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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尾花
林清远搬走的那天,江饶依旧温柔地帮他提行李,临分别时递给他一个手机。江饶说:“柏乔的号码已经存在里面了。他在欧洲,有时差,也可能忙得没法接听。”
林清远接过手机,点点头。他低着头说:“总要离开的,叔叔。我总要长大的。”
江饶伸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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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饶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次短暂的分离,他的小远永远需要他,他的保护,他的照顾。但是这一次,林清远并不是随便说说。
他先是在正常的时差范围内,连续播打了几次江柏乔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又去电信移动厅查询了该电话号码的归属地,结果是无记名的卡号。
林清远想过给他写邮件,或者找两人都相熟的朋友帮忙联系。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找寻不到,嗜睡症已经严重地影响了他的记忆,江柏乔存在的痕迹也在淡去——他现在只能硬撑着不随时猝睡倒下去。
关于江柏乔的记忆也已经渐渐紊乱起来,林清远在下班之后躲在小小的宿舍里,拼命拼命回忆。一有线索就记在纸上,哪怕他知道也许过不了几天,又都要忘记了。
他害怕得嘴唇发抖,笔尖发颤——如果有天他不再记得柏乔的脸了,柏乔的声音了,甚至柏乔这个人的存在,也不记得了呢。
林清远无法接受这样的可能性,所以他开始对着镜子将所有记下的线索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
他一遍一遍地默念,一遍一遍地强记,一遍一遍地复述:“我等你回来。我绝对不会忘了你。我等你回来,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邵老头也渐渐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小爱徒偶尔的精神恍惚,江饶每每在走道上遇见轻声自语的林清远,也只能驻步回望,欲言又止。
生活在继续,记忆在消退,更可怕的是,所有消退的记忆都与江柏乔一人有关。最后,林清远拿着一整本写满字涂满画的本子,仿佛在阅读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他念道:“柏乔让我等他,可是他没有出现,和以前每一次都一样。他总是骗我,骗子江柏乔。”江柏乔三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许是念了太多遍,掉了太多的泪。
三个月后,林清远到达了极限。他身心憔悴,跌跌撞撞地抱着本子去见江饶。他像以往每一次那样恳求江饶。“叔叔,我想见他。我要忘记他了。我不能忘记他啊!”他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捂着脸,眼泪在指缝间蔓延着滑落,多么悲伤,多么绝望。
江饶轻轻拍着他的背,将目光投向远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像是一个轮回,一个周期,春去秋来,永远不会漏掉一个夏天。江饶拍着已经沉沉昏迷的林清远,收起他手里紧紧的本子。本子握得太紧,以至于江饶需要一个一个手指小心翼翼地剥开。
他抱着单薄的林清远,放到沙发上;然后走到书架旁,将第三、四层的书籍一本本取下来,再将隔扳也取了下来。中空赫然空了两层的书架后是一副巨大的画作,那是梵高到圣雷米之后最早完成的作品之一——《鸢尾花》。
江饶取下画作,之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安装在墙壁内的保险柜,由箱体门扇通过转轴连接而成。箱体和门扇均由0.6mm厚的钢板制成,门扇上设有机械密码锁和十字匙防盗锁。江饶打开保险柜,里面没有任何分层,却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许多多本笔记本。
江饶带着慨叹和怀念的姿态,将手指一一滑过它们的侧面,由新到旧,再由旧到新——满满一箱子的笔记,都记载着一模一样的爱恋故事和细节!
江饶又将它们靠了靠齐,他将最新的那本笔记本,小心地搁了上去。江饶静静地抱胸看了一会儿,又将它取出,翻阅起来。
——“塔好高,我爬得好累,可是柏乔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开。他骂我不够虔诚。”
——“海水摇荡得让我头晕,我们相对躺着,隔着床铺间的走道,拉着手,沉沉睡去。”
——“柏乔把奶茶倒在我的头发上,不过他说他是在滋养我的头发,让它们散发一种浓浓的香气。”
——“我在仓库里等了好久,里面好黑,我好害怕,不过不要紧,他很快就回来了。”
——“他骗了我。”
——“……他又骗了我……”
——“……他总是在骗我……”
——“……骗子……江柏乔……”
没有一句思念,没有一句表白,林清远口口声声控诉着无赖的江柏乔,江饶却在其中看到了无比灼热的思念和爱恋。他捧着本子,心痛不已,全身颤抖着盯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字。
巨大的画作《鸢尾花》,静静地靠放在书架下的边缘。每一朵花都有着自己生长的方向,仿佛都在试图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蓝色的鸢尾花啊,象征着宿命中游离和破碎的爱情,美丽而精致,易碎而易逝,只有悲伤,永远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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