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

　　雍亲王府的书房自是不止这么一间，不过这处倒是深得四阿哥的喜爱，素日里不嫌路远麻烦，偏也是来这处居多。
　　这处说是书房，当初建造的时候，更像个阁楼，四处窗户通透，雕花的窗棂也多是观赏用处，里面陈设也是极为简陋。
　　当初府里给这阁楼取名字的时候，也不知是哪个小厮突然说了一句“书山有路勤为径”，倒教胤禛觉得极为恰当，也不讲究其他，于是便作了书房，名为“书径”。
　　后来一多半雕花窗都被封上了，为了防雨防潮，还又在里面加了一层立柱，又沿着墙边摆了几排原木色的书架，上面满满当当放着都是四阿哥这些年搜罗回来的书籍。
　　除此之外，这屋子里也就一张书桌，一套客桌椅，一些雅致的摆件，便无其他了。
　　四阿哥常在这里读书写字，因而府里小厮打扫得也十分勤快，日日焚香，一来除湿，二来也是宁神，令得读书之人平心静气。
　　不过这香气与十三阿哥倒无甚用处，他进了门还是咋咋呼呼，瞧见了桌子上的东西便直奔而去。
　　及至进了门，才又在桌子边上，看见了还有个箱子，挺大一个搁在地上。
　　胤祥心里估摸着四哥必然是想要将锦盒送与他，也知四哥对自己极好，送的必是好东西，可是他还是止不住地有好奇心，想知道大箱子里还有些什么。
　　四阿哥倒是了解他，看他进了屋子便顿住了脚步，便也知道他心里的那些个计较，也不与他为难，笑着上前推了他一把。
　　“你且自己看看箱子里和盒子里的东西罢。”
　　胤祥在心里挣扎了一番，决定还是先看箱子，毕竟能让他四哥放进锦盒的东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自然是要留在后面看。
　　他上前伸手拽了一下箱子，一下子还没有立时拽动，真真是有些重的，不禁心里泛起了嘀咕，但也不含糊，抬手便开了箱子。
　　这箱子做得精巧厚实，应是实木雕来的，本身便是很重的，里面原也不算很大，里面还分了几格，每一格都放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胤祥看过去，左半边是些码得齐整的书画，甚至还有个砚台和一些包好的墨锭，右边是一些包好的小布包，不知里面是什么。
　　胤祥弯了腰，一件件去解开来，原来是些陶瓷制的小摆件，上面绘了些花鸟虫鱼的，煞是好看。
　　他原就喜欢热闹新鲜，每每四阿哥出门，就总央着他给带回来些好玩的物件，这次约么也是遇着了，便买了这些回来。
　　“就属你莽，刚要是力气大了，怕是都给毁了，我都没来得急拦住。”胤禛嘴上念叨着，倒也没真的恼了。
　　“我这不是没想到是这些玩意么？这次居然还有书画和墨锭？”
　　“这次途经了江浙，那里产这些，便带了些回来，连同你刚刚喝的茶，都不远，一道走的。”胤禛一边说着，一边帮着胤祥把那些个布包有包起来叠回去。
　　“这是徽墨，你回去试试看，配着这砚台，也不知好不好用。”
　　“能令四哥看上的东西，那肯定是极为好用的，我不担心。”胤祥看着胤禛收拾，自己倒变成了打下手的，甚至还有些添乱，干脆拿了画出来看。
　　略略看了下落款印章什么的，大约也不是什么名家字画，不过看着下笔功力还不错，画面布局精巧，笔触细腻干净，倒也算是个上乘之作。
　　胤祥免不了要想到竹安，心里倒想着，这若是给了她，倒也算是个好去处，只不过还得想个好点的说头。
　　“四哥，这些字画贵么？”胤祥一边看着，一边张口问道。
　　“你何时还跟我讲起字画贵不贵了？横竖都是送你的，管那些做什么？”胤禛倒是有些奇怪，他这个弟弟平日里从来都对银钱不是很在意。
　　“我只怕太贵了，若是随意拿出去，不合适。”胤祥看躲不过，也算是实话实说了。
　　这倒教胤禛奇怪了起来，以胤祥的身份，就算拿出个奇珍异宝去，也不能算奇怪，何来不合适一说。
　　“你堂堂十三阿哥，拿出什么去会不合适？且不说这些字画了，就算是名家真迹又如何？咱大清的国力有如此不济么？”
　　胤祥见胤禛越扯越远，不得不挑了捡了将事情与胤禛说了。
　　“我先前不是说有个画师像四嫂来着？她叫竹安，一个神父举荐来的，我前些时候装小太监出去玩，被她撞见，她竟不认得我，还助我逃过一劫。”
　　他话未说完，便被胤禛截断。
　　“装作小太监出去玩？你瞧瞧你着像话么？”胤禛也觉得这像是胤祥能做出来的事，从小他便比自己更离经叛道些。
　　胤祥被教育了也不在意，只管自己往下说。
　　“四哥你先莫说我，后来我又遇见她几次，居然还是没认出出我来。”
　　“许是你都不愿意参与皇阿玛的聚会，她一个画师，自是没什么机会见着皇子的，更不会想到你会扮成一个小太监。”
　　胤禛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调，胤祥只挠了挠头，也不接话。
