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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林双木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挨批是在高铁站人流中进行的。
一向绅士陈施用一分钟讲完了将近200组不带重复的脏字后,留了一句“你给我等着”就啪的一声,非常没有风度地挂了线。
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抬眼看着林双木。
“诶看起来,我们家小施还挺在意你呀。”
林双木这次来厦门,是因为想起宁雅曾经说过,她们的演出定点在闽南大戏院。
如果没有那场事故,她可能现在就站在了那个舞台上光芒万丈地表演。
也许有可能,她依旧会作为观众出现。
他不过就是来碰碰运气,才会冒着台风登陆的危险不远万里过来。
宁雅那个舞团的演出如果没有变动,应该是在五天后正式演出,林双木算了算,担心台风停车停运赶过来不方便,就作死地提前到前线送人头。
老奶奶预定的观光景点是鼓浪屿-曾厝垵-沙坡尾-中山路那一片年轻小情侣喜欢的旅游打卡地区,不过既然知道台风要来玩不了还坚持,林双木先入为主地估计,可能是票买了舍不得退吧。
没想到,缘分一道桥,世界会这么小。
一时兴起心血来潮,下了车的林双木这才拍脑门想起自己还没有订好酒店,附近的搜索了一下,有的已经爆满,甚至还有不少黑心商家居然趁火打劫,费用坐地起价连涨了好几倍。
陈施的奶奶人善,恰好订的是双人间,觉得因为刚好林双木也是无牵无挂地自由行背包客,又看在是陈施同学的份上,觉得和自己入住同一间宾馆,也好遇到什么情况有个照应,就力邀林双木同住,搞得林双木有些不好意思。
说到底是自己一时糊涂,人家好心相助,盛情难却,林双木也就不再坚持了。
为了感谢,林双木主动去便利店准备好矿泉水和方便面等等七七八八的生活必需品,囤在宾馆里以备不时之需。宾馆里的电视新闻通知着台风的实时动向,嘱咐市民注意安全,减少出行,下班的都市白领精英们也纷纷撤离,到了大晚上,整条大街荒无人烟,连平时遛狗遛猫遛鸟跳广场舞的大爷大妈都不见人影。
一切都好寂静,连空气都看不见流动的踪迹,闷热的屋外,既没有一丁点的雨丝,也没有半刻钟的雷鸣。
暴风雨前的平静大致也如此。
一老一少守在屋内,看着窗外聊天。
“小林呀,你和我们家小施认识多久了呀?”
“半年吧。”林双木搓搓鼻子,忸怩起来。
“你和我们家小施,”老人看了他一眼,友好地问:“是怎么认识的呀?”
在派出所接的您孙子。这话顾全陈施的形象,林双木改口道:“我爸是叔叔的员工,临时有事拜托去接陈施。”
“哎呦这样啊。”老人家笑,越看越觉得林双木乖巧得投眼缘:“小施这孩子哦,我跟你讲哦,从小就独立的,不是闯祸了呀,一般不会去烦他爸爸的。”
林双木又摸了摸鼻子。哦。
陈奶奶像是看出了孩子的紧张,拍着他的手,笑吟吟地活跃气氛:“我家宝贝大孙子哦,特别不喜欢和他们爸妈凑在一起。你知道原因不啦。”
“不知。”林双木摇头。田霜雪好像说过,陈施嫌弃他们爸妈。
“是因为哦,他爸爸妈妈感情太好了哇。”老人家一幅很开心的样子。“他哦,不想做他们的电灯泡嘞。”
恩,口径一致。
“小施这孩子啊,看着挺黏人呀,其实很害羞的哦,尤其对自己在乎的人。”
老人家像拍孙媳妇的手一样友善,一下接着一下缓缓地说:“这孩子,他越是喜欢她哦,就越喜欢缠着对方动手动脚,疯疯癫癫的,拉拉人鞭子呀,捏捏人脸啊,把小姑娘气哭个好几回。从小就这样子,可真和人处在一起了呀,我倒搞不懂了,又呆呆傻傻的,也不看人家喜欢不喜欢,只要自己喜欢的就强行塞给别人,小时候塞给一个小姑娘一条真蛇哇,把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呀,弄哭了好几天,陈施爸妈道歉了好久,愣在那里,问小姑娘怎么不喜欢的哟,笑死个人了,你说这孩子逗不逗呀。”
“可不是嘛哈哈。”林双木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配合着笑:“哈哈真逗。”
“诶你知道伐,他又特别乖,从小就听话,妈妈打他呀,也不还手,也不哭,两只手全是伤哟,心疼的不行呀。”
心委实后悔得不清,再这么噼里啪啦聊下去,陈施的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要给漏出来了。
“我去打个电话。”他掏出手机,老实得像跟老师报告上厕所的小学鸡,“出去一下。”
陈奶奶一脸随和:“好的呀,快去吧。”
老人家心情大好,转头缓缓看向灰蒙蒙的窗外。
林双木电话没聊多久,屋外就轰轰烈烈地下起雨来。
一时间风大雨大,天上不像是在下雨,倒像是在倒下一把把刀,割玻璃似的。
“呀不好了呀!”老人家在房间里面慌乱地叫。
林双木连忙跑进去,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大壮在那头说着风凉话:“抗洪第一线啊兄弟。”
“妈的,”林双木看着窗户与窗框灌进的水,“这宾馆什么豆腐渣工程。”
