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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宸
“呃,那个心法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我怎么越发听不懂了呢……”慕染挠了挠头,有些尴尬问道。
“你伯父没有跟你讲过?”永宸公主略顿了顿,叹息道:“好吧,我就为你讲讲。”
那一年,永宸公主年十九,随皇兄巡防苏州。
那一年,宋濛霁年二十三,在苏堤江畔舞剑。白衣梨树,剑光随影。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刺目的白光。
“可我生在皇家,那个最阴暗、最腐朽、最冷酷、最缺乏亲情的地方。没过多久,皇兄想让我和亲去西昭嫁给西昭王。西昭地处边塞,环境恶劣,民风强悍,我自然是不愿的,但也自知逃不过作为公主的命运。可这时,你父亲提出来想带我走。”
“我们一路向北逃亡,皇兄也派人追的紧,就在山穷水尽的一刻,你父亲他直接带着我飞跃而上,跳出了埋伏圈。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凡人。他无翼能飞,我却不能,一路上都在给他拖后腿。为了能携我到安全的地方,他研究了一种心法,名曰渡灵术。”
“这个我听说过。”南风道人顺着永宸公主的话头说道:“渡灵术,是羽族之人渡给凡人灵术的心法,世上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况且从未被试过。”
永宸公主点了点头,眼眸瞬即暗淡下来:“可是,我害怕心法对他身体有害,就一直不许他用。加之追兵逐渐不及,我们也就放松了警惕,在北境凌城隐居了一段时间。本以为再无后患,却没想到一路追踪的柳太尉得知了心法的秘密,回报给了皇兄。皇兄拿刀架着我的脖子,逼迫濛霁向他使用渡灵术。可是不管是皇兄还是我都不知道这法术是否可行,最终就押着他与我进京了。中途濛霁被人劫走,就剩下我,成了一个死人,被关在西山之中。当时我已有两月身孕。”
“然后便有了他……”慕染低声喃喃道,嘴角发涩,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可是,为何圣上和如今的翊王都想要这心法呢?”
永宸公主一抬眼,眸中寒芒乍现,突然尖声笑道:“为什么要心法?自然是想要那凡人求而不得的灵术!灵术是他们神仙的东西,若凡人会了灵术,让那些愚民们怎么想,直接向他们跪拜磕头,供奉神庙?与三十六天神平起平坐吗?!”
慕染着实被她这一吼吓到了,耳旁被刺痛着嗡嗡作响,怔在原地僵立不动了好一阵子。细细一想,又联想自己初见宋扬施术的反应,真是当天神一般。若是圣上或是翊王得到了这种灵术,他们会做什么?真的是受万民朝拜这么简单么?”
“天奉阁主,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永宸公主突然平静下来,静的如一个死人一般,好像刚才所有的怒怨哀愁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一样,“当初你劫下濛霁的囚车将他救走,如今又将这孩子带给我看,你为何要帮我们?”
南风道人轻轻笑了笑,没有再装出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淡淡道:“为何?不过求心中无愧罢了。”
“你与我夫妇二人又无恩怨,何来愧意?”
“哦?这件事他没有跟殿下说么?”南风道人淡淡问了一句,“你二人在凌城之时,我还尚未出师,也恰在云游四方时路过凌城。他跟我说了许多关于天奉阁的设想,至今受用不浅。承蒙教诲之恩,所以在听说他被押之时便寻了个机会把他救走了,带到了好友清怀先生的梵清山中。”
永宸公主略一点头,不再多问。后头便是宋濛霁在梵清山自杀的事,她也知晓了。
“其实我今日来,只想问一件事,那渡灵术,当真不在殿下手中?”
永宸公主叹了口气,“那份手稿一直被皇兄拿着,我想现在应该还在皇宫。”
“在皇宫,这也好办。”南风道人毫无理由地点了点头。
“你想做什么?”
南风道人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悠悠道:“我是天奉阁主,自然不会害天下苍生,还请殿下安心。”他看了一眼慕染:“今夜已深,丫头也困了,便不多打搅殿下了。我已经收她为关门弟子,常住在梵清山,以后可以经常来探望殿下。今日先告辞。”
慕染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被南风道人牵着出了偏厅。临走前永宸公主还站起身来,目光中满是流连。
“那个……”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但老夫今日着实困了,不如明儿再说吧。”南风道人没有跟她打趣逗贫,只是语气淡淡地将她的满肚子疑问打了回去。
慕染躺在榻上,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更是彻夜无眠。
次日晨,她草率地跑到河边洗了把脸,就急匆匆地向道观而去。几位师姐从未见过她如此勤奋,讶异地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飞檐尖顶道馆之中,南风道人正穿着一身八卦袍,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尖顶上唯一的光源正好洒落在他身上,宛若神仙降世。
“来了?”老者语气平静,好像慕染说过她此刻要来一样。她也没绕弯子,直接道:“昨夜……是您刻意安排的?”
