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其时

　　外面忽然一阵狂风骤雨，瓢泼的大雨夹杂着被裹挟的树枝，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巨响。舒岚惊得想回头看，可下一秒却忽然被人攫住了下巴，接着一个柔软的唇覆了上来。他吻的很轻，轻轻地吻上她整个唇，然后去吸啜她的唇瓣。舒岚勉强堆砌出来的神智被这突然的一吻弄得消失殆尽。蔺沉的身子越压越重，而她的身子越来越软，她的手忍不住去揪他的衣领，她大概是疯了，她在回应这个吻。

　　意乱情迷间，她已没有思绪去思索该怎么解释她的回应、她的不拒绝。突然这时，灯亮了。舒岚已经被他整个压躺在了沙发上。气息交缠的两个人同时停止了动作。舒岚的神智终于回归。她伸出手，轻轻的推了推蔺沉坚硬的胸膛。

　　蔺沉扶着沙发背坐了回去，又轻轻拉着舒岚的胳膊，让她也坐了回来。两个人又回到了停电前的姿势和距离。谁都没办法解释这个吻，默契的绝口不提。

　　蔺沉简单的收拾了茶几上的自己的碗筷，道：“吃吧，吃完你去卧室睡，我睡沙发。”然后便端着碗进了厨房，没再出来。

　　哪还有心情吃得下去饭，为了避免尴尬，舒岚直接去了他的卧室。这是一间四百平的大平层，但却只有一间卧室。有书房、有健身房、有厨房、有宽阔的衣帽间，就是没有第二间卧室。

　　舒岚虽然因为占了他的卧室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实在是无法再面对他。

　　睡就睡吧，刚刚看客厅那个大沙发，两个蔺沉睡都能容得下。舒岚这么想着，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这是一张三米宽的大床，舒岚打了两个滚才能到床的另一边，可等她再想翻回来时，却愣住了。这一侧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毛绒玩偶，树懒。

　　几乎是瞬间，心头那股钝痛再次袭来，从胸腔蔓延至指尖。她趴在那里，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划过鼻梁，流到了另一只眼睛的眼皮上。

　　以前那些她觉得矫情的词汇，似乎现在都正好切实。

　　爱而不得……情深缘浅……

　　而仅仅一墙之隔的客厅，那张宽阔的大沙发上，蔺沉仰面躺着，脑子里无限循环着她眸光跳动之后说出的那句‘没有’，循环着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反复回味着刚才那个吻。

　　她说没有，他不信。

　　人有时候就是能确定一些事情，即便在客观条件上种种都证明着否定，但主观上就是能感觉得到，就是相信。

　　她有顾虑，他理解。毕竟他比她大七岁，又生在这样关系复杂的家庭，又有‘订婚’绯闻，她肯定有顾虑的。退一万步讲，即便她现在不喜欢他又怎样？他有的是办法将她留在身边。

　　更何况，她怎么解释刚才那个吻呢？他吻的那么轻那么温柔，就是在给她拒绝的空间。

　　因为这个吻，蔺沉几乎没有告白失败的难过，他把手搭在眼睛上气定神闲的假寐，脑子里有一万种让她承认她喜欢他的办法。

　　并且，他也没有时间难过，股东大会召开在即，凌晨四点他就起来准备去公司开远洋会议。

　　临走前，他走到卧室里看了看舒岚，她身上乱缠着被子，趴在床的一边，头发也乱缠在脖子和脸上，他轻轻地为她捋顺了头发，好让她睡的舒服一些。她的脸白净细腻，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红润饱满的嘴巴因为趴睡被枕头挤得撅起来，蔺沉看着，喉结滚了滚。

　　他给她在床头柜上留了字条：我早上要去公司开会，不能送你。记得吃早餐。

　　舒岚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那张压在树懒身下的字条，很俊逸的一手好字，跟他的脸十分匹配。舒岚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的将它折好收了起来。

　　客厅里的茶几上放着一份西式简餐，面包片煎蛋、牛奶。看样子，应该是蔺沉自己做的。舒岚拿起面包片咬了一口，虽然已经凉了，但她还是吃完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她又继续着枯燥循环的生活。做实验、开组会、写论文。天气预报几乎天天都在报雷电大雨，但再也没有上次那样瓢泼成灾的雨势，他也再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有时候她在心里质问自己，不是你说没有心动过的吗，现在你又难过什么呢？

　　可质问过后，还是不争气的时时拿起手机，摁亮屏幕，空空如也，再摁灭屏幕。回想起他们的相遇、澳洲的经历、回国后的纠缠、现在的疏离。指尖又开始控制不出的传来钝痛，舒岚屈起来，攥在了手心里。

