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罪

　　夜晚，天气回暖，蒙蒙细雨给弥漫着斑斓光雾的城市又晕染了一层，像极了染缸，里面颜料爆裂飞溅开，在天空上留下一团团的印迹。
　　街上有不少人在穿梭，穿着五花八门的服装，顶着缤纷的发色，像是染料里的小色块，在大漩涡里游移。
　　这条街也一如既往地火爆，桃色的灯条似乎都散发着诱惑。
　　“咕咕，...，咕咕？咕咕？你电子宠物坏了。”萨维奇回头对十五说。
　　十五哼了一声：“抱歉，你坏了它都不可能坏。你怎么叫得这么顺口？干嘛差使我的电子宠？我把它名字改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呢？”
　　“也没说不让你用，记得每次都大声喊它的名字就行。”
　　萨维奇感到不妙：“它现在叫什么？”
　　“鹰鹰鹰。”
　　“嘤嘤嘤？什么玩意？”
　　十五忍俊不禁：“对，就叫这个。”
　　“嘤...哎算了，小方你给我下来。”萨维奇一边喊着自己的那个长着翅膀的三十二面体，一边戳着十五的猫头鹰。
　　多面体从栏杆上滑下来然后蹦跶到萨维奇面前，萨维奇指了指鱼食：“每天早上8点，一勺鱼食放进鱼缸里。”
　　“诶你以前是不是就是这么干的？我看你就不像会喂鱼的人”
　　“嗯，不过外出很久或者忘记换水的话，鱼还是会死。我偶尔也会自己喂它们。”
　　“诶嘿，现在倒是很有趣，机器能帮忙做到那么多事，人反而开始喜欢自己动手了。”
　　“嗯，确实。有人就很喜欢纯人工的，而有的人就偏爱机械化的。”
　　一个刚刚下班、约摸30岁左右的男性走进了这条街。
　　雨夜停了，收起伞，地面上一片片的水渍反射着光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情都变得放松了起来，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舒适的人体力学躺椅上各处分布着电极片，VR眼镜放在一旁，环境安静，温度适宜，昏暗的灯光提前营造出氛围。
　　带着愉快的心情，下机，带着卡去付款，准备回家。
　　面色红润满面春风，抬起脚步踏出门，感觉工作上的不顺烦躁都被清空。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高个子，恰好从他面前路过，眼罩遮住了一只眼，夜色下依稀可分辨出面容英俊，但表情着实不太好看，他似乎很犹豫，嘴上还在低声地骂骂咧咧：“小兔崽子......”
　　于此同时对面的店铺里突然传出尖锐的惊呼声，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看着似乎像个人偶的“人”跑了出来，像一道白光，不久就转进巷子里没影了。
　　整条路上的过路人也纷纷投去好奇又震惊了目光，个个摸不着头脑。
　　想必这会成为明天的市内新闻，饭后又有的聊了。
　　“喂兔崽子...哦不是，小五啊，刚刚看到一个有趣的事，你不是很擅长什么机器人什么的......什么？不是你的专业？啊我觉得差不多触类旁通嘛。不懂？我才不信呢。总之我回来和你说吧。”身边的男人望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如是说到。
　　看热闹的人群没得到什么新消息，很快就散了。自己也挎着公文包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洗澡，躺在床上玩会手机，然后就可以睡觉了。
　　第二天果然大家都纷纷议论起昨晚的怪事：“听说昨晚风情街上有家店发生了一件怪事......”主讲人拉长了语调。
　　“什么什么？”
　　“里面啊，有个人偶，它好端端地，突然自己跳起来，跑走了！”
　　“啊？”“什么？”“真的假的？”“不会吧？”“应该是真的人吧？感觉像谣言。”底下立刻炸开了锅，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而且都神采飞扬精神奕奕，比干活的时候来劲多了。
　　“可我听说啊，就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人偶。”那人说的言之凿凿，眉飞色舞，仿佛自己见证了全程似的，“因为后来警察来了，拦住了影响市容的它，强行给它断了电，这才消停了下来。”
　　“那这怎么解释？”
　　“警察也说不清楚啊。有专门的信息技术科警察分析了它的程序，说没有找到问题。”
　　“而且而且，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哈，这种娃娃都连的局域网，出了店外可就没有相应的指令在控制它了，再怎么它也应该断开连接的时候就停了才对......”
