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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泥
村东。
罗满子的家就在老水家的前头,他们两打小就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罗满子到了四十岁才娶上媳妇,媳妇还是从外面买的。
老水就比他幸运得多,他十八岁的时候就和隔壁村的小红看对了眼,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就把人家给办了,还一次中招。
小红有了孩子以后,老水高兴疯了,谁知道生下来不久就得了荨麻疹,一个没注意,留下了满脸的麻子。
麻子长大了没人愿意给他当媳妇,后来他就学罗满子,在外面买个媳妇回来,谁知道带了个男人回来。
老水是个迷信的,家里还拜过大仙,但自从买了个男人以后就连连霉运,先是被告知腿被伤了筋骨,从此以后只能瘸着,后来老母亲病重,儿子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城里的大饭店在招工,去城里走了一遭被饭店的经理赶了出来,说是不招麻子。
老儿子回村以后揪彻底消沉,天天酗酒,连农活也不干了。
老水觉得那个男人就是个扫把星,把他好好的一家都给搅成了一锅粥。
“水哥,你说今天那些民警是不是查出了些什么?”
“不会。不知道是哪个狗娘养的下贱坯子,把这事给告了他们才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群人光吃饭不干事,村里的公社只管收粮哪管分配的?只要有咱们老百姓养着,谁还会搬石头砸给自己余粮的主儿?”
“话是这么说,这举报的人到底是谁?你又眉目没?万一这事又被人翻出来,查出那婆娘——”
“满子!”老水站起来把屋里的木窗都关上,放低了声音,“你想死是不是?这事要是被人听见,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罗满子呐呐不说话。
“这事你知我知,绝不可以被第五只耳朵听见!”老水强调。
罗满子闷了口酒。
老水见他郁郁寡欢的样子,安慰道,“这也不是我们能预料的,谁知道那天晚上那婊子趁着你喝多了要跑?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给她吃给她喝,最后还惦记着回家,逮谁见了都喊爹妈,这种婊子,死了也该。你也别忘心里去了!”
“人都没了,我去想那事干嘛?我就是怕这事被人看出来端倪,人虽然下土了,可我也是看过电视听过广播的,要是真的挖了坟,找了个厉害的过来撬开棺材一看,人不是吊死的而是被掐死的,那我……哎!”
“你慌什么?哪个厉害的会来咱们这旮旯窝里?再说了,那是你家的地,谁敢挖你祖坟撬人棺材?这不是忌讳的事吗?你该担心的是哪个婊子举报你家的事才对!”老水敲了敲桌子。
罗满子皱眉,一张脸跟发也泡的包子似的,“我三舅舅前年因为分地的事对我家耿耿于怀,还老找我的麻烦,不过他不至于去举报这事,不然老早该去了;二坳村那老钟家的大花狸跟我也有过节,不过举报的事儿他一点好处也捞不着。”
罗满子发愁地按着头,“跟我有过节的也不少,可他们要么早就知道我家这破事儿,要么这事举报了也跟他们没半毛钱关系,你说能是谁啊!”
老水用纸卷了点烟草,划了根火柴,“不一定跟你有过节的。满子,你好好想想,咱们村里最近谁跟买卖人口的事儿有关的?”
“什么意思?你怀疑这事不是冲着我来的?”罗满子追问。
“不好说,不过我觉得这事被举报的很蹊跷,红秀是你花了钱从外面买回来的,这事儿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现在她死了,却被人举报说是死得不明不白,你想想,就上个月,隔壁村的福老因为不想拖累家里去治病,在西边的歪脖子树上吊的事儿怎么就没人举报?偏偏你家红秀人都下葬好几天了,才有人想起来要给县里举报?”
老水敲着桌子,掷地有声地朝罗满子控诉,“有人想借此机会就买卖人口这事儿要拉咱们几个人下水!”
“拉咱下水?”罗满子还没想到这茬。
“对。这人不偏不倚,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拉扯出红秀死得蹊跷这事,好让这些人查出她被拐子拐到咱村来,接着查出这些被拐到这附近来的人,好让咱们这些花了钱的人遭殃!你说他是不是想搞垮咱们?”老水说得激动,抬手一拍,把桌子上的酒杯都被拍歪了。
村子里光棍多得是,但有能力买媳妇还不多,在城里上班一个月也就八十来块的工资,县里的修路工人一个月三十块包吃住,一年能挣个千把块算是不错了,二百多块钱在村里也算是巨额一笔,平常他们倒卖一次也就挣个百来块,一家子人要掏出几百元去卖个媳妇一般都掏不起。
说来也是奇怪,这次的人贩子像是知道这次带来个男人似的,只匆匆拿了老水二百五十块就跑了,一般拉人过来都得是千把块,老水以为自己赚了,没想到是个坑。
这个坑他跳进去,现在还沾了一身泥。
他日思夜想,那个人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话句话说,这些人真弄事儿,肯定就是玩阴的,明里装作若无其事,暗里实际上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要反将他们一军。
那个魏凌一定是对他们买下他的事耿耿于怀,庄岩也没拘着他,可他偏偏还在人家里住下了,分明是为了报复他们这些人来的,不然人早就回城里,犯得着呆在这乡野山村吗?
