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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
晴空万里,风轻云净,今儿一大早喜鹊便在树上聒噪,将宋清凝吵醒。
达官贵人欢聚一堂,席间鸣钟击磐,放歌纵酒,放眼望去,人人皆是喜眉笑眼......除了戚氏和她。
至于戚氏为何生气......也怪她多事,怕自己那看起来不大机敏的堂姐受人蒙骗,同她提了一嘴肖雄也许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想法。没成想竟一语成谶,那肖雄当真是脚踏五只船的渣滓。她那堂姐虽品味不佳,到底还是有几分气节在的,一冲动便将那肖雄踹成了阉人。
于是乎这门“顶好亲事”便这么黄了,还外带将京兆尹连同恒王府得罪了个透。
她爹、大伯、堂兄三人均已出门公干多日,归日遥遥无期,如今宋府已成了王氏和戚氏的天下。
戚氏认为是她坏了她女儿的好事,对她整日没个好脸色,还用尖利的指甲将她一身掐得淤紫淤紫,都伤在了隐秘处。
此宴前,她已被关在柴房饿了两日,只吃了点剩饭馊汤。
今日宴上来了许多朝廷命妇,戚氏自然要去结交一番,套近乎的过程中需要一些笑料,于是她的老底便被添油加醋地,揭了个底朝天。
她在她们口中,成了过街老鼠。
她看着戚氏站在人群中,两瓣红唇一张一合讥讽不休,不堪的话语化为利刃要刺穿她的耳膜。忽然戚氏头一偏,两只凶目恶狠狠地将她钉住,刻薄的嘴越张越大,恍惚间竟变成血盆大口向她咬来——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再一瞧,戚氏仍站在人群中肆意羞辱她,却并未注意到她,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想是她饿昏了头,以致产生幻象。
她趁戚氏注意力不在,躲到一边,望着面前的菜肴急切地吞咽了几口唾沫,小心地伸出手,忽而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她整个人向前扑去,汤汤水水油腻腻地撒了她一身,恶心又狼狈。
众人被这响动吸引,团团将她围住。都在笑,铺天盖地的恶意,将她牢牢裹住,透不过气。
她饿得头晕目眩,一时间攒不起站起来的气力,只得咬牙忍受着。
不知多久,她恍惚间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轻轻地将她扶起,她睁眼一看,众人不知何时已止了笑,神情复杂地面面相觑。
“尔等放肆,如此欺辱本宫的太子妃,真当本宫不敢治你们的罪不成!”此言铿锵如金石击玉,又似轰然一声响雷,骇得众人惊惶失措地定在原地,半晌,哗啦啦跪倒一片,一时间场上皆是参差不齐的告罪声。
她怔怔回头,孤拔的鼻,锋锐的目,凌厉的眉,果真是沈昂。
此时的他瞧着面色红润,一贯苍白的嘴唇也有了血色,不知是身子养好了些,还是生气所致。松形鹤骨,凛凛然叫人腿软。
她正想着,一个尖细的声音插进来:“若她真是太子妃,臣等自是不敢造次。可殿下是何时同她定的亲,竟将臣妇这个做伯母的也蒙在鼓里。”
她对上戚氏恶意丛生的目光,身上隐隐作痛,不自觉颤抖起来,依靠腰间那只手才能站得稳当。
她担忧沈昂答不上来,毕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一抬头,却见沈昂吊高了眉梢,眼神不屑,“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质疑本宫。来人,将这毒妇拖下去重打八十大板。”
她怔愣地看着戚氏哭天喊地地被人拖下去,迟钝地感觉到殿下同从前不一样了,但这少见的正颜厉色,也教她神魂颠倒。
他将她带到室内,替她轻轻擦净脸,眼底的心疼快要溢出来。
“没事了,以后无人再敢欺辱你。”
她知他是因为坠崖那几日的相处而替她撑腰,方才所言不过是逢场作戏做不得数,但她还是大着胆子握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触感教二人俱是一颤。
“殿下,你的心意,是否同清凝一般......”她如梦呓般开口。
一霎那四目相接,皆有目眩神迷之感。
一阵清风拂过,他献祭般阖上了眼,簌然颤动的长睫,泛红的耳尖,纯情得一塌糊涂,同方才盛气凌人的他判若两人。
她心如擂鼓,颤抖着一点点靠近,近到呼吸交缠,正狠狠心想给那饱满的唇珠润一润色时,耳畔轰然一声巨响,吓得聚精会神的两人俱是一抖。
接着震耳欲聋,地动山摇,眼前景象飞速坍塌。
地震了?
......不,是她醒了。
宋清凝大睁着眼目怔口呆地瞪了一阵床帐后,忍无可忍地对着床榻一顿乱锤,“气死我也气死我也气死我也......”
片刻后宋府上空传出一阵穿云裂石的哭嚎——
“就差一点点,一、点、点!”
小绿闻声急匆匆地跑进来:“小姐?”