　　“啊，别说了，有点诡异啊这。”
　　“害，别这么大惊小怪的，说不定是哪个黑客大神想拐个娃回家玩呢......”
　　“那也不应该挑那个时间点啊，况且警察也......”
　　“诶诶，我就是随便一说，别当真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气氛火热。
　　“啊我难得的休息日还要关注这些无聊的东西？你好奇就自己查啊前警察叔叔。”少年言语中充斥着埋怨。
　　“我又不只是好奇，赏金猎人的嗅觉表示，它一定还有后续，我也许能抢到任务了。”他表情颇为自信。
　　“那我为什么要关注呢？”
　　“这不是你擅长的......”“再说一遍机器人编程我没学过！”
　　十五一副快要疯了的绝望模样，低着头，一头微卷的头发有些散乱，他眼睛却是向上看的，带着几乎要把萨维奇的脑子挖出来的凶恶眼神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学过计算机就等于会了所有和电子啊信息技术有关的东西啊？！”
　　萨维奇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别人不一定，你，很有可能。”
　　十五叹气：“感谢抬举。”
　　而后他忽然发问：“等等，你看到了...你真的出门右走左拐啦？”表情忽然玩味起来。
　　萨维奇脸一黑：“当然了，去了去了，都去那了难道在逛街？不会吧？会有人没事在那里游荡吗？”突然的阴阳怪气脱口而出，连萨维奇自己都被惊讶到了。
　　十五也觉得他语气过于有趣，歪着头模仿起来：“不会吧？不会有人觉得千万级的和两位数的感觉差不多吧？真可怜，这个年纪就失去了知觉......”
　　“好了别废话了，我为什么站在那条街上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没进去，没骗你，你哪怕看在我这么有意志力的份上也应该帮我分析一下这件事吧。”
　　昨天晚上，自己在天台上倚着自己的小红飞船坐着，看着这座冷冰冰的金属色城市，思绪万千。似乎想了很多很多事，过往的经历像书页一样一张张翻过。还是会想起白郢的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认为当时的自己未免太过于愚钝，但又似乎敏锐了也什么都做不到，就像自己做警察时遇到很多使不上力的事一样，自己不允许行动，行动了也不产生意义，改变不了那牢固的、仿佛命定般的结局。
　　实话说，如果继续睁眼瞎做着警察，又或者端着雇佣军的饭碗，大概也不会有前几年穷困潦倒的惨淡回忆，可是就是这样的靠运气的连职业可能都算不上的职业，还勉强能让自己品尝到一丝丝缥缈的自由感。
　　然后的然后，又到了那一刻，翻不过去的那一页，再次席卷了整个大脑。
　　习惯性地，开始掏烟。身上没找到，因为一直想戒就不再放在身上了。本想随便转移个注意力搪塞过去，却不想小火苗越来越旺，到了拿不到烟就浑身难受的境界。
　　此时此刻他又想起了那些事，不想到也就算了，一想觉得还不如抽烟，最后防线崩溃，他走进了飞船里，到处翻找，摸出了一包烟和打火机后又踱步回到天台上。
　　一屁股往下一坐，拆开烟的时候，不禁长叹了口气：“心瘾吗......”
　　白色的烟雾在黑色的背景衬托下格外的明显，一缕缕像蛛丝一样，自己就是中心被束缚的猎物。
　　这两年来其实自己也没有很频繁地抽，但只要是在抽烟，引发这个行为的始作俑者必定只有一个。
　　闭上了眼睛，任凭尼古丁打开精神放松的开关，得到了短暂的舒畅，不一会却听到了窸窣的脚步声。
　　眼睛睁开的时候，头脑突然一片空白，像小时候遇到不会写的题突然被老师拎起来要求解答的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感觉自己也没在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但也不是什么好事，让自己收也不是，不收也尴尬。
　　他蹲下身，一言不发，按住自己一时不知道该安放在哪里的手，径直吻上自己的半边唇，把烟衔了去，还没吸了两口就咳咳地咳嗽了几声。
　　夺过烟，在地上拧灭了。
　　“知道了，那我出去走走，太闷了。”表面平静，实际上是因为脑子根本就没在运转。
　　“现在就这点信息怎么分析？”他抱起手臂说起另外一件事。
　　“我想知道它为什么离开了店还能运作？”
　　“这...我也不知道啊，它的工作记录和程序我也没看见......”