老水越想越觉得举报的人就是魏凌。
罗满子眉间都可以夹死苍蝇,“水哥,你说的很在理,我捋来捋去,周遭人真没必要举报我,一定是和这事有关的人想要揪出拐人的事儿,好来报复咱们!”
罗满子深觉自己并不笨,虽然只上了两年学,但这么一番分析,他已经把利害关系捋清楚,“现在村子里被拐的也就剩下四个人,咱们最近得罪的,不就是住在山里的那个城里小子吗?”
“咱们哥俩想一块去了!”老水阴翳的眼神透出了点光,“就是那个小子,他奶奶的,就是个衰人!害得我这样还不够,那天我看他还去偷听曾伯和庄岩讲话,满脑子的坏水。”
“曾伯?”罗满子问。
老水给他倒了满杯的酒,“估计就是去打听十几年前的那桩事儿了呗!”
十四年前,老水的儿子留下了一脸麻子,他为这事发愁,去喝了酒,那天夜里回来的时候看见庄家的媳妇穿着条漂亮的碎花裙子在马婶子家门口站着。
老水对庄家的媳妇沈如梅关注很久了。自打沈如梅嫁进他们黑土村开始,老水就觉得这个女人长得太带劲儿了,但庄家爷俩都不是好惹的,他也只敢肖想,从来没打过心思。
但那天他喝得实在有些多了,加上儿子留了一脸的麻子,他媳妇天天在家里愁眉苦脸地哭叫,搞得他心里也乱糟糟的,当时他昏了脑子,把人给捂了拖到村东的小树林里给强了。
后来,庄家媳妇儿的男人过来差点给他卸了老二,他在家里躺了一个多月才好转,自打那以后,他常常想起那天搂着沈如梅的滋味,有好几次他偷偷去村东找她,但那庄家爷俩看得紧,他一点机会也没有找到。
有一天,他从乌牙子家的院子路过,见庄峰扶着他媳妇沈如梅进去,他觉得很奇怪,以为是沈如梅得了什么怪病,偷偷在屋外听了一耳朵。
就这么一次凑巧,把他乐死了——他老水没别的本事,第一个女人一次就中了大奖,得了个儿子,没想到第二个女人也这么走运,又一次中了大奖,又得了儿子!
可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原来庄家夫妻两个正在合谋着把他的儿子给打掉,他听得满心愤慨,却不敢吭声。
他回到家想了整整一夜,寻思着找庄峰说清楚,他老水命里就该还有这么个儿子,他可以把北边靠山的那块地给庄家当做辛苦费,但这么个儿子,他是一定要留下的。
第二天他就找上了门,可那庄峰就跟疯了似的,再一次把他的打了出去,这次他差点丢了条胳膊。
更糟心的是那庄如梅见了他就跟见了什么猛兽似的,吓得脸都白了。
等他再次上门去求情的时候,那庄家一家子人竟然连招呼也不打,就真的把他儿子给流了!
老水气得肝疼,他日思夜想,好几天都缓不过气来,直到他再一次在乌牙子家附近看见了庄峰……
“水哥?”罗满子见老水不说话,问了一句。
老水回过神来,罗满子继续问他,“水哥,你说那个庄娃子打听到了你之前和庄如梅的事儿,会不会就此怀恨在心?”
老水放下杯子,“十有八九。你瞧他上次踢我的那一下,直接就把我腰给踢闪了,你说我平日里也没有得罪他什么,怎么就这么狠?那个外来人也是,看着人模狗样,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这次除了他们,我再也想不出谁还能这么和咱们作对。”
罗满子点点头,“就算说个万一,真不是这两人,之前的过节咱还没完事呢。”庄岩在这个村子就像个格格不入的倒刺,命中带煞,现在还招来了个魏凌,两人凑在一块,对老水横眉竖眼、拳打脚踢,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庄娃子对我做的事我可没有忘记。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给姓魏的外来人一点教训。”
“可那个姓魏的一直躲在山上,咱们怎么教训?”他住在庄家的屋里,有庄岩罩着,那个庄岩就是个煞星。
“别急。我那天看见庄娃子送你儿子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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