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瞎呀

　　好不容易等得苏小二回了正厅，季云童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在这里实在是坐得难受。

　　毕竟是第一次做女婿，还是个假女婿，季云童全然没有经验。

　　对面的襟兄弟没一阵儿就找借口出门透气了，他也不好托人引路跟着出门，只能留在原处。人家俩母女谈话还得顾及着他，时不时搭话问一句，他也应得尴尬。只得不停喝茶，现下摇一摇，怕是都能听见肚里水响。

　　可是回到正厅的苏小二显得有些恍惚，就连季云童低声问她和苏老爷谈得如何，她也没太能听得进去，好似受了什么惊吓，又像是有什么不解之事，一直拧着眉头。

　　及至晌午，苏家夫让两对新人留用午饭，毕竟是第一次招待新女婿，美味珍馐不吝上桌，皆是应时节的特色菜式。

　　苏小二终于来了精神，也不拘着，下筷如有神，好吃的尽给夹进碗里。

　　身为医者，关照病人的吃食情况也是十分重要的。她照顾着季云童眼睛不好，一边细声给他讲桌上的菜色，一边将他喜欢的食物用公筷夹到他碗里。谈话间，郎君来郎君去，体贴又周到，倒显得小两口十分亲昵。

　　苏令雪隔桌瞧着莫名有些眼热，她在桌上看了一圈儿，挑了一只小鸡腿儿添进元映初的碗里，巧笑盈盈道：“郎君，家里的鸡汤都是用上好滋补药草调制熬煮的，在外间吃不到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元映初看着碗里的鸡腿顿了顿，淡淡道：“鸡肉味美，娘子自行吃用便是，我向来不在乎口舌之欲，滋味如何于我无异，不必专程为我添菜。”

　　听得这一番话，苏令雪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挂不住了。

　　时刻注意着小两口的苏夫人赶忙笑着打圆场：“读书人家的规矩就是不一样，都说什么君子不耽于食色，想来就是这个理儿了。雪儿，既为人家妇，就要遵人家礼，书香门第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可明白了？”

　　苏令雪点了点头，心中却还是有些难受。

　　好在元映初听见苏夫人的话，终于想起自己是新女婿上门，不该让自己妻子太过难堪，终究还是吃了鸡腿。苏令雪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一席饭众人吃得各怀心思，也只有不拘小节的苏小二跟不见外物的季云童吃得最为开心——鸡汤太好喝了，还想再喝一碗。

　　回程路上，照旧是骑毛驴。

　　苏小二闲得无聊，就给季云童说起了在苏宅长廊上遇见元映初的事儿。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可置信：“元映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竟是喜欢我的吗？”

　　季云童听了，不由腹诽：今日看着是个自制自重的君子，没想到私底下竟然勾搭自己的妻姐？

　　他抿着唇莫名有些不高兴，说：“说不定他是知晓你俩有指腹婚约，乍一见换了人难免有些惊诧，就同你说一说罢。你也不看看自己，放肆任性还没才学，有什么长处能讨得一位书香公子的喜欢？”

　　苏小二斜了他一眼，笑着道：“是是是，我这种放肆任性的货色也只能配得上你了。”

　　话语一转，却把季云童自己套了进去，生生把他噎住了。

　　“也罢也罢，喜欢不喜欢的也无作用了。今天看他吃饭的规矩都那么多，也该知晓元家是个什么境况了，我若真是嫁过去，岂不是愁闷得慌？现下他成了我的妹夫，前尘往事都该翻篇了。”苏小二倒是想得开。

　　季云童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接着说：“本就该翻篇。我看你那妹妹小气得很，性格又古怪、时常针对你，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夫君对你曾经有过心思，怕是不会让你好过。”

　　这话倒是说到了重点上。

　　既然各自出嫁，苏小二早就不愿再与她有什么牵扯，当下决定——必须跟元映初划清界限，再不相见。

　　也不知道点选监事会在哪一日到玉荷镇来，两个人免不了要正经八百地过一段日子。

　　那小院儿既然送到了两人面前，他们就安心住下了。

　　苏小二清点了一下院儿里先前有的东西，盘算着还需要添置些什么。首先锅碗瓢盆、桌椅碗筷定然不能少，水桶、恭桶这种日常用物也一定得备着，米粮菜蔬也得买一点……算来算去，似乎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真是眼见着刚到手的小金库插着翅膀飞走了。

　　苏小二蹲在院里用树枝在泥地上算着帐，然后一脸愁苦地跟季云童打商量：“光花钱没进账肯定是不行的，我么，可以去家里药馆帮工赚点儿小钱，你呢……”她歪头想了想，“你不如挂个幡旗去摆摊算卦？”

