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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的主妇
艾米猛地睁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
窗外,夜色深沉,没有雨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身边,屈晓阳沉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轩轩在小床上安稳地睡着。
时间……重置回了逃跑前夜!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心脏因为狂奔和恐惧而带来的剧烈悸动,还能闻到火车站那潮湿浑浊的空气,还能看到检票口那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触及的光亮。
失败了,又一次失败了。
不是因为被抓住,而是因为……她自己。
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因为对屈晓阳疯狂威胁的深信不疑。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那是一种比身体上的疼痛更令人绝望的无力感。
艾米精神恍惚,黑眼圈浓重。
第二天,
第三天,屈晓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眼神变得格外锐利和多疑。
第四天,
第五天,“你昨天半夜起来干什么了?”他冷不丁地问。
艾米心里一咯噔,强装镇定:“没……没干什么,去喝了口水。”
屈晓阳没再追问,但那种审视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一整天都跟随着她。
傍晚,他在家里四处翻找,美其名曰“找点东西”。
最终,他在阳台那堆杂物里,翻出了那件旧棉袄。
他捏了捏厚度,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粗暴地撕开夹层,里面空空如也——那些辛苦攒下的钱,在时间重置后,自然会出现在里面。
这对屈晓阳来说,对她使用暴力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他拿着那件被撕坏的棉袄,走到艾米面前,脸上是一种混合了愤怒和某种变态快意的表情。
“藏钱?想跑?”他冷笑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苏茉莉,你长本事了啊!”
他猛地将棉袄摔在地上,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拖到客厅中央。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你这辈子,生是我屈家的人,死是我屈家的鬼!还有那个小杂种,也一样!”
“从今天起,你哪儿也别想去!手机交出来!买菜我跟你一起去!再让我发现你动歪心思,我打断你的腿!”
新一轮的、更甚从前的暴力惩罚,降临了。
这一次,屈晓阳仿佛是为了彻底摧毁她逃跑的念头,手段更加残忍,并且,他开始实行严格的监控,切断她与外界联系的一切可能。
逃离的尝试,以最惨烈的方式失败了,希望的火苗被彻底踩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黑暗和令人窒息的禁锢。
艾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绝望。
出路,到底在哪里?难道只剩下……毁灭这一条路了吗?
屈晓阳变本加厉的监控和暴力,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艾米越收越紧。
买菜被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手机被没收,家里座机的来电显示被他时刻检查,连和楼下邻居多说两句话,都会引来他阴鸷的审视和事后的盘问。
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她牢牢囚禁在这座名为“家庭”的牢笼里。
然而,越是压抑,反抗的念头在艾米心中越是如同地火般奔涌。
邀请函让她一次次回到原点,不是为了让她认命,而是让她在绝望中寻找不同的可能性。
既然物理逃离在极度的精神恐惧下暂时无法实现,那么,寻求法律的保护,成了她目前唯一能看到的、或许可行的路径。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在屈晓阳施暴时报警,那太危险,且容易被他伪装过去。
她选择在一个屈晓阳外出的下午,带着身上最新的伤痕——那是前几天他用皮带抽打留下的,紫红色的淤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以及她偷偷用旧手机拍下的照片,再次走进了辖区派出所。
接待她的,还是那位陈警官。
看到苏茉莉,他显然认出了她,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苏女士,你又……”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了然。
“陈警官,”艾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她拿出手机,调出那些伤处的照片,“这是前几天他打的,用皮带。还有之前的一些……我想报案。”
陈警官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照片,又抬眼打量了一下苏茉莉明显憔悴和恐惧的神色。
他的态度比起前几次,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和稀泥”的敷衍,多了几分严肃。
“这些伤……拍照时间是什么时候?除了照片,还有其他证据吗?比如证人?医院的伤情鉴定?”陈警官一边记录一边问。
“就前几天拍的,没有……没有别人看见,他都是在家里打。也没去医院……”苏茉莉的声音低了下去,去医院需要钱,需要时间,更需要勇气面对医生的询问和可能的“家务事”眼光,屈晓阳也绝不会允许。
陈警官叹了口气,放下手机:“苏女士,你的情况我了解了。这些照片可以作为参考,但是,从法律程序上讲,要立案,尤其是追究其法律责任,通常需要达到轻伤及以上标准。你这……目前看可能还够不上。而且,家庭暴力案件,取证比较困难,特别是这种持续性、隐蔽性的。”
艾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又是这样。证据,标准,程序……这些冰冷的词语,像一堵堵高墙,将她挡在外面。
“那……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一直这样下去,等他哪天把我打死吗?”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陈警官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这样吧,我这边先给你做个详细的接报案记录,把这些照片也存档。这至少能留下一个官方记录,证明你多次报案求助过。”他顿了顿,看着苏茉莉的眼睛,语气诚恳了些,“我建议你,可以考虑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保护令?”艾米起泪眼。
“对,”陈警官拿出一张宣传单递给她,“如果法院签发了保护令,禁止他再实施暴力、骚扰、跟踪、接触你,如果他违反,法院可以进行司法拘留、罚款,甚至追究刑事责任。这比我们派出所出警调解,约束力要强得多。”
一丝微弱的希望,仿佛在黑暗中重新点燃。保护令!如果有了这个,是不是就能暂时阻隔屈晓阳的暴力?