　　“她是学西洋画的，最近跟了如意苑那个焦官正，正学国画呢，她刚同我说了要做朋友呢，我寻思着，送她些字画，大约会喜欢的吧，只不能太贵重了，她还不知我身份呢。”
　　“你如何断定她是真的不知？”胤禛到底思虑比胤祥重些，若是竹安假装不知，故意接近胤祥，那背后会有什么谋虑，就很难说清了。
　　“我也想过，一来她是法兰西过来的，刚入宫不久，本来也不识得宫里的人；二来我原先的画像都是好几年前的了，近两年我不爱坐着，总逃了，就单凭画像大约也认不出我来。”
　　胤禛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更重要的是，胤祥自己心里明白，也不是容易被糊弄的人，这样一来他也放心。
　　要说这深宫之中，真有那么一个人，不因着身份，就将别人当做朋友，也实属不易，胤祥性子贪玩，若是真有了朋友也是好事。
　　想到了这些，胤禛也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胤祥与竹安的事，只留意着，不出了岔子便好。
　　“这些字画，也不过是当地一些有些名气的人写了画了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你且说是好字画的朋友送的，要不就主子赏的也行。”
　　胤禛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弟弟把这些东西转赠他人，送他这些东西，原也是为他开心。
　　“谢谢四哥。”
　　胤祥忙不迭地把东西又都收了起来。
　　“你刚刚说，那个画师，长得像四嫂，是怎么回事？”胤禛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胤祥没料到胤禛会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想来是刚刚四福晋也在，他不想有什么误会，便等到了这个时候。
　　“就那个画师，长的像四嫂嘛，也没什么，只不过那个画师应该是洋人，我见她发色与瞳色皆与我们不同，更不可能跟四嫂有什么关系的。”
　　胤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又怕胤禛多想，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不该说这个话题。
　　“既是洋人，你也不要过于亲近，留些心眼为好。”
　　“我知道啦，多谢四哥提点。”胤祥赶紧应了声，不敢再说其他。
　　胤禛也觉出了胤祥有些拘谨了，怕胤祥不悦，就也换了话题。
　　“你再去瞧瞧盒子里的东西呢？”
　　胤祥因着刚刚的事，确实把盒子都忘在了脑后，这会子才想起来要看，立时站起了身子，不料肩膀撞了书桌的面板，疼得直咧嘴。
　　胤禛忙丢下了手中的东西，伸了手去帮揉肩，嘴上还要埋怨。
　　“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冒失，我这桌子可不结实，撞坏了就把你桌子搬来了赔我。”
　　“坏了就把我自己赔给你。”胤祥做了个鬼脸。
　　胤禛见他这般，也知道没事，便也放了心。
　　“要你来做什么，把我都吃穷了呢。”俩人又说笑起来。
　　胤祥走到了书桌前，看见那锦盒细长条一般，制作得颇为精巧，不似那个箱子般朴素，表层是雕花漆艺，甚是繁复，不似四阿哥原本的风格。
　　盖子上原本应该挂锁的地方，倒是没有锁，只用个簪子随意别着，这倒是胤禛的做派。
　　胤祥抽了簪子，直接掀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细长的圆柱，两头粗细不一，他也不客气，伸手便取了来看。
　　仔细端详了一番，立时便明白了。
　　“四哥，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千里镜？”胤祥一边说，一边举着到处瞧着，只觉得胤禛就好似直接到了他面前一般，忍不住笑出了声。
　　“之前有熟识的人，同洋人做生意得着的，送与了我，我知你必定喜欢，就拿来给你了，现在一看，果真是喜欢。”
　　“真是好玩，我记得皇阿玛有这个的，但是我又不能总拿来玩，一直想有一个，回头在园子里看小鸟，就不用怕把鸟惊走了。”
　　“你就只用来看小鸟，真是暴殄天物。”胤禛虽不在意，也觉得胤祥这也太大材小用了。
　　“这有什么的，一件东西再宝贝，须得有了用处，才有价值，至于这用处是不是大，只要用的人喜欢便是了。”
　　胤祥嘴上说着歪理一般，胤禛心里倒是深以为然。
　　“那既是你喜欢，我便也没有白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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