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衔书

作者:扶风清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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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微风和煦,轻柔地拂过青陵的每一个角落。

      沈明洛在屋顶观了一整夜星,只闭目养神,休息了会儿。

      夏双、秋婉夫妻二人已经起了。院子里,秋婉在练剑,夏双在她身侧,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拿帕子为她擦汗的,看得沈明洛莫名牙酸。

      自从沈明洛坦陈身份为秋婉解开心结,治好了秋婉的一块心病后,秋婉便不再像从前那般病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整个人焕然一新,枯木逢春似的,整日活蹦乱跳,上天入地、翻江倒海都不在话下。

      秋婉又成了从前的秋婉,夏双心中喜悦至极,又怕秋婉重蹈覆辙,对秋婉更是百依百顺,和养娃娃一样,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总之,如今夫妇二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万分恩爱。

      恩爱归恩爱,有些事能不能去房里做?——在夏双亲吻了下秋婉的额头后,沈明洛神情木然地想。

      有人敲门,秋婉笑着推夏双去开。

      来人是沈原关门弟子,同沈明洛一般年纪。他先对夏、秋二位长老问过安,之后道:“夏长老、秋长老,掌门近日身体抱恙,今日宗门比试能否麻烦二位替掌门上场。”

      夏双:“钰儿,你秋长老还未痊愈,不宜动武。”

      秋婉脸色一沉,道:“夏双你本事大了,都能做我的主了?钰儿别听他的,你去回掌门,就说我说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娘子我并未是要为你做主,我哪能做得了你的主啊!”夏双忙不迭地连声哄道,“我就是担心,你身体还未好全,亏空还未补回来。平常练练也就罢了,与人比试定是要动用修为的!”

      “不就几个小毛孩子嘛,我闭着眼睛都能赢!”

      秋婉这话真的把夏双惹急了,“什么小毛孩子,那是宁珩之!坐望山那个宁珩之!”

      不是吼,但拔高了调,岑钰小声问:“长老们,这要我如何回话啊……”

      沈明洛差点没冲过去捂住他的嘴。

      小吵怡情懂不懂?

      安静片刻,秋婉道:“去啊,为何不去?”

      夏双:“宁珩之!”

      秋婉:“有你在,我们怎么着也不至于输得太惨。”

      夏双:“也对。”

      一句话把夏双治得服服帖帖。

      师叔这般谈宁珩之而色变,是从前同宁珩之比试输得很难看吗?沈明洛想。

      岑钰道了声“告辞”,一转身就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未存在的汗珠。

      望着岑钰的身影,沈明洛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院内,夏双正同秋婉回忆起十多年前的那场论道大会——那时宁珩之与他们都还只是弟子,楚清云也还在世。宗门比试时,宁珩之以一敌三,赢了他们,还赢得十分漂亮。弟子间的比试,夏双运道不好,抽中了宁珩之,二十招之内被打趴下了整整七次……

      时至今日,夏双想起那场与宁珩之的比试都不由脚软。

      沈明洛一路跟随岑钰到青陵历代掌门所居之地,如今沈原的住处前。施了隐身术又敛去气息,跟了进去。

      夫人和漪儿还未起,沈原在书房处理宗内须得由掌门定夺的一些琐事。诸如厨娘这个月的月钱、弟子们平日里练习所用的木剑等等。

      见岑钰回来,沈原头也未抬,问:“回来了,两位长老如何说的?”

