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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村(二)
“看什么呢?”韩舒伶把钥匙揉进她手里,“只剩两间房了,清徽和弦鸣一起住,你跟我住。”
一边的疑惑还没解除,另一边又来了个五雷轰顶。
温琮难以置信,转头看了看储清徽,结果那人向她抛了个媚眼就领着储弦鸣玩乐去了。她心灰意冷,思忖着这么大个酒楼怎会也出现这种情况,什么时候能有一个房屋充足的地方给她一条活路呢?
“不愿意的话,我和清徽住也是可以的。”
“没。”温琮控制住想要死命眨的眼睛,平复心情。
“一起住吧。”
要与韩舒伶同住的事实盖过所有,她略扫了眼过去,女人依然被团团围住,看起来在行酒令时落了下风,正在被人起哄着喝酒。她想可能是因为这里人多眼杂看错了,便没有再管,跟随韩舒伶走上二楼,进入房间。
这间房比储清徽给她们准备的那间要狭窄些。如果一对关系颇好的挚友或爱人入住这里,便会让人倍感温馨安适;如果是关系普通的人,则难免会有一丝尴尬。
而如果是和暗恋对象同处这样一间房,那就是犹如刀山火海的磨折了。
温琮此刻就陷于这刀山火海之中不能自拔,难以克制的爱火,还有心口不断作祟的尖刀。
她不是个好东西。
为了探寻真相勉强成了人家的朋友,她应当满足,应当荣幸至极,其他的什么出格念想还是要好好藏住才是。虽然阿娘讲过同性之爱或异性之爱都可存在于世间,但现下同性之爱仍然前路坎坷、困难重重,旁人的尊重都难以获得,更何况是真真切切地谈情说爱呢?
于她而言,这种情窦初开只能无疾而终,没有别的路可走。
韩舒伶把衣服放好,又将必要的物品放在一起包裹起来,便于需要时快速取用。她把所有东西从床上搬离,衣服一掀,一把嵌有“李”的雁翎刀露了出来。
温琮握着自己的秦刀看着它,无地自容。
这本该是韩舒伶的旧刀,如果那天韩舒伶没有因她受伤的话。
“傻站着干嘛,坐下。”韩舒伶坐上床塌,拍拍旁边的位置。
温琮如履薄冰地走过去,可能因为太紧张,走到离韩舒伶较远的位置就忽而坐下了,又因为紧张而身板挺直,双手放置膝盖上,与韩舒伶隔着将近两人的距离。
这时成亲时常有的场景。
她眼睛眨了几下,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又慢慢往旁边挪了挪。每挪一下,脸上便添上一层薄汗。
“你很热吗?”韩舒伶蓦地问道。
“啊,不热啊,这都快十一月了,怎么会热呢?”
“那你是生病了?”
“……没有,我最近身体挺好的。”她堪堪回应着,搞不懂韩舒伶的用意。
“没有生病也不热,又为何会出这么多汗呢?”
温琮停在原地,这会儿她才发现已有汗滴划到耳边,忙擦了下。
“兴许是,水土不服吧。”
韩舒伶轻笑:“焕亭至此只有一百里,而尘旸则足有三天三夜的距离,那会儿倒是没瞧见温族长如现在这般。”
她轻描淡写说着,目光落在手中的刀刃上,拿了块白布慢慢擦拭:“莫非不服的除了所谓水土,还有别的?”
布缕擦过刀面没有声响,却让温琮只觉冷颤,如坐针毡。她两只手握在一起,不断摩擦,掩盖自己的紧张:“怕是外头太吵闹,我有些头晕,所以才如此。”
韩舒伶专注地擦着刀,平静道:“那便好,我这刀养过之后还是钝,又要劳烦温族长帮我磨一磨。若是温族长生了病,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温琮低头看去,一如韩舒伶所说,那刀刃不止是用钝可以形容的,仔细一看便能发现刀上坑坑洼洼的几处破损,仿佛是与谁激战过一番。
她问道:“这刀我三天前才刚磨过,怎的这么快就……”
“是我的问题。”韩舒伶很快接话,“这几日我都在锻麟监练刀,那里地方小,难免会有磕碰。”
温琮又观察了一遍,根据她的经验,她觉得那几处破损不像是简单磕碰出来的,但听着韩舒伶这样讲,也就没再多问。
只是,她陡然感觉面前的女人又神秘了几分。
韩舒伶身上的秘密很多。比如自己一靠近韩舒伶,伤口就会快速痊愈。先前她一直以为靠的是韩舒伶所说的那神药,可当日在风墟并无此药,脖颈上被阿禾打出来的瘀伤也是很快便好了。第二天早上她特意去看了韩舒伶的嘴角,伤口也已完全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属实离奇。
加上韩舒伶与风墟之间的联系,这些奇事叠加在一起,都透露出她的不简单。
这时她想起来,韩舒伶好像说过要告诉她打听风墟的原因,可后来储清徽一折腾,这件事情也被搁下了,她们两人都没有再提。
如今韩舒伶不主动说,她也不方便问。
那是人家的事情,本就与她无关。
“好,回去后你把它给我,第二天我就还你一把完好无损的。”
“那便多谢了。”韩舒伶模仿她平时客气的语气,“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这刀都需要多加打磨,还望温族长一定保重身体,莫要生了病。像你这种情况,我猜应该是体虚所致,回头我送你些百合,你拿去熬粥,吃上几天便就能缓解这无故出汗的现象。”
温琮嘴角尴尬地抽了抽,干笑几声。
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害羞才流汗的,因此她只好无奈戴上这顶“体虚”的帽子。