她拿着宣传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仔细询问了申请的流程和需要的材料。
然而,希望的火苗很快再次遭遇了现实的寒冰。
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需要明确的证据、具体的暴力行为描述、以及……面临暴力现实危险的证明。
她手里的照片过于模糊,且无法准确对应时间;报警记录虽然存在,但多是“调解处理”;
她无法提供屈晓阳明确威胁她人身安全的录音或视频。
更让她绝望的是,当她偷偷咨询法律援助热线,并辗转找到一位愿意提供初步咨询的周律师时,周律师在听完她的叙述后,面色凝重地给出了更残酷的分析。
“苏女士,即使我们想办法帮你申请到了人身安全保护令——这本身就有难度,因为证据链比较薄弱——这也只是一个临时性的保护措施。”周律师推了推眼镜,“如果你想要彻底摆脱,最终还是要走到离婚这一步。”
艾米点了点头,这正是她想要的。
“但是,”周律师话锋一转,语气严肃,“离婚诉讼中,孩子抚养权是核心问题之一。根据你描述的情况,你目前没有固定工作和收入来源,住房也是屈晓阳的,而屈晓阳,尽管有家暴行为,但在司法实践中,如果对方坚决争夺抚养权,并且你能提供的家暴证据不足以证明其对子女有直接、严重的现实危险时,法院很可能会考虑到子女稳定的生活环境和经济条件,将抚养权判给男方。”
艾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周律师叹了口气,继续道:“更重要的是,你提到他多次用孩子威胁你。如果他真的在法庭上表现出极强的争夺意愿,甚至不惜以极端手段威胁,法官在裁决时,出于对孩子人身安全的考虑,也可能会倾向于维持现状,或者要求你提供极其充分的、能证明孩子跟随你绝对比跟随他更安全的证据。这……非常困难。”
经济弱势,证据不足,施暴者的威胁……这些因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法律看似提供了路径,但每一条路上都布满了荆棘和陷阱。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艾米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见。
周律师眼神中充满了同情:“办法不是没有,但非常艰难。你需要尽可能多地收集证据,包括但不限于伤情照片、报警回执、录音录像、微信短信威胁记录、证人证言等等。尤其是能证明他对孩子也有潜在暴力倾向或威胁的证据,这一点对抚养权争夺至关重要。同时,你需要尽快尝试经济独立,哪怕是一份临时工,也能向法庭证明你的抚养能力。”
这些话,理性而正确,但落在艾米耳中,却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在屈晓阳严密的监控下,收集证据谈何容易?经济独立?她连独自出门都困难重重!
就在她咨询律师后不久,不知是巧合还是屈晓阳可怕的直觉,他再次发难。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用一种冰冷彻骨的眼神盯着她,慢条斯理地说:
“我听说,有人最近总往派出所和律师事务所跑?苏茉莉,你是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
他猛地凑近,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以为骨头要碎掉,“你想离婚?可以啊。不过,离了婚,轩轩你就别想再见了。我会带他回老家,或者去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我说到做到,你可以试试看。”
那眼神里的疯狂和决绝,让艾米毫不怀疑,如果他输了抚养权,他真的会做出极端的事情。
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寻求法律庇护的勇气,在他赤裸裸的威胁下,再次土崩瓦解,系统壁垒不仅仅在于程序和证据,更在于施暴者利用规则和人性弱点构筑的、无形的恐怖之墙。
她再次被推回了那个绝望的深渊,四面楚歌,看不到任何光亮。
法律,这个她曾经以为的最终依靠,在现实的重重阻碍和施暴者的疯狂威胁下,似乎也变成了一道冰冷而遥远的影子。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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