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儿

　　太阳一头扎向印度洋，尽情挥撒所有的热能，恒河水沸腾成水蒸汽，融入德干高原燥热的长空。全然忘了西伯利亚己滴水成冰，北极熊都冻成了死熊。

　　与西伯利亚一河之隔的小城成了冰雪的王国，别认为冰雕玉砌、玉树琼花就是多美的景致，倘若你在漫天大雪中跋涉，没有前路没有行人，只有怒吼的风、簌簌的雪，一连十天半个月的如此，你还有红泥小火炉的闲情逸致，还有陶醉于茫茫雪原的心境，那么恭喜你有羽化成仙的潜质。

　　遥望历史：苏武牧羊北海展风骨，巍巍大汉脊梁；蒙古铁骑踏破乌拉尔山，彰显大汗威仪；大漠黄沙埋忠骨，千年战魂垂青史。

　　边塞的苍桑古地，兽铤亡群，马革裹尸；历经千年风雪锤炼，小城有着融进骨血里的底蕴，钢筋混凝土的灰色高楼掩不了萧萧热血，商砼吊塔碾不破黄土三万战火硝烟，暴风骤雨亦摧残不了它高傲的风骨。

　　仿佛北极的大门被刮破，那积了上亿年的冰雪倾泻而出，渺茫了昼夜。

　　窗户上拍了一层厚厚的雪，一点暗沉的光透过来，王婷才辨清这是白天，风以凌厉的剑削平前路，电线网线都断了，一下子把时间拉回了五十年。

　　学校只好暂时放假，王婷己娲居三天，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的日子里，有了大把闲暇时间，饭后，一家人团坐，喝茶、说奇闻异事、读书、话家常……，王婷枕在妈妈腿上，妈妈抚摸着王婷棱角分明的脸，爸爸叮叮当当地修理破旧的木床。时间仿佛一下子放慢脚步，生活节奏舒缓，终于静下心来体味岁月流长花开花落。

　　班级群里三天前就发了县气象局的紧急通知：灾害天气黄色预警。好的准不准大家没注意，这坏的却准得吓人。大雪阻塞，道路不通，就如飞速的高铁刹车，一切都按下暂停键。本来以为可以暂时摆脱婆婆妈妈的老师，尽情刷剧玩游戏，谁知除了望天啥也做不了？王婷郁闷，尹伯然郁闷……黄雨萌更郁闷，好好上个学咋这么难。

　　小区己堆了小山似的雪岭，雪小或雪停的空隙物业人员就要清雪，铲雪车艰难地磨转，雪被堆起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车轮辗压，形成了一层厚实的冰层，表面油光锃亮，倘若摔倒在雪中是不怕的，软绵绵的，还可以与大地相拥，但若在溜滑的路上摔倒，既使穿着厚实的棉衣裤，也时常有摔坏胳膊腿脚的。

　　唉，王婷宅不住，去帮忙清雪，一个不小心就摔倒在铲车后面，差点被辗成肉泥，包裹几层的头被磕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包，气得母亲歇斯底里地训了半晌。

　　过了三天七十年代的日子，王婷都觉得身心舒畅，眼神清明。

　　“去给你姥姥送盘饺子。”母亲将热汽腾腾的饺子装在食盒里，吩咐窝在沙发上滚成虾球样的王婷。

　　正专心练柔韧性的王婷嘟嘟囔囔十分不情愿，“干嘛不让爸爸去，他比我还闲……”爸爸翻着一本老旧的唐诗三百诗，看得津津有味。

　　“来，我考考你……”爸爸也许听见了王婷的唠叨，从书缝间瞥着她，一边招手。

　　“不必……”王婷毫不犹豫地穿衣戴帽，把食盒抱在怀前，挑衅地扮了个鬼脸。

　　“小心路滑。”咣当声把妈妈的嘱咐关在门内。噔噔噔的声音隔墙入耳，什么时候这小妮子能稳当点，有点女孩子的样子呢。

　　穿过F区的小高层，就是政务大厅，前面就是姥姥家，平时不远的距离，现在却有爬雪山的艰难。

　　不愧是小城的高档小区，富人的乐园呀，F区窗明几净，橡胶路面清理得干干净净，还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嬉戏，没有A区那样大大小小的车塞满每个角落，也没有如山的雪岭和结冰的路面，更没有狗吠猫叫。果然一分钱一分货，当初买楼的时候，妈妈拿着手里不多的人民币，本着哪里便宜买哪里的原则，结果楼上楼下放个屁都能听到音，一楼吵架全楼观望。尽管装修时加了保温板，增了地热管，室内仍是半死不活不愠不火。起初不堪其扰，入夜难眠，现在是没有喧嚣反而难入眠。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大抵如此吧。

　　王婷兴冲冲地，一会儿就来F区踢键子，把姜铭宇叫来。数学老师就住这小区，尹伯然好像也住这，几栋几单元来者？

　　尹伯然家境一般般，在这富人圈里，他家纯是“伪富”，据说贷了十年的款，等尹伯然大学毕业，这款才将将还清。而伊伯然这臭小子竟以此为荣，俨然富二代的作派，岂不知在这磨盘大小的地方，谁不知道谁几斤几两呢。连最近直接从市里空降来的县委书记，大家都门清。何况眼皮子底下的“绿豆芝麻”？

　　为生民立命，为百姓谋福祉……新任县委书记的讲话蛮高大上的，令听者肃穆，心潮澎湃。接下来就有一系列神操作，“大鹅之乡”“紫花油豆角之乡”“陶瓷之乡”等等美名，仿佛一下子艳冠全国2844个县级行政区，如植物园那只脏兮兮却开屏炫耀的杂毛孔雀。

　　不过，植物园还是一个蛮好的去处，山环水曲，廊桥水榭，海角天涯，幽谭峭壁，日冕憩园，古风古韵，如置身杳岚流云的仙境。只是近几年增加米老鼠之类的塑像，彩虹广场周围立了一圈高大的荧屏，闪烁着美人炫舞，日月湖畔美人鱼的尾巴上拴着用于娱乐的皮艇，古风之美荡然无存，到处充斥着金钱的铜臭，不伦不类。

　　说到钱，王婷就蔫了，鉴于自己那很垃圾的成绩，妈妈想另僻蹊径，去学学音乐或美术，或许还有一搏。可是学校不设中考这方面的专业教师辅导，只能自己花钱请老师，一打听，这笔费用高得令人咋舌。

　　妈妈气得跳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块货，你说你不傻不笨的，咋就不能长记性，用点心……”

　　王婷不敢顶嘴，心里却是几个不忿：“自己无能，挣不来钱，还怨我？你们只重视姐姐，何时认真管过我？姐姐从小到大你们花了多少钱培养？而我……”

　　唉，无他，还是自己不争气，宁可坐那天马行空地幻想天上掉馅饼，都没定力好好学习！

　　风停了，雪住了，电来了，网来了……

　　王婷：《有翡》我来了。

　　尹伯然：“原神”我来了。

　　……

　　付嘉：数语外，我来了。

　　白行简转发学校通知：明天正常上学！

　　天外一声长叹：生活中哪有诗和远方，除了苟且还是苟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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