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信条]当水手们谈起船长的小铃铛

　　13.
　　两天之后，商船再次起航。因为这短短时间里和德珂朵相处得还算愉快，谢伊颇有些舍不得这位新朋友。
　　登船的时候，小人鱼就站在岸边注视着他。它似乎不喜欢说话，多数情况下他说上三五句，对方只接上一句。但它聆听的态度又十分诚恳，不像是厌恶与他交流的样子。尽管德珂朵在他面前一次也没脸红过——但谢伊依旧把这归结为少女的羞涩。

　　早在一天以前破碎的船体就已经修复完毕，食物和淡水也尽数搬运入舱。起航的号令很快传来，少年最后一个登船，临行前他看向自己的朋友：“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他这样问着，心里却想他们几乎不可能再见了。遭遇风暴纯属意外，对方又不是当地居民，可想而知在茫茫大海中再次相遇的几率有多低。但是德珂朵却很认真地回复他：“会有机会再见的。等我忙完家里的事，如果你还想见我的话，那么我就去找你。”

　　人鱼的表情冷淡，说出的话却诚恳。它不是随口应付什么，而是真真切切地许下一个承诺，如果它的少年仍然想要见到它，那么无论如何，它一定会再次来到他的身边。

　　谢伊沉默着没回话。许久，父亲开始催促他，少年最后说了声“再见”便转身上船。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和暖，风势强劲，短短三五分钟，帆船就已经离开一大段距离。
　　小人鱼站在原地目送着帆船渐渐远去，接着它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入水，药剂的效用消失，鱼尾和鳞片再度变换出来。它畅快地摆动着几天没有使用的尾巴，漆黑的鱼尾扫过，在水中卷起无数细小的泡沫。

　　摆摆尾巴，小人鱼迅速追上了远行的船只，如同它刚刚上岸的那个夜晚一般遥遥缀在行船之后。
　　它想，自己应该去送它的少年一程。

　　今天是下潜回归的日子，由于护送航船而久久未归的人鱼等到了它的姐姐——一尾红色尾巴的人鱼。对方出现的时机很恰巧，堪堪在德珂朵要离开这片海域的时候冒出头来，挡在小人鱼的身前。
　　“嘿，亲爱的，我们该回去了！”赛琳娜呼唤着妹妹，它看起来兴奋极了，深蓝的瞳孔跃动着喜悦的光。

　　人鱼族群中以尾巴来评判美貌与否，与同胞妹妹不受喜爱的黑尾不同，这条人鱼是传统意义上的人鱼族美人。赛琳娜的年纪要比妹妹大几岁，处于成年期的雌性人鱼拥有瑰丽的面容，丰满的身躯，时刻都在向周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那头海藻般柔顺的长发，末端微微卷曲，深红的鱼尾上光泽流动，哪怕是世上最珍贵的红宝石也不及它的美丽。

　　德珂朵说的是正确的，相比于其他同族，它的黑尾巴确实算不上好看。尽管这对姐妹在容貌上有些许相似，但比起热情大方的姐姐，小黑尾人鱼的脸就称得上寡淡。更不必说它那沉默不讨喜的性格，在族群里更不受欢迎了。
　　好在德珂朵并不在意这些，它早早就知道自己的职责，并一直为此而学习努力，只待成年礼结束就要脱离族群到神殿生活。反正都是一条鱼生活，没必要经营的社交关系不想做就不做了。

　　赛琳娜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然而经过短短一周再见到妹妹，她稍感惊讶，改变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这条小黑尾人鱼的身上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具体是哪些变化，它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暂时想不出也没关系，人鱼寿命漫长，它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思考。想通了这一节，赛琳娜将思绪引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上，一想到这，它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再次笑着说：“走吧亲爱的，祖母还等着送你名字呢！”

　　啊……对，名字。
　　被姐姐突然出现而吓到的小人鱼眨了眨眼，它的目光依旧在不断远去的航船上——好吧，最多分了两分给自己的同族——它缓缓回神，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遗忘了什么。
　　它的名字在很早之前就预想好了，姐姐的名字是“赛琳娜”，而它的是“丝特勒”，分别意为海中的明月与星辰。但是现在，它瞒着姐姐和祖母有了一个名字。

　　小人鱼突然感觉一阵愧疚，它低着头和姐姐说了这几天里遇上的事，包括自己遇到的那个少年和名字的由来。
　　“亲爱的，你真的这么说了？”赛琳娜听完不给面子地笑起来，“天哪，你知道这个谎言有多么拙劣吗？那个人类竟然真的相信了？”
　　“不。我觉得他并没有相信。”它认真地反驳，“但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好吧，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再纠结这个话题了，恭喜你拥有了一个名字。”姐姐牵上它的手，想要将它往深处拉，“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不。”小人鱼再次制止了姐姐，它望向远处的船，说：“他的运气太差了，我要送他离开。”
　　赛琳娜对上那双碧蓝的眼瞳，它知道对方是认真的，作为姐姐它向来无法拒绝妹妹的请求，这次也不会例外。“那还等什么呢，走吧亲爱的。”成年人鱼动了动尾巴，调转了自己的方向开始向帆船游去。

　　拥有两条顶级掠食者的人鱼护航，谢伊这次的航行格外顺畅。当海水的温度逐渐变高——实际上只升高了不到一度，但这已经让人鱼难以忍耐——小人鱼终于肯乖乖跟随亲族回归深海。
　　下潜的途中，德珂朵捉到一只僧帽水母。水母的浮囊里空空如也，看来是求生的本能驱使它下沉到海底以躲避风暴。人鱼们现在所处的深度依然会被风暴影响，只有再深一些，回到族群里才算真正安全。

　　然而它记挂着海面上的某个人，稍稍落后于姐姐，转身又想上浮。这点小心思早被赛琳娜看透，成年人鱼摆摆尾巴轻易就追上它，“亲爱的，你要去哪？”
　　“我担心谢伊，我要去见他。”小人鱼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允许小人鱼为那群人类护航已经是它最后的底线。赛琳娜不赞同地看着它：“你去有什么用，能够阻止风暴吗？”成年人鱼无情地点破事实真相：“他是人类，我们是人鱼，他生活在陆地，我们生活在深海。我们是不同的物种！”

　　赛琳娜发觉自己好像有些过于严厉了，它的妹妹甚至还没有成年呢！
　　最后它换了个柔和的语调，“别想了，我们回家吧，祖母还在等你呢。”它知道得想办法让这条小人鱼死心，要知道以前执着于人类的其他同族可没有什么好结果，赛琳娜不希望这个小家伙走上老路。成年人鱼叹气：“亲爱的，短短两天不会留下多么珍贵的记忆，你的少年会忘记你的。”

　　德珂朵沉默了。
　　这回姐姐捉住它的手，它没有反抗。
　　小人鱼知道自己还太小，没有能力，也没有底气。它跟在亲族身后往深海下潜，心里却满不在乎地想：

　　就算忘记了又怎么样，它一直都会记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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