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

　　23.有鸟飞来集，拊翼以悲鸣。悲鸣夫何为，丹华实不成。拊心长叹息，无子当归宁。有子月经天，无子若流星。

　　四月的春风暖暖的，吹得人昏昏欲睡。唐婉近日总是犯困，人也懒懒的，躺在床榻上不愿意起来。小蝶也只当唐婉是犯了春困，没当回事。谁知这几日越发严重了，连坐在桌旁都能睡着。不仅如此，看到油腻的食物也会感觉恶心。

　　今日与陆游一同用膳，更是险些将胆汁吐出来。陆游一边轻拍她的背，忧心忡忡道，“这是怎么了？我去请个郎中过来看看。”唐婉脸色苍白，在痰盂边按了按陆游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娘子这几日都是这个症状，不仅看到油腻的食物会恶心，还会嗜睡。奴婢觉得还是得请个郎中过来看看，娘子总是说没事。”小蝶眉头紧皱，焦急道，“娘子总是不听奴婢说的话，少爷您快劝劝她。”

　　陆游方要开口，一旁的丫鬟锦儿凑了上来，眉眼低垂，恭敬道，“奴婢看少夫人这症状，倒像是……有了。”陆游眉心一跳，似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了？”

　　锦儿拿起袖子掩住了嘴，“奴婢老家那边，但凡妇人有孕的，十之八九都会有嗜睡、食量增多、犯恶心、干呕的症状。不知少夫人本月可有月事？”唐婉仔细回想了一番，好像确实如此，她的月事迟迟未至，不过她月事一向不准，加之年龄尚小，所以她也就没当回事。唐婉看向陆游，答道，“确是没有。”

　　锦儿一喜，忙道，“少夫人想必是有喜了。”说罢，她跪下行礼道，“奴婢恭喜少爷，恭喜少夫人。”

　　陆游怔忪了半晌，也不顾唐婉还半跪在地上，紧紧搂着她，欣喜若狂道，“我们有孩子了！婉儿，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唐婉苍白的脸上也泛出几分喜色，这个孩子她和陆游都期待许久了，如今终于也算是得偿所愿。

　　陆游将唐婉打横抱起，大跨步走进内室，将唐婉稳稳当当放在床榻上，细心地给她脱了鞋，盖好被子，喜气洋洋交代道，“快，锦儿，你去给老夫人和老爷报个喜。小蝶，你照顾好少夫人。”陆游握住唐婉的手，“婉儿，我亲自去请个郎中回来，你在这里等我。”说罢又按捺不住激动，也不顾小蝶等众人都在一旁，在唐婉额头上落下一吻，“等着我。”

　　小蝶等人都背过身去，不敢直视主子们光明正大的亲昵。唐婉略有些不好意思，尽管和陆游已经做了两年夫妻，她还是不习惯在众人面前与陆游亲近，只轻轻推推他，“快去快回。”

　　唐婉温柔地摸了摸被衾下还平坦的小腹，心中亦是洋溢着欢欣。小蝶看着娘子如此甜蜜的样子，忽地鼻头一酸，喜极而泣，“太好了，娘子终于有孩子了，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唐婉揉揉小蝶的头，含笑安抚道，“这可是大喜事，你哭什么，等这孩子出生了你还要与我一同把他养大，看他读书呢。”小蝶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却见陆母已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唐婉正要起身行礼，陆母一把扶住唐婉，关怀道，“你是有身子的人，就别起来了。好好躺着。”

　　陆母环顾四周，对兰香道，“快将我库房里所有补身子的都拿过来给少夫人，还有安胎药，快让人去抓。”唐婉经过这会休息脸上逐渐有了些血色，阻拦道，“母亲不必如此麻烦，陆郎已经去请郎中了。”

　　陆母眉头一皱，一向严肃的脸上却是遮不住的欢喜，“今时不同往日，可不能委屈了我孙儿。”正说话时，陆游已经带着郎中急匆匆地进来了，“您快给我夫人看看，再开个方子，抓些安胎药。”唐婉伸出手臂，让郎中把脉。

　　屋中一圈人都围着唐婉坐着，眼睛更是分毫不离唐婉。

　　那郎中白发鹤眉，手指搭在唐婉的手腕上，暗自思忖了半晌，开口道，“这……少夫人脉象平和，不像是怀胎的脉象。”此言一出，屋内众人俱是一惊，霎时间，鸦雀无声，众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卧房之内寂静至极。陆母双唇紧抿，别过头去。

　　陆游也是一惊，急迫道，“您再看看呢？是不是诊错了？”那郎中为难道，“老朽已诊了几次，才敢下此结论，不会有错的。”唐婉心中一空，仿佛被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包裹里，喘不上气来，更不敢去看陆母的脸色。

　　那郎中又是一脸难色，“夫人，少爷，少夫人，恕老朽直言，少夫人体寒，若想绵延子嗣，恐是不易。还得好好调理才是啊。”唐婉听此一声，如同五雷轰顶，心中仿佛灌了十斤铅一般。陆母脸色难看至极，若不是还有外人在此，恐怕她早就拂袖而去了。屋里又是一片静默无声，下人们都低下头去，噤若寒蝉。最后还是陆游打破了沉默，将郎中请了出去，付了银钱。

　　陆母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小蝶跌坐在地，周围原先围着的下人都退了下去。就像一场闹剧结束，除了演员留下来收拾残局，冷眼旁观的看客早已一哄而散。

　　唐婉心里乱得很，根本也无心关注周围发生了什么，脑海中尽管百般抑制，还是如魔音一样想起那几个字，“少夫人体寒，绵延子嗣，恐是不易。”她只觉得异常疲惫，昏昏沉沉地觉得这好像是一场梦，再没有发生过该多好，阖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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