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一个人

　　梓晴一直都记得大话西游里紫霞最后说的那句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她曾经以为或许可以改变什么，可到头来已是满身疲惫。韩少廷的母亲继续高贵地恶言相向，明明已经虚弱得脸色发白，却仍然用着完美的措辞让她离开自己的儿子。手腕上的烫伤依旧还在，一大片散布开来的殷红。昨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时光却又好像恍如隔世，最后想起，也就只能躲在墙角放肆地哭，赤着双脚，只穿极薄的睡裙，初春的地板凉得沁入骨子里，梓晴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声音穿过游荡着的幻想里，房门紧锁，母亲不停的敲门，絮絮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韩少廷的母亲昨晚突然到访的时候，梓晴正在和母亲热切讨论着父亲的转业问题，开门的瞬间，就一个人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韩母也不管梓晴，直直越过她，款款走进客厅。关欣慈抬起头，脸色乍然，眼睛只是盯着那张不变的脸，三年多了，果然，该来的总是要来。起身泡了杯茶，递给对面的人，终是开口道了句：“好久不见。”秦怡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本以为这辈子永不会见面，如今却又是碰见了。滚烫的液体滑进喉咙里，定了定神，张口说道：“韩少廷是我儿子，怎么办？”关欣慈看了看不远处呆呆站着的梓晴，闭了闭眼，想到那神似的五官，无言了许久，慢慢的回想，理不清的一阵纠葛，也就只有深深的一声叹息，“就让他们在一起，不行么？”不奢望听到好话，无奈只剩沉默中爆发出的一阵言语，本来是不希望梓晴知道的，此刻所有的过往却被活生生的揭开。她听见秦怡尖锐的语调，早已抛掉笼具的教养，暴露在空气里，“我看见她就想起你，想起筱微，这样真是比死还难受呢。韩穆天要跟我离婚了，都这么多年了，他选的女人终究不是你关欣慈，却长了一张跟你七分像的脸，你说，好不好笑。呵呵……真是好笑。”断断续续的笑声，勉强得有些哽咽。
　　梓晴远远的站在一边，两个女人此时的对话她完全不懂，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冒是插了一句：“妈，秦阿姨，你们认识么？”眼睛有些慌张的盯着母亲，许久也没有等到一句话，只听到韩母笑着说道：“你没出生就认识了。关欣慈，你怎么不告诉你女儿少廷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你和韩穆天生的。呵呵，筱微也是你姐姐呢。”梓晴忽然听不到其他，只是漠然的睁着眼睛，盯着前方的母亲，本来以为她会矢口否认，最后却是无奈着点头。心里最后仅存的希望也就被瞬间击垮，脑子里看见的，耳朵里听见的，都只有“筱微也是你姐姐”这几个字。身体好像被注了铅，都重得不能移动，僵硬在原地。来不及说什么，又听见声音响起，略微冷静下来，平静的叙述，就像在讲书中事不关己的故事一样：
　　关欣慈，你知不知道筱微是怎么死的，好像也是因为你呢。快四年了，所有的人都以为是我害死了她，其实也怪你，怪你是她亲生母亲。那天她跑过来跟我说要跟男朋友在一起，我和韩穆天一直都不准，那个男孩的家境太过于清贫，可那个丫头还是发傻说要吃苦。吵了足足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她最后就拿着医院的怀孕证明给我看。那时她才多少岁，二十不到的年纪，肚子里却装着三个月的另一个生命。你说，要是那个男孩子真正爱她，还会这么做吗？我就告诉她，你怎么跟你亲生母亲一样不到二十岁就怀了人家的孩子，当真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其实过后我想，要是我没有脱口而出那句话，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做了。从小到大，筱微从流言蜚语中也知道了些什么，可我们总是瞒着她，虽然不是我亲生，可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我并没有因此不喜欢或者刻薄她。最后被那张报告单气得不行，冲动之下就当着她的面，把什么都说了，说她的亲生母亲也是未婚怀孕，才养了她三个月就丢下她。这个时候她电话刚好响起，那个男孩终于还是跟她说分手了。当时我们都还不知道孩子这回事，韩穆天便花了五十万买男孩分手两个字。我才关上门出去，让她想想去医院的事，就那么一转身离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也就失去了所有。我还记得那天传来的尖叫声，慌乱之中打开门却是空空荡荡，我就透过窗户看见她坚决的跳下，好像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质衬衫，救护车来的时候，都沾上了血，红艳艳的像大朵大朵的曼陀罗。
　　梓晴的手紧握成一团，指节凸出，青色的血管突起，这个故事太戏剧，残忍得有些听不下去。她能想到那些血液，就像韩少廷告诉她的，流过记忆的河流，永不退色。她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卑贱着拉住韩母的衣角，哭喊着说：“秦阿姨，您骗我的对不对，您只是想我跟他分开，其他的都是骗我，对不对，对不对。”面前的人依旧沉默，嫌恶地甩甩手，泛着白汽的玻璃被子重重摔下，哐当一声，水花四射，梓晴忽然明白，所有的所有，都是真的。滚烫的开水溅到手上都不觉得痛，眼前一片黑色，再也看不见什么，也不觉得慌忙，她就一点一点摸索回自己的卧室。
　　不知道身后的两个女人还有怎样的故事要讲，最后只能记起模糊之中母亲哀伤到极致的脸，顾梓晴的世界，从那一刻，开始变黑。
　　此时，在暗黑的角落里，她愈发想念韩少廷，手机摆在身边却不敢开机。害怕开口说什么，难道告诉他，我母亲是韩筱微的亲生母亲，你姐姐也是我姐姐，你父亲旧情人是我母亲，我是你母亲情敌的女儿。真是可笑，这么复杂的关系竟然也可以发生在自己身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能等到眼泪流干。
　　终是这样，和紫霞一样，猜中了前头，可是猜不着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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