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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雨楼台影重重
“娘娘,你为什么想要当众叫出她的名字呢?”花蕊姑娘关上门,迟疑了一下才问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关心起她来?”天目娘娘抬眼看了她一下道。
“我不是关心,只是好奇罢了。”花蕊姑娘笑道。
“我也不想,但是,我又不得不这样做。”天目娘娘拧着眉,少女般忧伤的神色浮现在她的脸上。
“真是有趣,为什么是宇文澈第一个反映出来你要叫出她的名字而马上打断了你的话,但却不是冷冉风呢?”
“那是因为,摘星九郎这个名字对于冷冉风来说,是世间里最为动听悦耳不过的字眼了。他只恨不得人人都说,他天天都可以听到呢。他希望天下人都知道坐在他身边的是摘星九郎,他会光明正大的保护她的。而宇文澈却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摘星九郎这四个字,他深知它的份量。他从九郎的角度考虑,因此才会竭尽全力的隐瞒住九郎的身份,试图使她免于伤害。”天目娘娘说完轻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你们对摘星九郎都如此的担心,岂不知爱之深,痛之切。到伤心时则会天地不在,万劫不复,到那时可就悔之晚矣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看透这一局呢?”
“他们都是世间的凡夫俗子,在平凡不过的男人了,怎么会像娘娘这般明白呢?”花蕊姑娘不禁退了一步,小心的道。
“是啊,都是世间在平凡不过的男人罢了。”天目娘娘冷笑了一声,看了看窗外的阴沉天色,自语道:“又是一场暴雨啊。”
重楼静静的站在荷花池边,不远处冷雨芙正乘着小船采莲,她不时的轻拨开花叶遥遥的望重楼一眼,又忙隐入莲花丛中了。
“就是为了她吗?”一个声音在重楼身后道。
“对,就是为了她。”重楼没有回头,平静的道。那种安然之中透出一种毅然决然的味道。
“那,你不去和娘娘解释一下吗?”
“不必了。她会明白的。她比谁都明白。”
“哥,你不怕吗?”
“怕。这一刻这样宁静,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可是——我怎么舍得她。”重楼转过身来,温柔的看着花蕊姑娘道:“小妹,好好照顾天目娘娘。她才是世间最为辛苦的人。她那么小,却要承受江湖所有的黑暗的秘密与危难,并且竭尽全力去牵制着重重的危机。又谁会体会到她的痛楚呢?我作为花影世家的人,本来是不应该让她为我的事情费心思的。可是——”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花蕊姑娘的头,温和的道:“毕竟,你长大了。我也希望有自己的生活。我怎么能让你又重蹈覆辙,像娘一样——终生因不曾保卫过天目娘娘而受族人嘲笑奚落。”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哥,你不要再用这些事来烦恼自己了。为了我,你受委屈了。”花蕊姑娘低声道。
“小妹,你别这样想。这都是——注定的缘分。人海茫茫,我偏偏就遇到了她,而偏偏就割舍不下她。我离开天目娘娘而追随她,而你去保护娘娘,这不是两全齐美的事吗?”花影重楼说着向荷塘里看了一眼,笑道:“好妹妹,照顾好娘娘就是了。那——你和娘娘为什么来这?这三剑干系如此重大吗?”
“你觉得呢?”花蕊姑娘反问道。
重楼遥望着灰暗的天际,片刻才道:“娘娘此次,一定不止是为了三剑而来,恐怕,又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待冷雨芙上岸时,重楼道:“大小姐,快要下雨了,早些回去吧。”
“嗯,快要下雨了。雨童回来没有?”冷雨芙提着篮子,笑问道。
“回来了,还给你带来了礼物。”
冷雨芙微一侧头,看着重楼,片刻才微微一挑嘴角,轻笑了一下,道:“刚才那个和你说话的人是你的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是我的妹妹。”
冷雨芙抿嘴一笑,没有说话,却又看了一眼重楼,似乎是不太相信他的话。
“她和主人一起来的,是府上的客人。”重楼微微一笑道。
“我又没有说不相信,你解释什么呀?”冷雨芙笑了起来,道。
重楼只是笑了笑,竟不再说什么了。
此时天色更加阴沉了,空气湿热而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来。
牧童将窗子推开,九郎忽然道:“牧大哥,关上窗子吧!”牧童看了九郎一眼,关上了窗子,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看起来脸色这样苍白,是不是病了?”
九郎勉强笑道:“没有,可能是有些累了。”
牧童点头道:“在这里可不是劳神费力怎么着。不过,宴家人不是又请人来帮忙了吗?我和雨童在集市上碰到了他们。有个白衣人我并不认识,还有人躲在马车里。回到府上才知道原来是请来了琉璃菩提和天目娘娘。这宴家人可真能折腾,他们怎么不把六扇门的总捕头也一起请了来?”
九郎一听,忙问道:“什么?他们是从官道上来的?”
“对呀,排场还大的很,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一样。”牧童道。冷冉风看了九郎一眼,向牧童道:“雨童现在一定吓得要命,你去陪陪她吧。”牧童嘿嘿一乐,向冷冉风眨了眨眼,道:“是,公子。”便转身出去了。
冷冉风站起身走到了九郎的面前,看着九郎双手支着额头似乎十分苦恼的样子皱了皱眉,又转身走到窗边,靠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在担心什么?”