      岑钰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答道:“二位长老说‘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沈原“嗯”了一声,让他出去了。

      岑钰面上神色如常,背后的衣裳已然湿了一块,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沈明洛默默在心中嘲他无用,自己却也没好到哪去。左手不自觉得发抖,似又一次被沿着疤痕割了一刀,流着血,半边身子都冷了下来……

      好在很快沈原就处理完了该处理的,推门出去了。

      沈明洛长出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靠在墙上平复了一会儿,急促的呼吸缓了下来。

      而后,如同饿了多日的狼似的,在房中翻找起来。

      这是沈明洛生平头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提到了嗓子眼的心飞速跳动,热血上涌,翻找的动作慌乱又不得章法。

      终于在沈明洛觉得一颗心要蹦出来了时,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是一本名为“授长生”的书,那书极小极薄,一只手那么大,寥寥十页,被沈原藏在掌门印中。

      「仙人拊我顶,结发授长生。」

      沈明洛觉得这书名简直极尽讽刺。翻开一看,上头所记载的法子与她所料想的相差无几。

      她安心了许多。

      此书乃是铁证,任凭沈原如何巧舌如簧,也难逃罪责。这深埋地下的罪恶,终会浮现于世。

      未免惊动沈原,沈明洛在掌门印上施法做了个《授长生》的残影,又略施小法将房中一切回归原位。做完这两件事,便就穿墙而出,去山顶看今日比试了——算算时辰,快要开始了。

      到山顶时,双方正在向彼此问好、见礼。

      青陵五位弟子加之夏双、秋婉二人,共七人。坐望山上上下下也就三个,师父宁珩之,弟子闻风、听雨。

      这可真有些不要脸了吧。沈明洛暗道,三人对七人,青陵就是只接招不还击怕也能活活把宁珩之他们的体力耗尽。

      啧,不怪秋婉师姑说宗门比试流氓。沈原怕是没想到能碰上坐望山,估计是不想被人说“胜之不武”,才会推师叔、师姑来做坏人……

      台上,夏双、秋婉不想欺负小孩子,对闻风、听雨敬而远之,只专心同宁珩之过招。宁珩之领了两位长老的情,让了一只手。

      这边大人们的比试算得上是其乐融融,那边小辈们的比试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青陵弟子一开始便进攻得十分猛烈,闻风、听雨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乱了招式,勉强抵挡。之后青陵弟子竟是纷纷祭出杀招来,闻风、听雨没见过此等阵仗,只顾着挡,无心进攻。

      一下突兀的两剑相撞之声过后,声响暂停。只听见听雨的一声吼叫:“你疯了!对着我师兄的脖子!”

      “失手而已,听雨公子见谅。”

      听雨就像一只炸了毛的、龇牙咧嘴的猫:“见谅你大爷!要不是我师兄躲得快,会是什么后果!你与我师兄初次相见,师兄哪里得罪了你,你竟想要他的命!”

      宁珩之这次破天荒地没护着他,在切磋的间隙道:“听雨,不得胡闹。擂台之上,生死有命。继续。”

      理是这个理,擂台之上确实是生死有命的。不过闻风、听雨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怕是今后都不敢再上擂台了吧。还是下去帮一帮吧。

      沈明洛敢想敢做,将五官稍作改动,成了一张英气十足的脸,与她原本的模样大相径庭,还顺带把声音也做了调整。

      折了枝竹子,落于擂台中,为听雨挡下一击,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台上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从未听过坐望流云山有这号人物啊……

      沈明洛道:“我是宁山主的朋友,自然也能算得上是坐望山的。四人对七人比三人对七人好不是?也免得青陵宗被人说赢得不光彩。”

      夏双与秋婉痛快地同意了。

      事关青陵宗声誉,别说夏双、秋婉了,换作别的什么人,哪怕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也是会答允的。