　　萨维奇嗤之以鼻：“继续装，继续。你翻我档案记录的时候不是很熟练吗？警察的信息网络不是你的后花园吗？”
　　十五歪过头看他：“诶？你以前不是在这个系统工作的吗？怎么还知法犯法呢？”
　　“嘿，我在里面的时候还看过有些人专门贩卖此类消息给赏金猎人呢。反正他们干了这活也不会有多少奖金，不如等事情发酵有人出钱找赏金猎人干活，然后卖给赏金猎人双方赚钱。”
　　十五怜悯地摇摇头：“原来是这样哦。”
　　萨维奇这次意识到好像又传输了什么不阳光的思想：“咳咳，也不，呃，也不全是这样的。也有好的时候，也有。”
　　十五满脸看破不说破的样子，进书房把电脑搬了出来，往沙发上一靠，电脑放腿上，开始间断性地敲敲打打。不一会就头也不抬地说：“调出来了自己过来看。”
　　“我哪看得懂。”
　　“他们的报告你看不懂？”
　　“我想让你看。”
　　“我的结论和他们一样。”
　　“嗯？”他终于感到奇怪，伸过头来，“真的？没有人刻意作乱？”
　　十五扭过头看他：“实话说，这样捣乱，属实不太着边际。要不是捣乱者头脑不太好要么就是那人的对象在里面而且ta还会吃人偶的醋。”
　　“啊破案了。”萨维奇笑了。
　　十五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着他诡异的笑，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什么逻辑！”
　　萨维奇看他嗔怒的表情很是受用：“逗你玩呢。真的看不出问题吗？比如店里的系统有没有被入侵篡改之类的？”
　　“我学术不精，看不出来。”
　　“行吧，有点意思，应该会有后续......”
　　“付钱吧。”十五拍拍手开始论起价来。
　　“？过分了。”
　　“这样的技术不值得你付款吗？”
　　“小五，你和我还分这么清啊......”他开始没脸没皮地说起鬼话。就像在这个世界里稀里糊涂随波逐流也能活得下去一样，对待面前这个人，只要不去过分追究，他也就像面镜子一样，勉强能照出个人形，你不严肃他也柔和得如春风，吹得人沉醉。萨维奇认为像自己这样连教官背过身去都要趁机偷偷懈怠下来的人，也不会有一直板着个脸和十五说教的心。十五也从善如流般的顺应着他，两人自从β409回来之后无交流了半个月之后，萨维奇那天开口并带他去了拜伦家，他们之间的气氛又离奇地融洽了起来。
　　“？应该分不清吗？”
　　......
　　又是一周，上周来了两次。新的一周又开始了，今天的工作量也很大，和朋友在小酒馆吃了顿晚餐，不知不觉自己又散步来到了这里。
　　今天该选择什么内容呢？思考到这里，嘴角的笑意都掩饰不住了。
　　这一部有一点刺激，自己是一个“捡漏人”，捡漏，顾名思义就是见缝插针般地捡些别人剩下的东西，什么地方会有剩下的东西？垃圾桶？那叫拾荒者。捡漏人则是专门在荒郊野外“躺着的人“的身上掏东西的人。
　　有时是那些有钱的主的仇家或是做了什么惹怒了他们的行径的人，像是工作不利的保镖，钟爱infinite以至于倾家荡产的骨架子，也可能是没能取悦他们的乐子，又或是用过即弃的棋子，运气好一点，就是失了势的仇敌，身上可能会留有一些更有钱的物件。
　　要是个还剩一口气的人，那更好了，器官还能用。
　　当然今天可不一样，暗夜即将吞噬最后一片光亮，路边竟然冒出了几朵刺目的花朵，它们舒展着自己的每一片细长的花瓣，它那艳丽的鲜红，仿佛是因为吸取了这里躺着的人的血液才那样的夺目。
　　走进了仔细一看，旁边有一个披散着长发的人，似乎还有轻微的起伏。她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勉强蔽体，她的脸却红红的，某些位置格外丰满。
　　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本来这有些阴森的场景就让人出了一身汗，又遇到此等香艳风景，更是让人血流加速。
　　凑的更近了，女人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不断放大......