九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就是莫名的担心。”
“这是不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冷冉风笑了起来,道。
“不,这是‘杀手的直觉’。”
“你已经不再是杀手了。”
“可我仍是摘星九郎。”
冷冉风叹息了一声,有点无奈的笑道:“有我在身边,你仍然会觉得不安全,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使你感到真正的心安呢?在你眼中,到底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保护你,让你忘记自己是杀手摘星九郎呢?”
“这个时候,我在你身边是不会感到心安的。我在这,你反倒会不安全,这样我这么会安心呢?”摘星九郎说这些话时声音很低,她甚至都没有看着他,只是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道。
冷冉风被她的话说愣了,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我冷冉风在你心中就这样不堪托付吗?”
“我不能冒这个险。”摘星九郎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站了起来,道:“我不能再留在这了,公子——后会有期了。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相见的!”
冷冉风吃惊的看着她,霎时间面如死灰,眼神顿时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勉强笑了笑,道:“我知道留不住你——摘星九郎。可是,为什么?你难道真要不是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就要逃走吗?这是你摘星九郎吗?”
九郎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想记住他的样子一样。
冷冉风轻一仰头,似乎是将一声叹息咽了回去,才笑道:“保重。只是不论到了那里都不要忘了我这个老朋友。有时间的话,也回来看看我啊。”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极了,好似蒙了一层水雾一般。眼里含着笑意,显得十分的英俊潇洒又亲切动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九郎走到了门口,停住了脚步,道:“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见。但是我真心为有公子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望公子——”九郎说这些话时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而没有看着冷冉风。她说到这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停了下来,似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冷冉风沉默看着她,听着,等着。
摘星九郎沉默了片刻,忽然推门而去,冰凉的风顿时灌进了屋子里。
随着关门的声音,冷冉风竟觉得通向彩虹那边的世界的门也随之关闭了。他的头抵在窗子上,感觉心像被掏空了一般的痛,痛,痛。
是什么竟然让摘星九郎这样恐惧?
为什么刚才在九郎沉默的时候不能上前拉住她?
为什么不能和九郎一起面对她所恐惧的东西而留下她一个人孤军奋战?
可是,他是冷冉风。而她,又是摘星九郎。
摘星九郎穿过后山的树林,正要过河时却停了下来。听见身后的林鸟惊飞而起,便冷笑道:“再不现身,等我涉水到彼岸,你可就再也追不上我了。”
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人笑道:“摘星九郎就是摘星九郎啊!明知道有人跟踪却也不急于脱身,还非要向人家通报一声你要走了。”
“我怕一走了之,你没有办法向主子交代,所以就在走之前看看我是否能帮点小忙。”九郎冷笑道。
“哈哈!”那人也冷笑道:“像九郎这样坦荡的人,为什么非要逃走呢?”
“我并不是逃走!”九郎猛然转过身去,盯着那人道:“我不是逃走,我只是不能够冒这个险!我不能够冒险——让他受到牵连。花蕊姑娘,你会明白的,是不是?”
花蕊姑娘站在树丛之间,黑漆漆的树影和昏暗的天色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模糊不清。她没有回答,只是避开了九郎的目光。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天目娘娘到底想要干什么?”九郎问道,可是一丝疑惑也划过她的脑海:她为什么躲开了我的目光?好像从她今天来时就一直避开我的目光,她为什么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我只是碰巧看到你要离开,和娘娘没有关系。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九郎心里道:“府上的大高手没有一个发现我离开的,除非是你在跟踪我,你为什么背着天目娘娘跟踪我?”她盯着那花蕊姑娘道:“因为——我感觉到了危险——我不能留在这里——”
“你怕连累他是不是?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走了,可他仍留在这里。你的名字仍然留在他的身边,甚至——他的心里。你因为感觉到危险的存在而这样一走了之,可是你也不想一想,有你名字的地方,就有危险的波及。你想过没有?”
摘星九郎静静的盯着花蕊姑娘,忽然一个闪电劈过天际,顿时照亮了大地。花蕊姑娘的眼睛也被照的一亮,仿佛是狼的眼睛一样,掠过幽幽的亮光。
九郎听见雷声阵阵,从天际一直传到耳边,心中一震:要是我走了仍会危及到他该怎么办?
“你知道些什么?”九郎问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你很可笑。你已经丧失了冷静精准的判断力,而被你内心的感情所支配了。恐惧,焦虑,不舍,留恋,没有一样感情不左右着你的行为。这个时候你这样会害死你自己的,也会害死别人的。只是我一直也没有弄清楚像你这样顶级杀手怎么会范这样的禁忌。”
摘星九郎愣住了,是啊,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她以前从来没有畏惧过,即使是在九死一生的关头也没有这样惊慌过,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在担心他吗?