　　相逢是倾盆的大雨，离别是漫长的阴干。她摊开手掌，看着指尖，还要疼上很久吧，她想。

　　就在她以为生活就这样古井无波的继续下去时，变故骤然而至。这天上午，因为这几天实验数据总是不好，大师兄吴岭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传，说要给仪器做法事。也不知从哪弄来了半截白蜡烛点在了仪器前，手里撕了两张A4纸就开始在那跳大神。舒岚本来还在旁边笑他，手机却正好这时响了起来，舒岚一看号码，是隔壁王叔，担心舒守诚出事，赶紧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那边嘈杂声一片，混合的叫骂声中，她清楚的听见王建立跟陈洪光的声音，王建立十分叫嚣的说道：“你还有本事告我？我还告你呢！拐卖妇女！强_奸！你个人贩子！强_奸犯！满庄里谁不知道你花钱买了个媳妇？要不冲你这一条腿的蠢王八能找上媳妇？能生出博士闺女？哼，鸡窝里生出个金凤凰，你以为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鸡窝里生出个金凤凰，这句话，舒岚从小听到大。她连忙叫王叔稳住舒守诚情绪，并告诉他家里电视柜下有硝酸甘油，赶紧给舒守诚舌下含一片。她马上就到。舒岚挂了电话就直奔W附院，跑去急诊说明情况，跟着救护车一起去接舒守诚。

　　两个小时的车程，舒岚在救护车上度日如年。等他们到时，舒守诚的状态非常不好，他喘气很费劲，是很明显的心衰，浑身都在冒冷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滚落，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医生立即展开救治，把他放平抬上救护车。上车之后就给他做了心电图，毫无意外显示是心梗。护士已经给他输上了液，救护车一路鸣叫，向着W附院疾驰而去。躺在平车上的舒守诚看起来十分的清醒，额头上不断地向外涌出豆大的汗珠，不一会儿便流淌到发际，整个头发都湿透了，发尖都在往下滴着汗。他却一言不发，睁着一双眼睛，久久的看着舒岚。舒岚问他胸口难不难受，他都摇摇头。然后眨眨眼，依旧看着她。

　　他这种状态是非常的危险，舒岚不能细想，只要一想，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看见舒岚哭，舒守诚也没有说话，就是那样看着她，平静的，久久的。

　　到了附院之后，舒守诚直接被推进ICU，ICU的医生跟舒岚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他很明确的告诉舒岚，舒守诚是整个ICU里病情最严重的一个。如果他喘过去，也就喘过去了，没喘过去的话，人也就没了。

　　舒岚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认真的听着大夫的话，护士这时候也过来，告诉她住院需要用的东西，她一一都记下来，即便眼泪止不住，但她不能倒。

　　住院手续忙着办完，舒岚马不停蹄的去超市买住院用的东西，脸盆、毛巾、尿壶、水杯、饭盒……

　　沈墨山给她打电话问情况，此时的她已经非常的冷静，还在客气的说着没事，她自己能行，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能行。

　　能行，就是能行！

　　可等她拎着东西回到附院时，沈墨山和吴岭已经等在那了，沈墨山正在跟心内科的科主任在那站着说话，一看舒岚过来，沈墨山赶紧跟科主任介绍，科主任看着舒岚也安慰道：“老先生刚做完搭桥手术，我看了病例一个月前住了几天院，那时候就说是恢复的不太好是不是？”

　　舒岚点点头。

　　科主任又道：“现在他情绪波动比较大，导致他那两根血管又堵住了，非常的危险现在。但是你别慌，咱们心内科肯定是做好一切该做的措施全力救治。”说着他又话头一转道：“但是你也做好心理准备，老先生年纪也大了，之前一直从事都是体力劳动是不是？这对他心肌劳损也是有影响的。”说着他拍了拍舒岚的肩膀道：“有什么事就去办公室找我，你千万要稳住自己啊，别急。”

　　说的都是客套话，是看在沈墨山的面子上，舒岚都懂得。舒守诚病情有多严重她知道，因为什么又堵了血管，她也知道。她顺从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吴岭给她租了一个行军床放置在了楼道里，那里贴着墙放了一排行军床，ICU陪床的家属都睡在那里。舒岚感激的看着沈墨山和吴岭，虽然这些事情她自己也都能行，但这时候有个人出现，真的从内心上给了她很大的力量。

　　师徒三人站在楼道里说了一会儿话，ICU的护士就招呼家属们到门口穿防菌服。每天下午四点，允许一位家属进ICU探视半个小时。舒岚跟师父师兄道别，也到门口排队领了防菌服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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