眼见着那部分水顺着窗框就要淌到地面了,他赶紧抓过毛巾、浴巾,还有各种干布堵上,没几分钟,刚放上去的立即就吸水湿了个大概。
林双木忍不住:“奶奶,离那窗户远点,实在不行就把靠窗的床挪一下,万一一会儿风太大,我担心,扛不住内外差给碎了怎么办。”
那头事不关己的大壮又凉凉地开口:“怎么会,难得不远千里享受一下南北通透的房子,你怎么会担心。”
巴了个巴巴还吧个没完了。
“少他妈废话,”林双木小声警告了一句,“再逼逼我回头削你。”
“成啊,反正你大爷冒着生命的危险都要赶过去,我是懒得关心你这个狗东西了。”
林双木和大壮正你来我往地斗着嘴,丝毫没注意到屋里的灯了闪了几下,忽地就彻底灭了。
两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完了,”林双木心想,“停电了。”
留得青山在,他看着手机显示不到百分之七的电量,毫不犹豫地对电话那头说:“我一会再打给你。”
“诶诶诶诶——喂!”
老人家一改开始的躁动,在黑暗中反而没怎么说话。
外面的风呼啸着,割着玻璃,风声混杂着不知哪传来的声响,像疯子的歇斯底里,令人一时间困意全无,满脑子都只装得下畏惧与恐慌。
“诶,别关系的撒,小伙子。”
老奶奶步履蹒跚,语气倒是轻松。“奶奶以前呀,也遇到过这么大的台风天,哎呀一家人躲在破屋子里面哟,也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你看现在不都还好好的。没事的,别怕啦。”
林双木觉得此刻心乱如麻,自己跑过来,没想过真的会遇到这么大阵仗的台风,更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身边居然没有什么至亲至爱的人。
如果大壮那个吨位的人在身边,一定会一起拆一包方便面到风口里轮流耍贱,抓着门把天不怕地不怕地吵嚷着台风结束后一起去门口抓鱼抓螃蟹。
如果是林霖那个坏崽子的话,估计会让自己在黑暗中帮她抽背单词,做她英语演讲的视听者,不管窗外是暴雨还是海啸,都没办法扭转她投身于学习的大业。
那如果是陈施呢。
陈施以前就说过,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我知道。”
林双木卡住了一般,在黑暗中,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老人家的手,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回答谁。
屋外狰狞的狂风撕扯着整个世界,屋内老人家气定神闲地开口:“小林呀,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很长。已经是好久之前了。
奶奶指着窗外,大概也是这么一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天。
有一个中年男人在雨里边,推着被风翻倒的车。她抽象地指了指屋外空无一人的路面。
那男人的媳妇才生下孩子没多久,干不了什么活,也下不了床。
那辆车才刚买不久,很贵,家里人出了不少钱,还给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家里需要奶粉钱,有了一辆车,那个男人就可以多给媳妇赚点钱,多给儿子买吃的。
台风天还指望地多挣几个钱。
出事的时候她也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着屋外的风雨,替自家男人祈福。
那辆被风掀翻的车啊,她低头望着风中摇曳的树,叶子吹落了一地,是一家子唯一的生活来源。
风中不堪摧残的树像破棉絮一般摧折脱落,就像许多年前那个被车活活轧死的男人一样,白白地消折在那场暴雨中。
乡里亲戚朋友都说,哎呀怎么干的出这么傻的事哇,太不值得了。
那个男人曾坐在妻子的床边握着妻子的手说,
日子过得苦,只要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也是甜的。
他笑得又呆又傻,憨憨的承诺。
“等咱有钱了,就用那辆车带你和孩子看遍世界。”
那便是陈施素未谋面的爷爷。
“这傻老头干出这种剖腹藏珠的蠢事不提也罢,”老人家擦了擦眼角,小性子地哼了一声,“苦了我们娘俩,我现在每年都要在一处旅游,拿着他的照片合影,以后奶奶再见他呀,就狠狠骂他一顿,用照片砸他脑袋,让他好好我们过得可好了哇,谁会像他那么傻。”
“台风天的,脑子进水了才往外面瞎晃——”奶奶看着窗外感慨。
话还没说完,眼尖的林双木看到大街上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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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吧,这文我看不下去,但是想到自己居然能写出来
还是挺开心的。
大概就是母亲看儿子又丑又皮,又嫌弃又高兴的心情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