞬间看见了我的好，不求你选择我，但求你别丢下我。

　　回头想想，我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山那般伟岸，没有海那般宽广。没有恢复出厂设置的功能，也没有像二进制那般的单纯。

　　顾研捂着胸口，她木木地坐在了石阶上，裙子散落在水洼里。她疼痛难忍，此刻的身体十分脆弱，如同她苦苦支撑着维系她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说，有三样东西藏不住，一个是贫穷，一个是咳嗽，还有一个是爱。

　　顾研因寒冷咳嗽了几声，撇去眼睛的泪水，“原来，我只是个病人，得了爱的病人。”

　　——

　　“顾研。”

　　顾研听见了顾淮则的声音，缓缓抬起头。

　　顾淮则一路跑过来，“你怎么不接电话。坐在雨里，你裙子都湿了。”

　　她看着他奔跑的身影，他踏着积水，领带在风中飘着，一身白色的衬衫早已被雨水打湿。他的神情很着急、很生气。

　　难过得像丢了孩子。

　　顾研看着顾淮则浸湿的衣服，她拽着手里的雨伞。

　　原来他把伞给了我。

　　顾淮则气得叉腰，随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走吧，跟我回家。”

　　顾研低着头，握着雨伞，“顾淮则，你能抱我回去吗？”

　　话音落下，她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托着搭在了他的肩膀，身体被缓缓抬起，贴着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她可以听见顾淮则的心跳。

　　像她打的架子鼓。

　　她抬眼看去，发现顾淮则发丝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那种触碰的感觉，好像梦里被妈妈亲吻一样。

　　是无声的、温暖的，充满疼爱的气息。

　　“顾淮则。”

　　顾淮则听见了这声叫唤，他低眸看了眼顾研。

　　顾研转着眼睛，轻声说道：“我发现，我很喜欢你这样的人。”

　　顾淮则嘴唇微微颤抖，随后温柔地说道：“多谢夸奖。”

　　顾淮则快速拿着空调被盖在顾研的身上，快速启动车子驶往了住所。

　　“洗澡。把衣服换了。”顾淮则把她放在了浴室门口，“要是发烧就不好了。快点。”

　　顾研望着头顶滴水的顾淮则，“你也是。”

　　顾淮则轻笑了一声，随后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二楼。

　　顾研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顾淮则已经拿着吹风机在等她了。

　　顾淮则听见开门的声响，推了推眼镜，放下手里的字典，招手示意她过去。一边温柔地给她吹头发，一边问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顾研低着头，有点难过地回道：“顾淮则，我把手机丢了。”

　　顾淮则抚摸着顾研的头顶，“没事。再买一部就是了。”

　　顾研听着耳边吹风机的声响，“顾淮则，我想买一把新吉他了。”

　　听到这句话，顾淮则顿了顿手里的动作，“好。改天我带你去琴行看看。”他看吹得差不多了，他转身掀开被子，“躺着。”

　　说完他从床头柜上拿一杯姜茶，递给了顾研，“喝了。”

　　顾研接过姜茶，喝上了几口。然后递给了顾淮则，“你不要吗？”

　　顾淮则缓缓坐在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

　　转到顾研喝过的地方，他瞧着顾研，将姜茶饮尽。“顾研，那我先下去了。”

　　“顾淮则，你能留下吗？”

　　顾淮则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顾研，她的眼神里存在着委屈、不舍。“能。我去拿电脑。很快。”

　　顾研躺在床上，食指扣在唇瓣上。听到顾淮则掀开棉被的声响，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了枕头上。

　　那一刻，她觉得，键盘敲击的声响的好听程度，胜过了她的吉他。

　　单调、清脆。

　　顾研窝在棉被里，闷声说道：“顾淮则，我喜欢你敲键盘的声音。”
　　顾淮则打字的手瞬间停下，然后他温柔地说道：“我也喜欢你弹吉他的声音。睡吧。”

　　大约一个小时后，顾淮则低头看着陷入沉睡的顾研，他合上了电脑。

　　缓缓躺在她的身旁，牵着她的手，轻声地问了句，“顾研，你喜欢我吗？”

　　面对顾研睡着的模样，顾淮则浅笑。

　　顾研，我就当是，接收到了“我喜欢你”这笔预收收入吧。

　　顾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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