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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祠堂中因着青柠与雪枝两人的离去,安静了下来。而那如豆的灯火,也在漫长的黑夜中缓慢的熄灭,祠堂中归于黑暗平静。
甄烟就这样跪在一片黑暗中。
如此漆黑,如此安静,她渐渐的品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阴风从门外灌进来,狡猾得直往她脖子里钻,似乎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抚摸着她的每一寸皮肤,无端的胆寒从脚底蔓延。
甄烟死死地咬着牙,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不动如山。
不能怕。
不要怕。
没什么可怕的。
死过一次的人,不需要害怕任何东西!
——
甄烟向来是个十分倔强的姑娘,信王一直在等甄烟来认错,但小姑娘自始至终都跪在祠堂,一句软话都未曾说过。据下人来报,甄烟一跪就是一整日,入夜了就直接靠着冰冷的墙壁入睡,甚至她连食物也不怎么动,似乎是在以此向信王抗议。
信王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甄烟,决定了一定要磨一磨甄烟的锐气。
于是数十日过去,一直到大军班师回朝那一日,宫中为将士举办了回朝宴,皇后另外下了懿旨,让甄烟入宫赴宴。
得知这个消息时,青柠与雪枝几乎要喜极而泣。
甄烟面色平淡,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与进食,让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脸上也无须胭脂的装点,便有几分常日里不见阳光病态的苍白,整个人都显得萎靡冷淡了几分。
这么多天里,信王妃过来劝过她;万俟琅也来看过她,只是她不愿见他;除此之外,甄煊一次也没有来过,就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甄烟从最初的伤心到如今的平静,她开始茫然,自己做这一切,都没落得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还未能想明白,要她入宫赴宴的懿旨便下来了。
——
又回到汀兰院,恍若隔世。
青柠吩咐了人烧水让她沐浴,雪枝便在一边哄着甄烟多少吃些东西。
“晚些时候还要入宫赴宴,您多少吃一些,当心到时候撑不住,平白让人笑话了。”
甄烟淡淡道:“我早已是他们眼中的笑话,怕什么?”
雪枝哑然:“那您就是为了自己的身子,也多少吃一些吧?”
“没胃口。”
沐浴过后,青柠脸上带了喜色得到过来禀报。
“郡主,大少爷和五少爷回来了!现下入宫述职,想必很快就要回府了!”
甄烟只是看着梳妆镜中容色憔悴的少女,不言不语。
梳妆的时候,甄烟终于开口说话。
“多抹些胭脂,我脸色太难看了。”与之前刻意伪装的病美人不同,她现在的脸色,跟鬼没差多少了。
雪枝连忙点头:“奴婢知道的。”
雪枝为她梳妆,是极有分寸的,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少女淡淡愁绪与病态,宛若西子美人,令人心向往之。
甄烟的确是顶顶漂亮的小美人。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弯唇,露出一个与往常别无二致的微笑。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绝不会露怯的。
——
酉时初,是入宫赴宴的时辰。
甄烟盛装打扮,一袭浅紫色织锦流云广袖长裙,白玉制的如意禁步压裙,裙摆是极宽大的,在少女行走间摇曳生姿。精心梳理的长发以一顶紫玉发冠束起,配以银钗装饰,优雅而大气,一缕碎发从背后的长发中分出,垂至身前,更添温婉气质。
现已入夏,但晚间的风微凉,是以,她还是多加了一件白色的薄披风御寒,披风是云水锦做的,上面层层叠叠的云水纹恍若天成,在少女走动间似乎漾着清冷的光。
正如十三岁的甄烟,温婉而清冷,随和却疏离。
她来得晚,此时信王府的大门旁已是站满了人。
今日入宫,她带了青柠与雪枝二人,两侍婢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后。雪枝一双灵动的眼眸在人群中一扫,忽然惊喜道:“郡主,快看,那位生得极好看的公子在看您呢。”
“什么极好看的公子?那是五少爷。”青柠纠正道。
雪枝低声道:“三年过去,五少爷与三年前相比,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奴婢刚才都没认出来……”
甄烟眼神淡淡的看过去,便正好与远处少年的目光对上。
三年的时光,那个瘦弱寡言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往日的自卑不安被自信淡然所取代,唯一不变的,或许依旧是那双冷厉的眼眸,往日写于表面上的阴鸷被少年用时光埋葬于眼眸深处,表面取而代之的是不化的寒冰,仿佛再也没人能从他眼中捕获任何神情。