宋清凝停止捶床,恶狠狠转头问:“大清早的闹什么呢?!”
小绿瞧了眼外头白亮的日头,不敢告诉她此时已接近午时,毕竟她家小姐的日常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前晌。
“外头正搬东西呢,奴婢同他们说了小姐还在睡觉,可他们不听。”小绿一脸苦相。
“搬什么?”宋清凝扬眉。
“戚夫人说既然要在府上常住,不愿将就,夫人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她要将夫人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和堂小姐住。”
“什么?!”
本来她不觉着不对,还沉浸在一团虚伪的和气里,直到今日这梦如当头一棒将她敲醒。
戚氏来府上也有小半个月了,因着之前的府邸卖了出去,一家子这段时日一直住在宰相府。
宰相府金镶玉裹的日子大概是太好过了,住得久了,戚氏逐渐忘乎所以。开始还只是跟下人们套套近乎,施些小恩小惠,问问宋府的内部情况。后来举止越发放肆,什么都要插上一脚才好。前几日只因厨房的菜味不合她的胃口,便借机狠狠发了一通脾气,在府上立了威,还说要整治下人,弄得宋府上下战战兢兢的。昨日竟问管家要了账簿过目,若不是叫宋清凝恰好撞见了,她还蒙在鼓里呢。
宋府多年来也没个女主人执掌中馈,宋仁投也是不仔细的人,就这么文火慢慢熬着,除了宋清凝,谁也没发现戚氏一个外人在逐渐渗透宋府的权力中枢,甚至还觉得下人勤快了不少,遇事多了个拿主意的人,水温好像还挺舒服。
若非早上那场乱梦,宋清凝这会儿也该是热水泡澡的“青蛙”之一,她越想越觉得是她娘给她托的梦,要她做点什么。
此想法一出,宋清凝登时觉得肩上沉了许多,责任重大,宋府要是没她可怎么行。她爹在外辛苦打拼,回来一看,家给人偷了。
她坚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绿懵懂地看着她家小姐坐在床上磨了好一阵牙,咯吱咯吱的听得她也跟着牙酸,而后“噌”地站起来,起得太猛了,还原地晃了两晃,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家小姐的气势。
只见她家小姐大步迈出门,站定,目光坚毅地扫视一圈,在院子里干活的下人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愣愣地望着她。
宋清凝不动,只是无声地施压。下人们何曾见过她这般严肃的模样,心里头“咯噔”一下,飞快回忆做了什么事惹得小姐不高兴了。
小绿甚至觉得,她家小姐再盯一会儿,她们就该举起手投降了。
这时,宋清凝总算发话了,声音像从鼻子里哼出来:“院子里的人,抄上你们的家伙跟我走。”
然后,一帮丫鬟、婆子,拿的拿洗衣棒、拿的拿剪刀、拿的拿笤帚,一头雾水地跟着宋清凝浩浩荡荡地往正院进发。
听着身后重重脚步声,领头的宋清凝产生一种只要她振臂一呼,就能将戚氏一干闲杂人等屁滚尿流扫地出门的错觉。
宋清凝气势汹汹地踏进正院,就看见两条连亘的长队擦着她一直绵延到他娘的屋里去,下人手里不是水盆、抹布,就是她娘的遗物,戚氏笑容晏晏地站在一旁指挥。
有下人注意到她,向她问好。
宋清凝冷笑着点头:“你们可真听话啊,到底是宋府的人,还是她戚氏的人?”
戚氏见她来了,又翘首扫了一眼她身后一帮乌合之众,并未放在眼里,殷殷地迎上来,笑着调侃道:“秋波可算是起了,屁股都要晒熟了吧?”
宋清凝不睬她,大吼一声:“都给我停下!”
这气势,同“都给我拿下!”也差不离了,她带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一个脚滑差点冲出去。
下人们登时止住动作,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们。
戚氏的笑冻在唇上:“秋波这是何意?”
宋清凝简直莫名其妙:“你问我?我还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你占鹊巢,你假虎威,老虎不在家,你就称大王了你!”她将她晓得的成语一股脑地说出来。
戚氏果然被她的文化水平唬住,愣了好一会儿,才讪笑道:“秋波,伯母是为了宋府着想啊。你看,大户人家,哪有正房一直空着的道理?不吉利。伯母是想着,有人住进去,驱驱晦气,宋府风水和运势也会好些。”
宋清凝翻了个白眼:“我家风水好得很,财运官运桃花运,运运亨通。你可别败了我家的运势才好。”
下人都在,宋清凝的嗓门又大,戚氏一张老脸挂不住:“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等着,我去叫你祖母来评评礼。”
宋清凝抱臂,往一旁等着入住正房的戚氏的行头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我等着,除了我爹,你喊谁都没用。”
戚氏气冲冲地叫人去了,留下人们尴尬地捧着东西站在原地,被宋清凝一眼接一眼,凉凉地瞟:“等什么呢?还不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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