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唳长陆

　　翌日清晨，老杨又来客栈吃早饭，见到小麻雀二人，主动上前招呼。

　　小麻雀自然又招待他一顿早饭。

　　“今儿，我又去周家拖了一具尸体，”老杨低声说道，随后又神秘兮兮的补充：“西郊闹鬼了，今儿我去的时候，原先埋的几具尸体竟然不见了。”

　　小麻雀和小道人对视一眼，知道周氏夫妇又拿人抵命，很是愤怒。

　　见二人神情低落，怕对方不感兴趣，这早饭他还如何下口，于是又忙说道：“许是死的人多了，周家昨儿打听牙婆要买几个下人，只不过周家也怪，精壮的小伙子不要，反而尽挑些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这时候另有一个汉子走进客栈，阴森森的看着小麻雀二人，说道：“老杨，你尽会编故事哄别人的早饭。”

　　老杨见到来人，正是和他一起抬尸埋尸的老光棍，不敢反驳，只好尴尬一笑，说道：“图一乐，图一乐，二位不要当真。”

　　“这个自然，”小麻雀保证。

　　小道人坐不住，转身上楼回到房间。

　　这时，丁老头突然出现，来找小麻雀二人：“上次咱们走的仓促，周老爷今儿特意设宴要好好款谢二位少侠除鬼之恩。”

　　小麻雀对这为富不仁的周老爷印象糟透了，并不卖面子，直接戳穿：“怕是周老爷周夫人这几日被厉鬼缠的头疼，找了替身也不管用，这才寻我们二人吧？”

　　丁老头憨憨笑道：“果然瞒不住二位，怎么样，现成的买卖，去不去？”

　　“你把人命当作什么了？像你这样贪图钱财为虎作伥的人，尽会坑骗穷苦百姓，我不屑与你同谋。”小道人猛地站起身子，将连日里的憋屈都释放出来。

　　丁老头蓦地被年轻的后生奚落，面皮子一阵青一阵红，沉默良久，整个人显得疲惫苍老许多。蓦地他掀起外袍，摞起左裤腿。

　　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只有一截木头，丁老头掩饰的很好，他二人竟然从未看出来，但也想通，他为何做事走路都慢悠悠的。

　　“这是我年轻时候受的伤，当时一户农家被恶鬼缠住，我驱鬼的时候，左脚中了尸毒，中毒不深，本来买些八宝赤丸子就可解，但我命中留不得财，所挣都施舍出去了。那户农家虽穷，但还是能凑出一副药钱，可惜对方吝啬，一直拖延欺骗我，导致尸毒蔓延整个左腿，最后那户人家翻脸不认人，趁我中毒昏迷把我扔到林子里，让我自生自灭，好在我半途醒来，咬牙锯断左腿，这才避免尸毒攻心，保住一条小命。我救了他一家三口，他们却害得我差点没了性命。”丁老头有些怅然的摸着木头腿，好在遇到一位鲁班门人，帮他造了一条木腿，倒也活动自如。

　　他也曾和小道人一般满腔正义，总觉得富人只会盘剥压榨穷人，后来见惯世间冷漠，穷人和富人并无本质差别，人性之恶发挥的淋漓尽致。他凄然笑道：“在我看来那些富贵人家比穷人家更好对付，达官显贵，你且捧着，就能捞到不少好处，那些穷苦人家，面上良善，说不得背后捅你刀子。”

　　小道人听了，心有触动，嘴上倔强：“但周府那样的人家，作恶凶残，我实在看不过眼。”

　　“周老爷作恶，但你瞧受难的都是哪些人？还不是穷苦人家，即便不为了周老爷夫妇，也是为了避免更多无辜的人丢掉性命。”丁老头劝道。

　　小道人被说服，兀自沉默不语，十分泄气，小麻雀也是愤愤不平，怒道：“我们除掉恶鬼，周家是不是又继续逍遥快活的过日子？”

　　“他们迟早会有报应的？”丁老头目光阴沉的说道。

　　“何时？何地？”小麻雀嗤笑道。

　　“这个就要看老天爷了。”丁老头幽幽叹息，见二人已经松动，也不催促，便嘱咐：“若是二位少侠考虑好，便给我个回应，我再来接二位。”

　　“不用想了，我们跟你去周家。”小道人斩钉截铁道。

　　在去周家的路上，丁老头又恢复了原先精明的模样，开始旁敲侧击起来：“周家在三里镇吃得开，官商都得给几分面子，我知道你们看不惯他们为人，但这次去，也稍得圆滑些。”

　　道理都懂，只不过要对着恶人讲道理十分膈应罢了。

　　短短几日，周府上下跟变了个模样，一派死气沉沉。周老爷肥脸瘪了下去，添了许多皱纹，周夫人虽然涂抹了许多脂粉，但也能瞧出她的疲惫惊惧之色，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温少侠，陆少侠，上次走的匆忙，我还未好好道谢呢。”周老爷强撑着笑意招呼。

　　小麻雀却觉得他那张笑脸甚是恶心，幸亏有丁老头从中调节，缓和气氛。

　　“周施主，客套话就免了，我见二位印堂发黑，命火微弱，若是再不说实话，寿元必将缩短，这满屋子的富贵也无命可享。”小道人径直说道，桌上的酒菜未动分毫。

　　周老爷的笑容僵在面上，和周夫人对视了一眼，心有犹疑，但周夫人一听寿元缩短，就坐不住了。她才二十多岁，前二十年都在颠沛流离看人脸色，现下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却说她无福消受，她怎肯？

　　周夫人噌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周老爷说道：“你瞻前顾后，我可不管，我今儿就要她灰飞烟灭。”

　　说罢便跑出屋子，过了会儿，搬了一个长长的桃木匣子摔到众人面前。桃木匣子上头用朱砂画满了鬼画符，鸡血线绕了一道又一道。

　　“我知道是这盒子里的贱人作祟，我知道是她，我亲眼看见了，你们给我除掉她，我要她死无葬身之地，我要她受尽苦难。”周夫人瞠目欲裂，鬓发也有些散乱。

　　自从除了宅鬼，周府并未恢复安宁，小道人临走的那番话也戳到他们的痛脚。周夫人原先还存了侥幸，现在看来的确是那贱人回来了，她要杀自己。

　　幸亏她小时候，看到跳大神的婆子将被鬼缠住的人的生辰八字塞到木偶人的脚下当替身，于是她才找了两个年岁与他二人相符的下人，将他们药倒了，换上自己的衣服，扔到自己的床上。

　　果不其然，夜半时分，从房梁上坠下一个浑身血红的女鬼，鲜血淋漓洇湿床榻，她头朝下直奔床上昏迷的二人，一张嘴，嘴唇咧到耳根，伸出长舌缠住二人脖颈，二人不一会儿就没了命，女鬼似乎还觉得不解气，伸出双手，寸长的尖甲戳穿二人颅顶。

　　第二天周府众人看到死状恐怖的二人，脑袋软绵绵的耷拉在床边，旋转了一圈，床下一滩黄白红色相间的肉泥浆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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