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

　　萧子云向二世王请了令旨，率兵南下，不到几天，江北相州、阳城、廊城以及滨州几乎兵不血刃全部占领，一时间军心大振。这时前线来报，说袁捷和李公博在阳城下回师，一北一东卡主城中守军，并且打探清楚，阳城城中是田阔手下心腹海文琦守卫。萧子云看了军报，给众将说道：“我先前考虑，田阔兵马有限，江北各地不可能全部派兵守卫，这才敢于分兵攻打，一来兵贵神速，二来为壮我军声威。而阳城、相州是田阔久久经营之地，至少有一处是屯了重兵，只要能牵制住阳城敌兵，田阔就不敢贸然进退。”随后，下令全军前进，直逼京都。
　　且说田阔在京都，几天之内，败报连连，心中不免恐慌，这时忽然登州刘芳派信使来报，登州一带发现少数骑兵，打着皖城兵马旗号，田阔召集众将商议，薛灵说道：“东海兵咄咄逼人，方青铭又来凑这个热闹，索性和他们决战一场。”田阔说：“我军兵马本来就不多，现在海文琦又被牵制在阳城，贸然开战，只怕胜少败多。”冯墨上前劝到：“我军孤军在外，并无援兵。要不干脆弃了这几座城池，全军南下退到江南去。”田阔说：“大战在即，怎么能撇开部众独自求生，这会寒了士兵的心。况且前番几次招我南下，我都没从命，想必南京众人已经对我起了疑心，这时候再南下，也是凶多吉少。”薛灵说道：“方青铭怎么敢如此行事，这是自绝于我啊。”田阔说：“我料定这厮虽然记恨前番孟河兵败，可谅他也没这个胆子去主动向我军出击，这必定是南京有奸臣作梗，挑拨君臣关系，主上失察，才命令他出兵的。”薛灵说：“既然这样，何不再给南京上书，表面我等心迹。”冯墨摇头说：“东海兵眼看兵临城下了，此时再上书，已经来不及了；况且我们的奏表能不能上达天庭都是个问题了。”田阔问：“你是说，会有人扣住我们的奏表，封锁消息？”冯墨说：“帅爷刚才也说了，朝中有奸臣作梗。我想了想之前的事，总觉得不对头：要说陛下登基，会传谕各地；举国南迁，必定会提前向各处将领州官传谕，东部几座城池被东海反手获得，可见城中将士早就收到旨意，全军撤退，怎么到了京都，已经这般迟了？要说路途遥远耽搁，却怎么登基诏书和命我们南下的诏书一前一后接踵而来？我想这就是被人做了手脚，明显是要置我军于不利的境地。”田阔听了这话，眉头紧锁，等了一会说道：“还是再接着去阳城打探消息，看看东海兵的动向；再告知刘芳，死守登州，不要轻易和皖城兵马开战。”
　　萧子云率主力一路猛进，沿途望风归降的数不胜数，很快就到了京都东八十里处，萧子云下令全军安营扎寨，准备攻城事宜。萧子云正在帅帐里查看京都周围地形图时，随军参议礼蔼求见，萧子云接入后问道：“先生因何事见我？”礼蔼说：“我来是为帅爷占领京都而来。”萧子云问道：“先生可是有攻城良策？”礼蔼说道：“我军虽声势浩大，可田阔也非等闲之辈，况且他在京都经营日久，城中少说还有两万人，京都城大池深，要是强攻，只怕会死伤甚多，胜败也未可知。”萧子云点头说：“这也是我担心的，所以我要想法急攻速取，不能拖延。”礼蔼说：“帅爷怎么不试试‘不战而屈人之兵’？”萧子云说：“何意？莫非是要劝降田阔？”礼蔼称是，萧子云摇头说：“我和田阔交手数次，双方互为死敌，就连我胸口的箭伤，也是拜他所赐，他是不可能归降的。”礼蔼说：“军报已经来了，说探查到皖城方向向登州派兵，可见田阔已经和南京有了嫌隙。如今田阔已经是走投无路，我军进兵已久，可他是战是和还是撤退，并未有举动，足见他已经是方寸大乱了。可一旦强攻，反而会激其他的必死之心，与我军死战到底；不如想办法劝降。”萧子云说：“那我派人劝降，他能听吗？”礼蔼笑了笑说：“人一旦心急，就会失察。田阔现在被逼的走投无路，情急之下，有任何的生机他是都会想抓住的，就好比溺水的人，见到一根漂浮的稻草也是想去用全力抓住的。而且即便田阔不愿意归降，难保他的部下都愿意和他一起赴死，先前是毫无退路，才上下一心，可一旦有了活路，必定有人愿意归顺，到时即便田阔本人不愿归降，他的部下军心已乱，再战也容易许多。”萧子云听完，心中大喜，又问道：“那先生看这劝降差事，派谁去何事？”礼蔼施礼说道：“我当初在京都上官学，曾经和田阔有过交情，要是帅爷信得过我，我愿意去劝他归降。”萧子云说道：“先生既然愿意去，我也不反对，只是要量力而行，不可强逼他，以免伤了你的性命。”礼蔼笑道：“帅爷放心，我已经想好说辞，此番去，有六成把握可让他卸甲来降，只是我去之后，帅爷要严格约束手下兵将，不能对京都兵妄动刀枪。倒是可以派兵截杀皖城来的兵马，以安田阔之心。”萧子云点头说道：“先生放心，我一定按先生所言行事，此番要是真的可以劝田阔归降，我日后当保举先生位列三司。”礼蔼谢过，拜辞而去。