“我也不是道是为了什么,不过要多谢花蕊姑娘这样关心我,还肯背着娘娘为我指点迷津。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花蕊姑娘向后退了几步,退入了树林之中,道:“我可没有帮你呀,你可不要乱说话啊。”说完就又退了几步,转瞬间消失在树林深处了。
天色更加阴沉了,狂风大作,卷起肆虐的水浪在河中咆哮而过,溅起的水花甚至都迸湿了九郎的衣衫。九郎打了一个冷战,环视了一下周围,山川树木几乎都黑不可见,阴沉恐怖极了。九郎忽然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她。她猛然回过头去,但是对岸暗影重重,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忽然,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划过,一亮之间,九郎看见对岸树影之中似乎多了一个人影,一身雪白的衣衫,面色也苍白如纸,宛如鬼魅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雷声响过,对岸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萧萧的风声和咆哮的浪涛声了。
九郎盯着对岸的那一片树影高声道:“好久不见啊!怎么,你们家主人还要请我去喝酒么?只是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心情的很啊!”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我隔水相望,却都心存戒备,彼此疏远,只怕枉负了这时光流逝,碧水柔情。”对岸有人笑着道。生意怪异而模糊,听的人心惊胆寒。
“一生中有多少人也如这流水般与你我擦肩而过,又有谁能惋惜的过来呢?你我不过是彼岸的看客,又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倘若人人都在彼岸只做个看客,那这个世界将多么的无趣啊!当然,如果人人都固守彼岸的话,那生活也就简单多了。可是,总有人会登足彼岸。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宁愿留在原地,只是欣赏一下彼岸的好风光的话,就不会有今天你我彼岸相对的这一刻了。”
“是啊,多少人,形形色色,忙忙碌碌,正如这河里的流水一般匆匆而过,会为了金钱权欲,名声荣誉,甚至爱恨情仇登足彼岸。可是,你我可以说是素昧平生,为什么非要涉水一搏呢?”
“众生匆忙而过,也不过是为了扑向彼岸,到底也逃不过金钱名誉,爱恨情仇几个字。可是,因果循环,事事暗中契合,即使你我是清清白白的彼岸看客,可是前人种下了苦果,却要我们来品尝。前人种下恶因,到你我这里,又怎么会只是站在彼岸,互相打个招呼就算了?”那人的声音悠扬悦耳,竟好似高僧讲经一般令人警醒。
“这些话里,倒是禅意颇深。”九郎笑了笑,叹息道:“像你这样的人,不能能携手欣赏彼岸的风光,听河水潺潺而去如这众生匆忙擦肩而过,而是站到了彼岸,委实可惜。”
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才哈哈一笑道:“摘星九郎真是太抬举我了。与你隔水相望,而没有如这河水与你擦肩而过竟不自知就已经很知足了。岂敢奢望携手相伴,共赏美景呢?”
“不知是什么原因,什么人使你我不得不彼岸相对,甚至和解都不能够?你肯告诉我么?”
“也就是你摘星九郎会这样问我啊!”对岸的人笑了起来,笑声由于有些温柔,所以在风浪中显得异常的模糊不清。
“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我似曾相识,就像是相交很久的老朋友一样。即使彼岸相峙的时刻,可我觉得依然可以信赖你,你说奇怪不奇怪?”
风声呼啸,水浪飞溅。对面的人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风声忽然停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流水潺潺而去的声音。
“唉——”那人似乎十分的惋惜,轻叹了一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可以盲目的信任我呢?”
“虽然现在我不知道,但——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九郎自语道。她侧耳倾听着落雨的沙沙声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大雨倾盆而下。摘星九郎正借助这落雨的沙沙之声掩饰住了她拔剑而起,踏水而过奔向对岸的脚步声。也只有摘星九郎这样的顶尖杀手,才会有这样机敏警觉的洞察力,充分的利用天时地利,利用雨声掩盖住自己的意图,而且算的精准无比。因此当对方发觉之时,摘星九郎已经到了他的近前,手中的剑已经飞快的向他的面具劈了下去!
那人飞快的侧身躲了过去,惊叫道:“千万别!”第一剑他躲了过去,但是九郎回手又是一剑,正劈到了那人的面具之上。一声清脆的陶瓷碎裂的声音划破了雨声,在这混乱的雨幕中异常的刺耳。
九郎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随之是一阵剧痛,那人就站在咫尺之外,可是九郎却看不见他。
“你怎么样?”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急急的问道。
“别动!这剑可是不长眼睛的!”九郎一抖剑,叫道。剑尖正点在那人的咽喉上,竟然仍是十分的平稳。
“面具之中放了致人眼盲的药,只要马上用清水和着金乌泪清洗就会好的。来——我帮你——”
忽然,一声哨声在丛林里响了起来,尖锐刺耳。
“快走!”那人把九郎向后一推,全然不顾九郎的剑会伤到他。他的身后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好多人从树林中涌了出来。
“少爷,你没事吧?”
“谁叫你们来的?”那人忽然冷声喝道。
“是老爷——”
“回去告诉老爷,时机还不成熟,去吧!”
“是!”那群人和来时一样匆匆的退去了。只留下那个白衣人,仰望着苍天,张开双臂,任雨点拍打在脸上,似乎有无尽的痛楚和难言的无奈向着苍穹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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