　　她猛地睁开眼睛，全白的眼球好像在看着自己好像又目中无物，一瞬间她靓丽的容貌极速扭曲，红润的嘴唇此时已经成为了血盆大口，自己的心脏仿佛遭受一遭重击，随后开始疯狂加速猛烈乱跳，她涂的亮红的尖锐指甲一秒钟之后就转移到自己的颈脖上，似乎已经感到喉管被压迫到无法呼吸了.......
　　紧急...紧急终止！
　　男人疲软地瘫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汗流浃背，仰头望着天花板缓了好久才缓过神来。难以名状的残存恐怖感还在体内游荡，使他不敢去移动自己沉重的躯体。
　　原来，真实体验到恐怖片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直到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看着头上的吊顶灯一直持续地输送着微弱的光亮，他才从这巨大的刺激里找到了解脱。愤愤一拍扶手，跳了起来，带着卡就冲到前台：“怎么回事？！”嗓门不小，引得旁边几个办理进入退出手续的人扭头看了过来。
　　前台的人也被他吓了一跳：“先生，怎么了？”
　　他骂骂咧咧地把自己遇到的鬼故事描述了一遍，前台小心翼翼地说：“抱歉先生，由于我们的失误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他这传奇经理和抱怨一出口，那边准备进去的人也怂了起来，直接离开了。
　　不耐烦地一拍台子：“不用扯这些没用的，精神损失费是不是该有？”
　　“这个...我问问我们经理......”
　　圆滑的经理带着笑出场又赔了个不是，还塞给了200的赔偿，说店里一定会加强检修，又好声好气地劝自己不要宣扬出去。罢了，就当自己看了一场恐怖电影好了，不亏，然后就气哼哼走了。
　　走之前听到了店内两人的谈话：“经理，昨天也有此类的事，这已经是第二起了，以前从没有的，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知道啊，奇怪......难道我们要把所有片源重新审查一遍吗？但以前的确都很正常的啊？谁修改了后面的片段吗？哪有这么无聊的人......这都什么事？！”
　　觉得今天诸事不宜，还是赶快回家，但愿今晚不会做噩梦梦里没有她。
　　踏出店门，竟然又看见了那个独眼家伙，两三个刚从店里被他的不愉快体验吓出来的人正在唯恐天下不乱地复述着刚才自己的话。那高个男人甚是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自己刚受了点恩惠，不好当场就在人家店门口大张旗鼓地传播消息，不过这种事迟早是会闹得人尽皆知满城风雨的。竖起自己的风衣领，不引人注目地踱步走开了。
　　不一会他们的故事也说完了，那个人也没再次停留，而是大步流星地离开，甚至超过了自己。
　　“这次总是你的专长了吧......”依稀在他掀起的风里听到了这一句。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找我工作是要付费的。”书房里鼠标键盘声噼里啪啦作响，显示屏上花花绿绿的小人在游走。
　　“行吧，多少钱？”
　　“不要钱。”
　　“你......”他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算了，我再去那边观察几天。”
　　今天不知道是萨维奇徘徊在那声名远扬的大道上的第几天，他终于在赏金猎人的网站上看到了悬赏任务。
　　最近，这条街上不太安宁，总是有一些意外情况，已经有好几起放映片出错的事故了，还有玩偶突然卡住不动的，诸如此类。
　　这些倒也不是什么需要惊动警察前来的案件，大多数商家也只能自认倒霉赔礼道歉加一点损失赔偿金，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审核了片源又检修了器材等等，却还是没能完全解决问题，所以其中受害的几家老板不得不商议了一下，合力出钱希望有人能处理这个问题。
　　这本不是萨维奇这个赏金猎人的所长，是他平时不会去关注的单子，但他现在认为身边有这么个人才，虽然至今还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方向的，但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份才能未免有些浪费。