“你自己不好好睡觉到处瞎跑,莫非还怪老夫不成?”南风道人缓缓睁开了双目,语气又恢复回了他往日阴阳怪气的调调,“其实我迟早都是要带你去见她的,只不过跟你知道我想干嘛似的,直接就找上门去了。”
“我懒得跟您争辩。”慕染没有纠结上一个问题,转而问道:“您明明知道永宸殿下的孩子是宋扬不是我,为什么还要骗她呢?”
“君子可欺之有方。”南风道人像一个偷了人家的糖还要争辩哭丧两句的孩子,振振有词地解释:“老夫这叫善意的谎言。”
“还善意?您的善意在何处呀?”慕染没什么好气地问他。
“论你和宋扬的关系,细细说起来你也是该称她一声娘的。”南风道人字句解释道:“何况,庭陌那小子现在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整天忙碌于皇宫和太医院之中,想必短时间内没有工夫在永宸公主膝下尽孝,正好由你替了,不是很好嘛?”
“我何时能高攀得起公主殿下做娘了?”慕染对南风道人阴阳怪气的解释表示不解,“再者,十六他虽然这阵子忙了些,但也不可能一辈子在宫里待着啊。总有一天他会来西山找永宸殿下的,倒时候又该如何?”
“到时候再想办法圆回来嘛。”南风道人非常乐观地回答道,“老夫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丫头你最近还得常去看看她。”
“所以,您很急迫在她的手中得到什么东西?”慕染很敏感地察觉出来,皱起了眉头。
南风道人脸上不露被人揭露的尴尬之色,淡淡道:“我要那张心法。”
“您要心法作甚?”慕染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还是小孩儿,打听这么多事做什么。”南风道人没有回答她,微微一笑:“老夫是天奉阁之主,以三十六天神的名义行走人间,为的就是看这世间安好。我还能让百姓受苦不成?”
慕染并不怀疑南风道人的人品,她只是觉得于这么多人对心法有兴趣,他们的目的肯定不尽纯粹。
“那,翊王派杨师兄多年安插在天奉阁做暗眼,是不是为了那张心法而来?”慕染感到浑身激荡起层层凉意,比南山千年不变的积雪还令人心寒,“他拿到心法,意欲何为?”
二人同时沉默起来。其实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永宸公主在昨日已经透露一些了。
“若他得了灵术,成了神,天奉阁会成什么样子,这八荒六合又会成什么样子?”南风道人语气淡淡,慕染却从中听出了许多的无奈与痛苦,“天奉阁信奉天神,若相信了翊王就是真神下凡,众多门徒弟子,包括老夫都要为他俯首听命。奉天阁有不少修道修行之人,其中不乏江湖高手。如果这些人都成了翊王府的一把利刃,那这天下,谁还敢发出异样的声音?这让那些敢于直谏的言官如何?权衡各方势力的宰相如何?北国如何?西昭如何?天下如何?”
五个如何,南风道人终于褪下了他嬉皮笑脸的外表,语气层层激荡,如同一架钟磬一般直击慕染心中,发出荡漾回音。
“我知晓了。”慕染沙哑着嗓子,无头无尾地迸出这么一句话。
南风道人拍了拍她的肩,微微一笑:“庭陌一会儿就来了,别这么垂头丧气的,莫要让他小子以为老夫欺负你了。”
“您怎么知道十六要来?”
老人微微一笑,不答。
北国进贡的名药桑草,终于在嬴绍小公子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的原则下,终于在今日交到了宫中。虽然中途出过一些岔子,还在一个夜里被歹徒偷了去。但不知是不是歹徒猛然醒悟、自知有罪的领悟下莫名其妙地在第二天早上送了回来,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宫中的御前当红名医庭陌先生居然提出要占卜于桑草,并推荐了他的师妹慕染进宫。这个申请虽然怪异,但慕染毕竟是天奉阁阁主唯一的关门弟子,朝臣也没什么异议,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手拉着师兄宋扬的手,一手拿着本破了封面的《易经》潇潇洒洒地进宫了。
本以为宋扬就是给圣上表一表忠心,一味药材,还能卜出什么煞气来?不过听说那位慕染姑娘也着实有点本事,居然手随便一挥,凭空就出现一副八卦图来,手指一点,指尖冒着蓝光,神气至极,看的圣上眼睛都直了。
可这位关门弟子给出的答案却让人哗然唏嘘。六十四卦之二十九卦,坎卦,性水,与圣上体内的寒气正好相冲,大不宜。这让一向温和的皇帝陛下都皱起眉来,随手摔了一个青釉荷花托盏,让太医师将桑草送出了宫。北国的使臣深感莫名其妙,但因为他们亦信天奉阁的名声,所以也没有说什么,灰头土脸地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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