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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由于身体没能适应突如其来的情绪发泄，面对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祁知妄兴致缺缺。
林风野将清淡的菜推到他附近，说：“中午你就吃得少，晚上总该多吃点。”
祁知妄摇头，心想反正一会儿都要和汤药一起吐掉，吃下去也是浪费粮食。
林风野从祁知妄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想法，回以不赞成的目光。
祁知妄把菜推回林风野的碗边，软下声音道：“我刚哭过，没有胃口，就拜托风野你帮我吃掉这些菜啦。”
林风野一向对这种语气没有办法，低下头默默干饭。
晚餐后，祁知妄喝下温管家端来的汤药。
若是平时，林风野在这个时间就该回家了，但今天不同，祁知妄对温管家和女佣们说：“温管家，能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会儿吗？我有些事情要和风野再聊两句。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们帮我喂下小橘子。”
“好的，大小姐。”温管家和女佣们离开房间，顺手抱走了喵喵乱叫的小猫。
祁知妄在门关上的瞬间跑到门后，侧耳倾听，确认门外人已经走远，便冲进厕所匆忙开始催吐。
被迫呕吐的滋味并不好受，还要尽量压低本能发出的声音，祁知妄的眼角溢出泪花，为了确保将汤药完全排出，一直呕到了没有东西可以往外吐。
“够了。”守在浴室门口的林风野走过来，扶着手脚发软的祁知妄挪到洗手池边上。
趁祁知妄漱口的时间，林风野摁下马桶的抽水键，清除痕迹。
祁知妄照照镜子，发现因为呕吐，脸色泛出异常的红，眼球布满血丝，只好用冷水洗了几遍脸，尽力让外表恢复正常。
回到床边，他为自己和林风野剥了两颗葡萄味的糖果，两人含着糖闲聊了片刻。
讲到阿玉的话题，林风野说：“晚上我就去找邻居奶奶打听这件事。”
话音刚落，女佣敲门，询问是否该送林风野回家。
祁知妄望向窗外，夜色已浓，向林风野确认过自己的脸色没问题之后就催他赶快回去，还不忘叮嘱道：“一定要记得提醒初夏。”
林风野点头，向祁知妄道别：“明天见。”
“稍等下。”祁知妄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到桌边拿起林风野下午没看完的书，又随手搜罗了几本，一同递给林风野，“这几本书你带回去看吧。”
“上次那几本还没看完。”林风野委婉地回绝。
“没事，你慢慢看，不用急着还。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是落灰，借给你还能让它们发挥应有的价值。”
听祁知妄这么说，林风野不好意思再推拒，抱着书回家了。
林风野离开后，温管家走进房间，传达了一条不同寻常的消息：“大小姐，老爷问您现在是否有空，他有些话想与你说。”
“当然有空。”祁知妄有些讶异，爷爷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叫他过去？
心里莫名紧张起来，他伸手抚平裙子上的皱褶，跟着温管家出了房门，脑中对即将发生的谈话进行了一系列猜想。
是因为去阁楼找到了怀表？还是因为今天闯进书房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灯光映照走廊，随着人们的步伐，墙壁和地板上时不时闪过影影绰绰的暗影。
除了第一晚，祁知妄还没有在夜里出过房间，那些光影朦胧的地方总给他一种潜伏着危险的感觉。
尚在活动的女佣数量比白天少了许多，但同样尽职尽责地守在各自的岗位，专注地进行工作，不被周围的动静分走一丝目光。
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都是佩戴着蓝宝石的女佣，在一片安静中，祁知妄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自我安慰般地感叹着女佣们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毕竟女佣们也是打工人，温管家和他相当于她们的上级，总不可能当着上级的面摸鱼聊八卦吧。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催眠，这样想着，他还真从女佣们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点人气儿。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内心正一刻不停地祈祷着今夜不要发生异常的情况。
两人来到三楼，站定在祁砚卧室门口。
温管家轻叩房门，过了一会儿，房内传来虚弱而苍老的声音：“请进。”
祁知妄满怀好奇，本想趁机先观察一番祁砚房间的布局和摆设，然而在温管家推开门后，他的视线立刻被躺在床上的祁砚吸引，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原因无他，无论是谁都会被此时老人的脸色吓到。
昨天上午祁砚送来藏头诗信的时候，精神不能说非常好，至少看上去还算正常。
而现在，才过了不到两天，老人就变成了一副枯木般的模样，面色灰白、眼神涣散，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机。
听见人走近的动静，祁砚浑浊的眼球缓慢转来。
“爷爷！”祁知妄跑到床边，焦急和担忧涌上心头。
他握住老人冰凉的手，问温管家：“怎么会突然这样？白医生来看过吗？”
“已经请白医生看过了。”温管家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祁知妄明白她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手上传来被回握的力度，低头看去，祁砚从喉咙里费力地挤出声音，安慰道：“小忘……别哭……哭多了，该难受了……”
“爷爷……”祁知妄这才发现自己又开始掉眼泪了。
其实哭泣并非他的本意，而是被目前奇怪的情绪所左右，心脏像是被割裂成两个部分。
一部分属于他自己，充斥着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无奈、怜惜和悲伤，但还远远不到使他落泪的地步。
另一部分更像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祁知妄残留的情感，是对至亲之人的依恋、不舍和哀痛。
在原来的世界，他还未曾经历过与亲人的生离死别，父母和妹妹常伴身边，偶尔放假便举家开车去乡下看望外公外婆，二老养猫逗狗种种菜，每天乐呵呵的，身子骨硬朗得很。
至于那个世界的爷爷奶奶，据祁晔所说，早在祁知妄出生前便不幸遭遇事故，很遗憾没有相见的缘分。
小时候祁晓也曾问过一次，爷爷奶奶会是怎么样的人呢？两个小孩托着下巴假设了半天，无外乎是慈祥又和蔼的老人形象，聊过两句，就再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所以在他和祁晓的记忆中，爷爷奶奶一直是比较陌生的词汇。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生命中还会出现“爷爷”这个角色。
现在想来，如果小时候的他和祁晓遇到祁砚，肯定会很开心吧，祁砚完全就是他们想象中的爷爷。
尽管他还不够了解祁砚，不知道他的家世背景，不知道他被岁月打磨前是什么样的性格，不知道他和明昙经历过怎样的爱情故事……
想到这里，祁知妄突然有些愧疚，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祁砚始终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他，却不知道接受这份宠爱的人早已换了芯子。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祁知妄的灵魂去了哪里，就算真是平行世界，拥有截然不同的成长经历的他们也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本属于那位祁知妄的亲情。
房内一时间只有他的抽泣声，和老人相握的手能感受到对方手指小幅度的轻抚，是来自祁砚无声的安慰。
温管家默默退出了卧室，给爷孙俩留下谈话的空间。
等到心中悲伤的浪潮逐渐褪去，理性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重新占据主导地位。
祁知妄已经放弃了抹眼泪，任由泪水在脸上自然风干，他深呼吸，试图缓解长时间哭泣导致的抽搐。
结果老人的一句话差点让他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小妄……”祁砚气若游丝，说出的内容却杀伤力巨大。
“咳！”祁知妄的深呼吸瞬间卡住，脸被憋得通红。
待他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惊疑地看向祁砚，对方的目光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还问道：“你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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