      闻风、听雨一脸懵的样子,大概是被这“神兵天降”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出招了。

      有人帮忙,底气足了不少。能在守的时候看准时机攻了,只是坐望山讲究“自在随心”,招式自然十分潇洒,看着是飘逸若仙人之姿了,却不怎么能伤人,打得十分费劲。

      沈明洛倒是轻松。

      在地府时,除了地藏王菩萨那,她最爱去的就是枉死城中的擂台。

      剑客、杀手、侍卫整日整日在擂台上打来打去,她也会去凑凑热闹。一来消磨时间,二来挣个高低,三来还能挣点钱——隔壁赌坊有人下注。

      这一来二去的,竟叫她学了一身功夫来,身法、步法、招式杂糅百家,看不出是何门何派的武功。

      这功夫可算是实打实是“打”出来的,在沈明洛眼里,这几个青陵弟子都是花拳绣腿,只招式好看罢了。

      半个时辰过去。

      宁珩之同夏双、秋婉打了个平手。闻风、听雨累得坐地上了。

      擂台上,只剩下沈明洛与青陵五个弟子还在继续。

      沈明洛神色轻松,呼吸均匀,就和玩似的。倒是青陵弟子们,见她这幅样子,不免急躁,打不过,就更急躁了。

      沈明洛又逗猫似的打了半晌,青陵弟子终于耗尽体力,认了输。

      ——“坐望流云山胜!”

      散了场,宁珩之一言不发地拉起沈明洛的手,一路御剑到了房间,关上门。

      “你来这儿做什么?”宁珩之道,眉头微皱,似有雷霆千钧,“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今日一过,速速离开。”

      沈明洛恢复本相,直视宁珩之,道:“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就让我走啊?”

      “你想做什么?”

      “来和沈原做个了断。”

      宁珩之没想到她会对自己如此坦诚。这句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阿洛,冷静。”

      “我还不够冷静吗?”沈明洛的眼睛此刻平静异常,似乎丢什么东西进去都不能翻起风浪,“宁山主,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说,我做给你看。”

      “沈原是你父亲……青陵门规,废修为,赐毒酒……”宁珩之用了极大的耐性与定力,“阿洛,你没有必要为了那样的人葬送往后,不值……”

      沈明洛笑了一下,说:“于我而言,很值。”

      “阿洛!”宁珩之几乎用了乞求的口吻,“别做傻事。”

      “若我偏要做呢?”沈明洛反问道,“你会把我怎么样?”

      “你就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就偏要背离伦常、离经叛道至此吗?”

      “这话你该去问沈原。你该去问他,是如何把我逼得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背离伦常、离经叛道的。你该去问他,若不是他,我又怎会走上这条路?”沈明洛平静万分道,“宁山主,你就当我是疯了吧。过了今夜,我们……就当做素不相识。”

      宁珩之将她紧紧抱住,“阿洛……”

      沈明洛并未挣扎反抗,怀抱是近乎炽热的,很暖。

      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宁珩之,若是那日,你能带我一起走,便好了。”——或许那样,我就能回应你了。

      “非做不可吗?”

      “非做不可。”

      沈明洛说完,推开宁珩之,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珩之的怀抱空了。

      师父教导他“顺其自然,聚散随缘”,他便也就顺其自然地过了这些年。日子一长,便真以为自己是坐望流云山了,只站在那,看人来人往,缘聚缘散……

      听雨幼时身子弱,有一回发热,浑身滚烫,差点没有留住。

      那时宁珩之只是觉得遗憾,并未想过强留。

      这一生,到昨日为止,宁珩之都未勉强过什么人留下来。

      今日,是他头一回想留住什么人在身边。

      出师不利啊。宁珩之苦笑着想,本也留不住的。

      她的过往,是一场无边噩梦,若非是那些微光亮……

      他不敢想象,没有夏双、秋婉、榕树前辈,沈明洛会变成什么样子。

      要想从噩梦中彻底醒来,撕碎噩梦、吞噬噩梦是最好的方法。

      只有与过去做一个了结,把早该清算的账清算了,她才能放下、才能解脱束缚、摆脱噩梦。

      世人常劝“释然”、“大度”、“放下”、“算了”,殊不知有的事是释然不了、没法大度、放不下、算不了的。

      这一夜,沈明洛将青陵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走了个遍。

      算是把生辰愿望圆满,青陵的十七年,愿望未变,只是不再想着牵着父亲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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