　　终于在他的晚饭威胁下，十五勉强打开了电脑，却逐渐表现出被吸引了的模样，最后带着叹惋的表情摇摇头。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很简单的故事，今天晚上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你还没...哦，刚刚成年，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他一脸义正言辞。
　　“又没说要进去，还是说...你想进啊？那你就进去，正好帮我拿个数据。”十五乐于看到萨维奇被呛住的表情。
　　现在这言论已然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现在只要看到几个人交头接耳神色有异，基本上都在悄悄谈论着这仿佛都市怪谈的事件。传闻已经变成了“桃色幽灵”在那条大街上游荡，会随机地攻击。
　　本周末再来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人流量稍微少了一些，不过仍能称得上是络绎不绝，只是离往昔的火爆还是差了一些。
　　今天换一家店好了。不过凑巧的是，又看见了那个身材算得上伟岸的看着还算年轻的男人。不过今天他的身边跟了一个个子略小的人，甚至第一时间都辨不清性别，因为这个人穿着卫衣扣上了后面的帽子，宽松运动裤运动鞋，戴着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定睛后从他的步伐姿态来看，大概率是个男孩，严谨一点也不排除是个男孩子气的女生。
　　不用怀疑，这是萨维奇的成果。
　　“帽子盖上！口罩带好！你上那条街去，那叫极其危险！”
　　“不至于吧...”
　　“至于！”
　　自己或许是为了判断性别而看了那个人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几秒，结果很快就引起了男人的注意，他那一只蓝色的眼睛在五颜六色的灯管下反射着幽幽的光，聚焦到了自己的身上。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自己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睛。
　　然而这看着高大的人在快到店门口的时候突然失去了给人的帅气冷峻威武的初印象：“我真的...要进去？”
　　“不然呢？”是少年的声音。
　　“呃呃，那...我去了？记得及时停啊，还有，别乱跑，别摘口罩帽子，别乱搞事！”他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显得有些可爱了起来。
　　他终于一步三回头地，推开了自己那天有不太好的经历的店门。
　　“现在还敢去，胆子还挺大。”自言自语到。
　　萨维奇走进店里，对店员神秘一笑，“上次传闻里那个，没删吧？”
　　店员面露难色：“没有，但是先生，那已经被替换成了......”
　　“我知道，就是好奇。”
　　自己不经意又瞥见了那个扣着卫衣帽子的男孩，在目送男人进去之后，非常淡定地转过身，取下口罩。和自己对上了视线，不禁浑身一抖。
　　他轻轻向自己招了招手，朝旁边一条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腿已经向前迈去。
　　平时遇到熟人也不意外，不过在这种地方，大家大多相视一笑微微点头示意。
　　“总...总监，怎么啦？”说话莫名有点虚了，
　　“嗯，做的不错，但有疏漏。”
　　心跳突然漏跳一拍似的，脸上堆起笑容：“什么？是工作上的吗？”
　　他坐在木质长椅上，抬头一笑，帽子也掉了下去：“工作？哪里的工作？某种意义上是工作上的。”
　　胸腔好像被堵住，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说出去。副业工作嘛。”
　　这句话终于有了点作用，似乎稍微能喘上气了。
　　“今天工作吗？”
　　“啊不不，今天没有，没有，这样容易把视线引到我身上的......”