　　田阔在京都帅府，正像礼蔼想的那样，进退失据，手下众人是战是和，莫衷一是。这时门子来报，说有个自称帅爷故交的来拜访，现在正在门外，田阔心中疑虑，便叫人带他进来。片刻之后，那人随着门子昂首挺胸走进帅府大堂，田阔与众部下看那人，只见他面容清瘦却气定神闲，田阔问：“先生何人？为何到此？”那人说道：“田帅爷怎么连故人都不认识了？”田阔满脸疑惑，有仔细看了许久，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吩咐众手下先退去，收好大门，不让任何人进入，等众人退去后，田阔顿足说道：“礼蔼，这个时候你怎么敢到这里来？”那人朗声笑道：“田留守还是认出我来了。京都一别已经有十几年了，想当初你我在京都官学读书之时，还都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世事难料啊，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十几年后你我会在此地相会。”说完，又大声笑了起来。田阔忙阻：“低声，在这喧哗，你不要命了？”礼蔼问道：“怎么？难道你这帅府军令大笑者斩吗？”田阔说道：“记得不错的话，兄长您应该在东海任事吧？”礼蔼点头说：“正是，那又如何？”田阔冷笑着说：“如何？我与东海叛军互为死敌，你还敢到我这里来，知不知道门外有多少人想杀几个东海叛贼，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马上就会被乱刀分尸。”礼蔼接话说：“我知道你田留守手下兵将如狼似虎，可我却视如草芥，还是敢到你这帅府来。”田阔阴沉着脸，说道：“我倒要听听，我手下怎么个如草芥？”礼蔼说道：“草芥，生于阡陌旁，任人踩踏锄割，并无还手之力。现在你们这孤军在此，内缺劲卒，外无援兵，早晚必然覆灭，不是草芥是什么？”田阔听完这话，面无表情，接着问道：“那先生到这里，到底是为何？”礼蔼凑到田阔耳边说：“为留守和手下众将士指一条存命之路。”田阔猛地回过头，盯着看礼蔼，忽然笑道：“阁下莫不是为东海叛贼做说客的吧？”礼蔼回答道：“多年不见，贤弟依旧能洞察人心啊！实不相瞒，在下为东海前军都元帅萧子云给贤弟递个话。”田阔忽然拔剑在手、忽然变色，说道：“那就请先生试试，要是试不成功，就在试试这把剑是否锋利了。”礼蔼笑着说：“我这十几年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人物字号，却没见过一个将死之人还能持利刃杀人的。”不等田阔接话，礼蔼紧跟着说：“贤弟目前的处境，恐怕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国仇在外，你却不能诛灭雨氏，为旧主报仇；嫌隙已生，你也不能随新主南下。而且我也知道皖城方面已经与你决裂，向你的驻地派兵了，你现在是被东、西、南三面夹在这京都的方寸之地，东海大兵已在京都城东八十里驻扎，而你却是战也不是、退也不是、守更无把握。可怜啊，我知你素有将才，只可惜旦夕间就不知魂归何处了，却还在我面前拔剑要杀我。贤弟，不是我危言耸听，现在你杀了我，我绝无怨言，只怕不日间你就要跟着我上黄泉路了。”田阔手中剑紧握着，慷慨激昂说道：“我不惧死，既然东海大兵压境，唯有决一死战罢了。我平时夙愿，就是能为国捐躯，今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唯一死而已！”话音刚落，礼蔼拍手道：“好！好个‘平时夙愿，为国捐躯’，只是贤弟想想，你为哪个国捐躯啊？”田阔说：“当然是为荣氏天子捐躯了。”礼蔼又说：“可目前荣氏新君已经逃窜到江东去，而且要是我所料不错，他们南方君臣心中已经认定你是叛逆了。只怕你就是洒了这一腔热血，那昏君奸臣也看不到啊。”田阔握剑的手颤抖着，慢慢地说：“看不看得到，那是他们的事。我心中存有忠心即可，是非自有公论。”礼蔼忽然上前一步，盯着田阔的眼睛说道：“那你就不管你的手下了吗？你忍心让他们白白送了性命，还背个叛军的罪名？”田阔说：“那我要是降了，还不是叛军吗？”礼蔼说：“东海先王因荣源昏庸无道、残害忠良，这才奋起义兵，是要伸大义于天下，这是仁义之师，并不是叛贼乱军。你是明白人，荣氏国主值不值得你去尽忠，你心里实在清楚，只不过不愿承认罢了。你在这里孤军奋战，皖城守军却在你背后捅刀子，欲至你于死地，那方青铭是我东海手下败将，非你敌手，要是没有荣乾的授意，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那建业的国主待你如何？不用我说了吧。君主不仁，就怪不得臣子不义了。”礼蔼见田阔依然不为所动，接着说：“贤弟已到绝境，迟疑一刻，就是万丈深渊。我已经和萧元帅说好，约定了时辰，届时不回去，他便指挥大军攻城。这一回东海对京都志在必得，倾国出动，十万精锐压来，城破之后，玉石俱焚，贤弟那时就悔之晚矣了。”田阔还是不答话，依然握着剑柄只是手抖得厉害，礼蔼见状，心知有变，又说道：“我最后奉劝贤弟一句话，贤弟若听得进去，你派人随我回营，与萧元帅接洽；听不进去，我这条性命交给贤弟，杀存留剐，我绝无二话。贤弟，你现在要么战，要么降；战则必死，降则前途无量；你手下的几万人的生死，也在你的决断之间了。”说完，礼蔼施礼转身便往外走。这时，只听见“当啷”一声，田阔猛松开手，佩剑掉在地上，在地砖上迸起火星，田阔两步上前，对着礼蔼深鞠一躬说：“在下不忍部下将士白白送命，望先生救我等！”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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