三年后的甄辛,是崭新的、强大的甄辛。
甄烟知道,甄辛是一个极为出色的人,无论是样貌,抑或是实力,都是那样的惊才绝艳。十八岁的少年,是锦都少女们脸红心动的对象。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甄辛真的是有一张极为漂亮的皮相,五官犹如雕刻一般,脸庞轮廓完美,俊美如铸。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凤眼,生得最是完美,若是夸张一点来说,只消那双眼扫过,便能让天真懵懂的少女小鹿乱撞,可惜的是,这样的一双眼,总是盛满寒冰,让人望而却步。
而此刻,那双眼正定定的看着少女甄烟。
甄烟前世哪怕见过太多次甄辛那双眼静静的看着她,此刻仍不禁心中一跳,她很快的移开了目光。
甄娇看着盛装打扮的甄烟,甄烟身上所穿戴的,无一不是价值不菲。再看看她自己身上,纵然已是上品,依旧比不得甄烟。
心中多少有些忿忿不平,但甄娇从来都不会表现出来。
她走到甄烟面前,主动打了招呼。
甄烟神情淡淡,只略微颔首,并不多言。
甄俏这几年,也养得心比天高,见着甄烟如此,当即不乐意的想说什么,却被甄娇拦下,只能气鼓鼓的盯着甄烟。
甄烟越过了甄娇甄俏两人,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她听见马车外传来信王妃询问下人的声音:“煊儿呢?怎的还未出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甄煊神情恹恹的从府内走出来,信王妃看见他这副德行,就想训斥。
“烟儿呢?”甄煊开口就问。
信王妃指了指马上,甄煊就立刻走到马车边,爬了上去。
甄煊一个大男人,怎的还蹭小姑娘的马车?信王妃有些无奈,但知甄煊是有话要和甄烟说,于是也不过多指责。
信王道:“既然人齐了,便走吧。”
一众人浩浩汤汤的入宫赴回朝宴。
——
马车上。
甄烟始终闭着眼睛,即便是感觉到了有人上了她的马车,也没有开口说话。
青柠和雪枝觉得气氛不大对,对视一眼,便去了马车外坐着,将里面的空间留给两位主子。
“这些天……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母妃禁了我的足,我连瀚墨院的门都出不了。”
甄烟置若罔闻。
“但我一直有听顺子说起你的近况,他说你在祠堂跪了大半个月,还闹着不吃饭。你是不是傻啊,你跟父王服个软,他又怎么会舍得让你在祠堂跪那么久?”
“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王最疼的就是你……”
甄烟不厌其烦,终于睁开眼,淡声打断:“倘若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无用的废话,那么就闭嘴,滚下去。”
“你别得寸进尺啊。”甄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过来给甄烟服软,被她这样一通话说得,脸色有些难看。
“你真的连瀚墨院的门都出不了吗?我可是听青柠说,你整日里的翻墙去刑部监牢里,看那个青楼女子。”
“哪有整日!我就翻了那么一次还被抓了……”甄煊说着,便觉得忧心,忧心绮萝的近况。
甄烟冷笑了一声:“是啊,还好你没翻祠堂的门,不然就要被抓第二次了,那多没面子啊。”
“你一定要这样阴阳怪气吗?”
甄烟道:“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什么时候再来与我说话。”
“我错哪了?你当时那样闹,我的脸都跟着你丢光了,我还没兴师问罪呢!”
“滚下去。”
甄煊:“……甄烟你别后悔!”
“滚。”甄烟是真的不明白,甄煊既然没想明白,还来找她做什么,来惹她生气找她吵架的吗?
甄煊被甄烟赶下了马车,立刻有下人牵了马过来。
甄煊爬到马背上,赶着马与甄照并排而行,心中又是生气又是郁闷。
“你与烟儿闹别扭了?”三年过去,甄照已经褪去了少年意气,变得越发沉稳,沙场的磨练,也让他眉眼间生出冰冷的肃杀。
“大哥,你不知道吗?之前烟儿那档子事儿闹得那么大……”甄煊说着,又恍然大悟:“哦也对,你当时远在边关,当然不知道。你只要记住,就是甄烟无理取闹就是了。”
甄照不赞同道:“烟儿最是乖巧听话,从容冷静。阿煊,你编瞎话也该有个度。”
“我骗你干嘛啊?”
甄辛也在旁边,听了话,冷声开口问道:“烟烟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告诉你,关你什么事啊?”甄煊一如既往的不喜欢甄辛。
甄辛抿了抿唇,似有不悦。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甄照见此,说道。
甄煊这才不情不愿的将事情说了,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自然也是添油加醋后的版本,具体情况如何,想必甄照甄辛二人心中也有数。
两人听罢,眉头都不约而同的皱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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