　　“我不想黑你手机，窥探你隐私，所以你直接告诉我好了，雇主的信息？”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或者，你在什么地方接的单？我也想赚钱啊。”他的面容看着无邪烂漫，眼神又几乎能让人膝盖发软。
　　“呃......您真不会暴露我的吧？公司和雇主两边都......”小心翼翼的。
　　“当然不会，两边都不会。”他斩钉截铁地，“我和你无怨无仇的，干嘛没事暴露这些？就是你水平还可以再提高一点，不然信息技术部因为能力把你裁了就不能怪我了。”
　　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信息发过去了。
　　他看了一挑眉：“哟，今天还有任务可以接呢。”
　　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速调出了什么程序点了点。然后小声靠着手机说：“快出来吧，有事需要你去一趟。”
　　不一会那高个男人就走了出来，眼睛一瞪：“怎么露脸了？”然后才注意到旁边的自己，俯视了自己两眼，有些困惑，自己差点就想后退一步了。
　　他看自家公司那信息技术部的总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才呼了一口气：“还好提前知道它是恐怖片......”
　　十五转向自己笑了一下，自己也只能咧开嘴低下脑袋。
　　“给你个任务，”他低着头，在手机上快速输着什么，“嗯...等一下。”
　　只剩他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感觉开口也不是，走人也不是。
　　写完招呼男人过去，“你进去...拿了卡，然后靠在这里，点...最后和前台告状去，然后就完成了。”然后把手机塞给了他，男人也只能把自己手机交出保持联络。
　　“不会被查出来吧？”
　　“我的水平你不相信？”
　　“信，信。你这要是锁屏了我怎么开啊？”
　　“密码，010622。”十五眯起眼看着男人，男人的脸倏然红透，还延伸到了耳朵根，然后抓了抓头发，尴尬一笑：“巧了吗不是，我的密码，和你的一样。”
　　虽然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感觉自己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怎么回事？
　　十五仿佛才想起来自己还杵在这里格格不入，眯起眼睛笑着说到：“手机，能借我一下吗？只是看一下那个人未来的计划。”
　　自己现在也别无他法，只能解了锁递给了他，他轻车熟路地进入刚才的地址，然后稍微把手机转了个方向：“收费课程，不能透露。”等自己看到的时候已经显示着他雇主今日的另一个订单了，但看到的那一刻，自己还是屏住了呼吸。
　　是个挺浩大的大工程啊。
　　自己的上司看了也是神色复杂，“哎，行吧，我大概明白整个故事的发展了。”他关掉了页面把手机递还给自己，“谢了，不打扰你享乐了。”
　　连忙点头应着，心虚地走到大亮的路灯下，走入人群里，朝远方走去，一直觉得他看不到自己了，才做贼心虚般地走进其中的一家店里。
　　萨维奇正按照十五的嘱咐做完一整套流程，还收到了200的补偿金，正高兴着，突然想起这不是自己的账户，心里一阵嘀咕，手又鬼使神差般地想去看他的余额。不看倒也就罢了，一看差点当场吐血，那200就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扔进去都不见个影的，还好自己克制住了，只是连续咳嗽了几声，暗骂自己明明知道还非要去找不痛快。
　　即便如此，他还要找些更不痛快的，比如，看一下通讯录，快速翻过，每个人不是名字就是连名带姓的排列在上面，没什么问题，但萨维奇还是会有一些微妙的失落感。
　　出门的那一刻，视野却突然黑了。突如其来的黑暗让自己险些一脚踩空，大脑“嗡”地一声，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睛突然瞎了——如果不是看到大街上星星点点的屏幕亮光与路上所有人的惊呼的话。首先逐步亮起的是各家店面，那灯并不像常时那样炫目，因为是应急光源。很快地，一家家店铺很快似乎就恢复了电供应，与往常无异。然而路灯却不知为何迟迟不亮。在街上走动的人群虽然不算密集但也绝对不少，经历了刚刚几乎黑夜般的短暂时刻和现在需要靠路两边店外的招牌灯光来照明的时刻不免有些紧张。甚至已经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啊啊，不会...不会真的有幽灵吧？”“好暗啊......”