一段谈话结束,房间又陷入沉默,好在这次的煎熬时间不长,几分钟后储弦鸣便过来敲她们的门了。
“阿伶,阿琮,我阿姐让我问你们喜欢吃什么,昨日你们给她接风洗尘,今天便是她来做东,想吃什么尽管说。”
十五岁的小姑娘活泼伶俐、豁达开朗,因着年纪小,尽管身型瘦削,脸上也依然有点肉嘟嘟的。
她笑起来又甜又干净,很快就与温、韩一行人相熟,连温琮这种闷葫芦见到她都忍不住想要揉揉她的脸。
“我阿姐有的是钱,你们别客气,都往好了挑。”
韩舒伶站起身,连带着也把温琮拽了起来。
“小丫头,我看是你想吃点好的吧。”
储弦鸣笑嘻嘻的,得意道:“还是你懂我阿伶姐,我阿姐平时总是管我,酒都不让我喝太多。这次你们开口,她一定会听的。”
“你阿姐说你胃不好,所以不让你多喝。”韩舒伶说,“若我是你阿姐,一滴酒都不会让你沾的。”
“啊,你们当姐姐的人都这么凶吗?”储弦鸣一下子泄了气,不满意地皱眉撅嘴。
温琮见她这副神情莞尔一笑,韩舒伶亦是如此。她捏了下储弦鸣的脸:“傻丫头,这是为你好。”
温琮的笑容随这个动作戛然而止,看着韩舒伶对储弦鸣的宠溺模样,她眼睛发直,刹那间身体里有股酸意浮现漫延。
她感觉自己也成了路过的那片石子滩,潮水来得汹涌,却退得又缓又不彻底,剩下的点点酸意附着在小石头上,从表面开始腐蚀,而后侵入内里,直至冲击完全消散,剩下的也只是失落与怅然。
这是不对的。
她想。
这种想法只会让爱意增长,甚至会滋生出一种毫无立场、自欺欺人的占有欲。
这是大错特错的。
她立刻将这些感受控制住,并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许再有。就算再有,也要竭力铲除掉,务必及时止损。
韩舒伶把门敞开,带着温琮和储弦鸣走出房间,准备下楼寻找储清徽,哪知门刚刚锁上,楼下忽然传来不善的吵嚷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像是在吵架。还有桌椅碰撞、杯盏碎裂的声响,让三人都心慌起来。
温琮立马又感到了昏沉眩晕,她跟着韩舒伶走下楼梯,伸手按着太阳穴,从指缝中看到储清徽正在与刚才那个熟悉面孔拳脚相加,打得难舍难分。
她仔细端量那个女人,似乎认出了她究竟是谁。
“怎么了?”韩舒伶发现她脚步变慢,问:“又头晕了吗?”
温琮急忙放下按在头上的手,撑出满满的笑意:“没有。只是,与清徽打斗的那个女人,好像黎将军啊。”
韩舒伶沿着她的目光望去,观察片刻,表情也变得不大自然。
“你们这一伙儿骗子!强盗!土匪!偷了我的银子不说,还要偷我的香囊,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香囊适合你戴吗?臊不臊得慌!”储清徽对女人大打出手,同时对着另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骂道。
女人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明所以,面上与储清徽一样愤愤不平,但并未主动出手,而是一招一式地接下储清徽的所有攻击。
“谁是土匪,谁又偷你东西了!”她大声驳回储清徽的斥责。
“还敢说没偷,本姑娘可盯了你们好久了,要是再过几分钟,还不被你们偷个干净!”
“我等都是正经生意人,在此经营酒楼多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儿,姑娘莫不是看错了。”
“胡说,本姑娘眼神好着呢!不信你去搜他的身,看看到底有没有我的东西!”
储清徽穷追不舍,女人也逐渐不再忍让,开始反击。储清徽一拳一掌使出的力道十分凶猛,招招皆往人最疼的地方打,眼中也不是简单的愤怒,而是连储弦鸣都从未见过的不甘与杀意,仿佛对面前的女人恨之入骨。
温琮和韩舒伶追着储弦鸣跑到两人周围,分别拦下两人,努力停下失控的局面。
储弦鸣拽着储清徽看来看去,一脸急切:“阿姐,你没受伤吧?”
“没有!这奸人没那么大本事让我受伤!”储清徽气喘吁吁地瞪着女人,温琮却感觉她说这话时不只是生气,还有点委屈。
“你说谁是奸人?”黎安吼道。
“你是!你就是!你这种不负责任的骗子居然还敢开酒楼,真是厚颜无耻!”
温琮也拦着储清徽,韩舒伶则拦下了另一个女人,温琮趁机再次确认,没有错,这个熟悉面孔就是黎安本人无误。只不过黎安这会儿脱了官服,不熟悉的人肯定不会知道她其实是一位将军。
储清徽的话好像击中了黎安的要害,方才厚实的底气立马松懈许多:“你讲话不要太过分,那件事情你也对我做了,我还没让你负责呢。再者说,我开不开酒楼也与你无关,这两者根本没有必然联系!”
储清徽一听这话登时火冒三丈,又要向前冲,然后又被温琮和储弦鸣拦住。奈何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死命挣脱来挣脱去,最后只能由储弦鸣紧紧抱住往后拖,这才将她带离了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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