　　……季氏半仙儿，相面算命，不准不要钱。

　　季云童额上青筋跳了跳，说：“那我也得会那门手艺。”

　　“对哦。”苏小二闷闷不乐，“也是，半仙儿主要还是靠嘴……但就你那说话的模样怕不是第一天就要被人打死。”

　　别人想不想打自己，季云童不知道，不过，他现在是真的很想打人！

　　到了傍晚，两人又遭遇了新一轮的挑战——做饭。

　　季云童自然没办法做饭，他也不会。苏小二挽了袖子，自告奋勇来尝试。架柴、生火、洗锅、剁菜、下锅。每一个步骤都貌似没有问题，但起锅的东西……

　　苏小二看着盘子、碗里东西陷入了沉思。

　　“反正他看不见，不如……”

　　苏小二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端着碗盘上了桌，请季云童来尝。

　　可是季云童眼睛虽然看不真切，但鼻子灵呀。他闻着那股值得怀疑的气味，不等碗盘靠近，已经全身心表示拒绝：“疯丫头，你是端了毒药来谋杀亲夫吗？”

　　这东西，绝对不能吃！

　　两个人的想法难得的达到了高度一致。

　　“我怎么就没想起这茬儿呢？我就该接受父亲的意见搬回苏家去住的，虽然不自由，但好歹不会短了我的吃食……烤鸭、烧鹅、小鸡腿，炖羊、煮鱼、红烧五花……好饿啊。”苏小二深刻地感到了后悔。

　　她扒着桌子，几乎泪流满面，首次期盼监事的到来：“啊……点选监事快点儿来玉荷镇吧！事情一了，咱俩立马和离，我回我的苏宅，你继续住你的药馆侧厢，再怎么也不会饿着，多好啊……”

　　季云童也饿得绵软，他心中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摸着盲杖站起身，在苏小二疑惑的注视下出了门。

　　不多时，他引着隔壁的大嫂回了院里。

　　这位大嫂倒是位热心肠的好人，虽然觉得这家小两口出现得奇怪，但还是上门来帮忙了。她瞧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乐得出了声，笑道：“妹子这手艺倒是少见，都快认不出这些菜叶儿的本身了。”

　　苏小二难得羞得低了头，蹲灶台前专注烧火。

　　大嫂手脚麻利，不多时就弄出了两叠小菜和一罐粥。苏小二赶紧取了几个鸡蛋送与大嫂做谢礼，大嫂捧在手中高兴得不行，反倒连连道谢，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这一顿饭，实在是得来不易。

　　苏小二一边舀粥夹菜，一边感激地对季云童说：“难为你了，让你出卖色相换来这顿饭……”

　　季云童：……连吃食也堵不上你讲废话的嘴了。

　　深夜时分，苏小二和季云童照昨晚那般各自在“楚河汉界”两边睡着了。

　　外间，一个黑色的人影辨别了院门，伸手勾住院墙上沿轻轻松松翻进了小院。这夜晚十分沉静，左近没有半分人声，人影行动之时又更小心了些。

　　他抽出一把匕首，三下五除二撬开了房门，悄悄朝床边摸了过去，脚步移动轻慢，几乎没发出半点儿声响。

　　人影到了床边，先立着分辨了一下两头睡着的人，而后伸出手朝季云童探了过去。

　　季云童蓦然睁开了眼，面上升起冷厉之色。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撑床铺坐起，借助耳力，挥手朝来人劈了过去。

　　那人似乎没想到季云童的反应如此迅速，立刻缩回手架住手刀，两人四手无声地缠斗了几招，季云童终于抓住了他的破绽，握指为拳破开对方的防护直直袭向他的面门。

　　“主子，是我！”那人影突然出了声。

　　拳头应声止在了半空中，似乎有些迟疑。

　　那人见他有了回应，很是激动，开口又要说话：“主……”

　　“嘘！”季云童竖起食指打断了他，侧头听里方的声音。只听得苏小二呼吸平稳绵长，偶尔还咂咂嘴，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好吃的，听上去睡得很是香甜。

　　季云童放下心来，披了件外衣，招呼来人到院里说话。

　　屋外一片寂静，似乎整个暗夜里只有院中两个人还在走动。

　　季云童摸着竹椅四平八稳地坐下，这才抬手示意：“深更半夜扰人清梦。说吧，你是何人，此来何意？”

　　那人“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下了，膝行到近前，哽咽道：“祁连护主不利，让主子身处险境，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明明是个大男人，却轻易就哭唧唧。

　　季云童觉得有些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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