　　萨维奇突然有些慌了神，赶快发了条信息：“人呢？在哪？”
　　“还在原地，没走。”看到这句话他突然放宽了心。但自己现在感觉人潮汹涌混杂，自己如果现在进去无疑会被裹挟着推搡着而达不到终点，索性站在原地，等待着事态稍微好转。
　　但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乎很重要的事，又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
　　“没什么，现在这路有点看不清，不太好走，就想着还是打个电话，呃，确认一下，你的安危，嗯。”突然结巴了起来。
　　“不急。”
　　“你还好吧？”
　　对面有点奇怪的语气。“我有什么不好的？”说完似乎突然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轻声笑了起来，“明知道我是骗你的，却还是会当真吗？”
　　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他继续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会怕黑呢？”
　　“等灯亮起来，人群走向正常了之后再过来吧。”他的语气轻松而又平淡，听着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了。
　　但那一刻，心脏却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正常搏动了，又觉得一块大石头压在了胸口。
　　难以名状不知何故，只是觉得，即使跨越已经陷入了混沌的人海，也应该去找他，站在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
　　目标是明确的，路线是曲折、有很大变数的。
　　但自己应该去。
　　十五这样的人，是会坐在安全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众人手足无措，喧哗吵闹，拥挤熙攘，以至于发展成踩踏流血之后，淡然扭头离场的人。
　　因为他知道这不过是正常的发展顺序罢了，一个人也无法改变，因此也无需行动。但自己一直相信，即便他已然见过无数次，又或是经历了些更冷酷的事件，他的心脏不可能没有一丝丝的触动，这也许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但自己却又难以自拔地会这样去想。
　　那双透亮澄澈的双眼就是最好的证明。
　　脑海与人海重叠，自己已经淹没进了人流里，人们的方向不一，各自朝着自己想要去往的地方，四面八方你来我往，因为人多光线暗，不断地和别人碰撞，有时是擦肩而过，有时是狠狠一撞差点偏离方向，又有时是一群人都再往一个方向走，自己恰好夹杂在里面被带向远处。
　　此刻听觉嗅觉也仿佛得到了提升，大多数路人的骂声，恐慌的交流声，还得分怕被人踩的和怕被鬼抓的，各色男女的香水味洗发水味洗衣液味，也有体味汗臭味甚至于仿佛有覆盖在人身上的油脂因为身体现今紧张升温而氧化的味道。
　　路灯像是出了问题，部分开始随机断断续续的闪烁起来，更有那诡异幽灵四处游荡的意味。
　　“这不是市政工程吗......”忍不住质疑了起来，更加感觉事情有些怪异。
　　终于，像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踏过了千山万水之后，他感到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此时，路灯好不容易亮了起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很快愤怒的情绪就重新占领了上风，“什么破地方！”“政府那群人吃干饭的？！”“什么意思！”大家的情绪肉眼可见般地迅速累积起来，像是一座大山，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头顶上逐渐出现了好几架无人机，它们看似在漫无目的的盘旋，萨维奇的脸上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水雾。
　　“这是...什么意思？”他和众人一样不解。
　　没过多久，他通过身体带来的燥热感明白了。彩色的光条在漂浮在空中的细小水珠的折射下更加朦胧暧昧，整条大街上的似乎都因人们的体温升高而闷热了起来。
　　激进的怒骂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潮湿的低声细语。一些人还仰起头，仿若久旱逢甘霖一般张开嘴接纳这琼浆玉露。人们要么进入了模拟店里，要么就是那有人作陪的宫殿里，再要不，在路上迷迷瞪瞪就看对眼了的，准备去酒吧迷迷瞪瞪的......
　　萨维奇面色凝重，脱掉自己的大衣当做雨披继续前进。
　　因为有了光，路面也明亮了不少，不久就走到了那个路口，路灯的余光照在长椅的边上。他的防护倒齐全：手缩进了袖子里，帽子一扣口罩一带，脸往下一埋，严严实实的。
　　就是有点像个被赶出家门坐在路边哭的小孩。
　　他放轻脚步，走到了十五的面前。
　　直到大概感受到这场荒诞的“细雨”停止了，少年才缓缓抬起头，却是一惊，眼睛都睁大了些，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被抓到了一样，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看着他有点发烫的眼神，十五惊讶地问：“不是让你......”
