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爱

　　回学校的路上，陈书瑜想了很多。

　　为什么祁峥突然改变了想法？
　　为什么偏偏是五年？不是三年十年？
　　她是不是该和他签个正式点的协议，这样口头说一说，届时他反悔赖账怎么办？
　　他们私下签的协议，会有法律效力吗？

　　还有，他说的配合，是怎么个配合法？随叫随到？
　　那她五年内岂不是不能离开a市？
　　不过她好像本来就没打算离开这里。

　　对了，明天要去看老爷子，她是不是得穿正式点，不能化那么浓的妆？
　　听说老爷子心脏不好，万一把他吓出个好歹来就完蛋了。
　　可每次去见老爷子，都戴口罩吗？
　　他们应该会觉得很奇怪吧。

　　这样一直隐瞒，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直接跟祁峥坦白算了。

　　想到这里，陈书瑜瞬间把脸皱成了苦瓜。

　　不行，祁峥要是知道她这样耍他，一定会把她乃伊组特的。
　　他对“陈书瑜”尚且还能容忍，对她这个“跟踪狂”可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她那还没到手的一千万，外加一套公寓。
　　她舍不得啊。

　　她要不要去整个容？再点个痣？

　　陈书瑜在脑中快速编排了一部《未婚妻的诱惑》。

　　正当故事进行到高潮时，赵棠和张鑫淼的声音硬生生扼杀了她的创作欲望。

　　“陈书瑜，你还知道回来！”
　　“老实交代，你和祁峥上哪儿去了？！”

　　陈书瑜被吼得一哆嗦，抬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宿舍了。
　　她做贼心虚地看了眼走廊，确认没人在外头，迅速掩上房门。

　　“你还说你跟祁峥不是那种关系？”张鑫淼凑近，质问她，“不是那种关系，两个人会单独出去？你们有什么可聊的？”

　　刚经过大魔王祁峥的洗礼，此时陈书瑜再面对这两位毫无威胁力的舍友，那可是相当淡定了。

　　“我捡到他手机，他来感谢我，天太热，所以他顺带请我喝了杯水。”陈书瑜一句话说明。

　　“就这样？”张鑫淼半信半疑。

　　“不然呢？”陈书瑜指了指自己，“就像你说的，祁峥耶，天花板中的天花板，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他瞎了不成，还是脑子被门撞了？”

　　张鑫淼目光睃巡在她身上，似乎被她说服了，没吭声。

　　空气静了静。

　　像是怕伤到陈书瑜的心，赵棠在旁插话道：“其实你也不差的，漂亮幽默，勤快好学，还乐心肠，我要是男生我肯定追你……”

　　陈书瑜抬手拍了拍她的肩，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你追我，我肯定不同意。”

　　赵棠双手叉腰，气鼓鼓的，“为什么？你看不上我啊？”

　　“你要追的人太多了，张鑫淼，曼曼，老叶，还有对面宿舍的小芸，阿琪……”
　　陈书瑜摊摊手，“没办法，我不喜欢花心的男人。”

　　赵棠嘿嘿笑了起来，摸着她的脸蛋，“宝贝，我肯定最疼你了。”

　　陈书瑜傲娇地转过脸，“不稀罕。”

　　两人诨科打插了几句，气氛又活跃开来了。

　　陈书瑜回到位置上坐下，继续泡她没泡完的面。

　　张鑫淼和赵棠两人不死心，凑过来追问她和祁峥出去独处的细节。

　　张鑫淼：“他请你去哪儿喝东西啊？”
　　陈书瑜：“咖啡馆。”
　　张鑫淼：“哪家？”
　　陈书瑜：“不记得了。”
　　赵棠：“你们说了什么？”
　　陈书瑜：“我害羞嘛，哪里好意思跟他说话，他话也少，我们喝完咖啡就散了。”
　　赵棠：“有没有加个联系方式？”
　　陈书瑜：“没有。”

　　“哎呀，这么好的机会。”张鑫淼恨铁不成钢地搡了她一下，“不中用啊。”

　　“要来干嘛？给你？”陈书瑜斜睨着她，“你不怕你的小昊昊吃醋了？”