　　却被打断了：“看样子，你这防护很到位，一点都没沾上吧？你提前就知道会下seduction雨吗？”
　　十五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是啊。”
　　“那你...”萨维奇欲言又止，但思前想后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知道，却没告诉我，是期待着我接受了这场‘洗礼’之后，丢掉理性，去店里，去酒吧，去宾馆，是吗？”
　　“我乐意看这样的故事。”
　　萨维奇一把抓住十五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往旁边的墙上一压，冷笑一声：“你想作壁上观，可我偏要把你拉下来。”
　　虽然后来用外套挡掉了不少，但前期的还有后来飘来贴在皮肤还有眼睛里的终究还是在发挥着作用，不是太高浓度和剂量，但像是连绵不绝的低语，一直在暗处煽风点火。
　　他擒住十五的两只手腕往墙面上一按，一条腿强行撑开了他腿间的空隙，俯身在他的身上细嗅他的气息，“你好香啊......”
　　“我今天没喷香水。”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致命的吸引力，“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不告诉你。”拂开他耳边的碎发，哈着气说，“我可以，吻你吗？”
　　“我从未说过禁止。”
　　萨维奇眉目低垂着干笑了一声，继而与他唇瓣相接。
　　灼热的气息在这个潮湿的夜晚变得更加缠绵起来。萨维奇松开按在墙上的手，慢慢搂住他的腰身，另一只手移到了他的发丝间，带着刚才未曾消散的莫名的怒火怨气占有欲，碾碎了磨细了给怀里的人递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感觉他似乎稍稍移动了一下，萨维奇继而松开了，叹了口气，“回去吧。”
　　自己的这个夜晚也算是愉快的，虽然中途短暂地停了一下电，但是是预料中的事，和上次一样，也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
　　出了店门，在回去的路上，果然整条路上的氛围都变得截然不同了，在灯光下亲密起来的人都不在少数。即将路过那个路口，还是想看一眼他的上司离开了没，远远看去......早知道不看了。在路灯照不到的长椅的另一边，不曾想他那年轻上司在和那个大个子的男人接吻，他的眼睫向下垂着，却在此时仿佛感应到了视线一般突然冷冷地抬了起来，自己再次颤颤巍巍扭过头假装没看到，低头往前快速走着。
　　正赶着路，却冷不丁被人拍了拍，抬头又被吓了一跳，赶快低声说：“我没看见的，真的。我也不是那种爱嚼舌根子的人......”
　　他却笑着说：“反了。”
　　“什么？”大脑短路了几秒，猛然想起在食堂似乎的确听过其他部门一些人的窃窃私语，如梦初醒，“哦哦，明白了明白了，下周一我就去散播一下，呃，真相。”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该得一点劳务费的。”
　　这钱也收了，可不就更得和他站一条线上了吗？
　　今夜月亮半遮半掩，云雾缭绕其间。小公狗在月色和灯光的眷顾下东奔西跑地寻着小母狗。
　　打开门，并没看见小野，萨维奇哼了一声：“又跑出去了吧，别不小心走那条路上了。那就有趣了，边牧也能变泰迪......”
　　十五都被他的言论逗笑了，不过萨维奇没给他笑太久，就把他推到了沙发上，继续入迷般地亲吻起来。
　　十五顺势就把手贴在了他滚烫的胸膛之上，却被他拦住按到了沙发上。
　　“为什么...”十五在细碎的亲吻间发出疑问。
　　萨维奇深深地吻了一下后撤回去了一段距离，直直盯住他，语气却有点像是醉酒了，“你说，如果重逢之后，我一次又一次地不能拒绝诱惑，我现在会是尸体吗？”
　　十五的微笑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淡决绝：“也就是，早晚的区别。”
　　“够了，”他的脸泛着红，“争取了不少时间呢。”
　　这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十五也没能完全理解，只听得耳畔低沉的嗓音：“浓度剂量都不大，我又不是解决不了。”说完又留恋地贴紧他的嘴唇，过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有点魂不守舍地扶着楼梯上了楼。
　　“敢上来把你扔下去！”这是最后一句警告。
　　十五憋着笑看他，等他走上楼后蹙起眉，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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