　　提及男朋友，张鑫淼一脸甜蜜，“那不一样，他会理解的，我们家小昊昊非常尊重我，而且在我心里，他一直是最帅的，比祁峥还帅。”

　　陈书瑜“咦”了一声，受不了似地抖了抖肩膀，“万恶的小情侣。”

　　赵棠不咸不淡地吐槽了句，“短视频平台应该找你来研发美颜滤镜这一块。”

　　张鑫淼一时没听懂，陈书瑜已经笑开花了。

　　三秒后，张鑫淼终于反应过来，她张牙舞爪地跳到赵棠背上，恶狠狠地去挠她的胳肢窝。

　　赵棠笑倒在桌上，连连求饶，“姐，淼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

　　几人嬉闹了一阵，又闲聊了几句，就回到自己的床位上，各做各的事去了。

　　陈书瑜解决完泡面，洗干净碗筷，又看了几页新发下来的课本，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出门下楼了。

　　刚到公交车站，屁股还没坐热，她突然接到张姐的电话，对方说今天要兼职的那家酒楼，临时有场婚礼取消了，暂时不需要那么多人，让她不用去了。
　　于是她只得打道回府。

　　彼时，寝室里就剩赵棠一个人。

　　她正在化妆，听见开门的动静，头也没回，“又忘带什么东西了？”
　　“没。”陈书瑜把包放下。
　　“陈书瑜？”赵棠闻声，倏地转过身，“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

　　陈书瑜把兼职泡汤的事告诉她。

　　赵棠眼睛亮了一亮，“那你晚上不就有空了？”
　　陈书瑜点点头。
　　赵棠：“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看MARS的演出了！”
　　“张鑫淼呢？”
　　“哼，那个叛徒。”赵棠忿忿道：“她男朋友来找她，她二话不说就把我抛下，屁颠屁颠地跟人跑了。”

　　陈书瑜无奈笑笑，“人小两口正蜜月期呢，没办法。”

　　“不说她了。”赵棠指着自己的嘴唇，“我新买了口红，你过来看看，这颜色好不好看？”
　　陈书瑜探身，“好看。”
　　“我也给你涂一个，你喜欢哪种。”赵棠抓了一大把口红出来，“任君挑选。”
　　“不用了。”

　　“干嘛不用，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赵棠起身，摁住陈书瑜的肩膀，把她压坐在椅子上，“万一在现场，你遇到喜欢的人，你不想给他留个美好的第一印象吗？”

　　陈书瑜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赵棠不知道在往她脸上抹什么东西，她动弹不得。

　　“说真的，你就不想谈个恋爱吗？大学三年，我都没看到你有出去玩过，整天不是在打工就是在赶作业睡觉，你不觉得无聊吗？”
　　赵棠不无惋惜道：“青春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书瑜微微恍了恍神。
　　青春应该是什么样的？
　　她不知道。
　　张扬肆意，灿烂明媚？
　　又或是疼痛伤感，平平淡淡？
　　无论哪一种，都不属于她。

　　至于恋爱，饱暖才能思淫.欲，一直以来她都处于疲惫，麻木，焦急的状态中，哪有心思去想这个。
　　况且没有哪个男生会愿意跟一个背了一屁股债的女生交往。
　　所以为了不浪费时间，不迫害别人，就算有人对她表示出那方面的意愿，她也都拒绝了。

　　现在好了，老天直接略过恋爱，送给了她一个帅气多金，才华横溢的未婚夫。
　　她应该去烧个高香。

　　赵棠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瞟了眼陈书瑜，见她目光涣散失焦，眉头紧皱，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忍不住道：“想什么呢你？”

　　陈书瑜敛了敛神，“想我未婚夫。”
　　赵棠“噗嗤”笑了，“你未婚夫谁啊？”
　　“祁峥。”
　　赵棠只当陈书瑜在胡说八道，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既然这样，那你得喊我一声大嫂。”
　　陈书瑜不明所以，“为什么？”

　　“因为秦晋是我老公呀，MARS里，秦晋最大，祁峥第二，骆尚鸣第三，我喜欢秦晋，就是大嫂，你呢，是二嫂，张鑫淼是墙头草，就算了，曼曼是三弟妹……”

　　陈书瑜嘴角抽了抽。
　　祁峥知道他有这么多老婆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赵棠终于肯放开陈书瑜了。

　　“怎么样？”赵棠把镜子怼到陈书瑜面前，笑眯眯地说：“我就给你修了修眉毛，化了个眼影，涂了点腮红，你皮肤好，就是黑眼圈太重了，我给你遮了遮。”

　　陈书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是没什么变化，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赵棠翻箱倒柜，拿出几件衣服在陈书瑜身上比划了下，“我觉得这条鹅黄色的短裙不错，你试试。”

　　陈书瑜穿上，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赵棠兴高采烈地给她拍了几张照，然后便拉着她赶往演出现场。

　　*

　　她们去的是一家名叫“镜”的livehouse，演出还没开始，门口就层层叠叠地围满了一堆人，有的手里还拿着自制的应援棒和单子，议论声不绝于耳。

　　陈书瑜头一回见到这种阵仗，几乎有些目瞪口呆。

　　原来赵棠一点都没夸张。
　　他们真的很受欢迎。

　　“陈书瑜，马上就要检票了。”赵棠站在她身边，激动又紧张地嘱咐她，“入场后，你记得一定要全程抓紧我的手，知道吗？”

　　陈书瑜不疑有他，想赵棠毕竟是前辈，这么说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她什么都不懂，老老实实跟着照做就行。

　　*

　　昏暗交织的蓝紫光，极度雀跃的欢呼声。
　　不同于酒吧夜店，也不同于其他livehouse，“镜”里没有卡座吧台，没有繁复的装饰，应该说除了舞台，这里什么也没有，宽阔得宛如仍旧置身室外。

　　唯一的亮点就是舞台。

　　尺寸各异的音响设备，巨大的led屏，新奇炫酷的灯光机器，后头还有一个看起来超专业的调试区。

　　舞台就像个大型磁铁，吸引着众人朝它不断聚拢靠近。

　　陈书瑜她们也不例外。
　　赵棠紧抓着她的手，卯足了劲，用力钻进水泄不通的人群。

　　陈书瑜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骨头都要被人撞散架了，五脏六腑也跟着翻涌。
　　她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来看演出的，还是还受罪的。
　　下班高峰期挤地铁都没有这么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赵棠终于停了下来。

　　陈书瑜勉强稳住脚步，发现她们竟然从最后排硬生生挤到了前三排。

　　“牛逼。”她转过头，上气不接下气对赵棠说：“你真牛逼。”

　　现场声浪太大，赵棠压根听不到她说话，连吼带叫，“什么？你说什么？”

　　陈书瑜没精力扯着嗓子再重复一遍，摇摇头，抬手抚了抚胸口，平复呼吸。

　　气还没喘匀，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原本吵得要命的现场，莫名也安静了下来。

　　陈书瑜愣了愣，刚想问赵棠这是什么情况，一道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她的耳膜。

　　“黑暗淹没了我，我试图呼喊，喉咙发不出一点声响……”

　　只一句，陈书瑜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砰——”
　　紧接着，鼓声响起，贝斯吉他完美插入。

　　“啊！！！”
　　铺天盖地的呐喊声瞬间席卷了整个现场。

　　“MARS！！！”
　　“MARS！！！”
　　“MARS！！！

　　光柱如瀑布般洒向舞台。

　　“MARS！！！”
　　“MARS！！！”
　　“MARS！！！”

　　气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热躁动。

　　陈书瑜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看着舞台中央的那个人。

　　蓝发，烟熏妆，朋克服，夸张的首饰。

　　眼前的祁峥，跟下午在咖啡馆和她冷淡协商的时候大相径庭。

　　她简直不认识他。

　　热烈不羁，阴郁病态，又带有几分难以形容的脆弱忧伤。
　　气质太迷了，让人琢磨不透。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高昂着头颅，伸长脖子，举着双臂，为之疯狂。

　　他也声嘶力竭，拼命在舞台上燃烧着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陈书瑜忘记了呼吸。

　　“咚咚咚——”
　　“咚咚咚——”
　　地板在颤动。

　　这颤动自下而上，一直蔓延到她心口。

　　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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